正文-贰卷  第三十三章、决意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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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仰躺着的?
    
    对了,我被那个臭老头举起来抛摔出去……可是为什么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多了种身下压着什么东西的触感……
    
    
    她想移动手脚起身,却只感受到来自脸上与左手、以及身上任何遭受击打过后的部位引发的阵阵疼痛。彷佛体内所有的神经都拿去感觉痛楚了一样。所有叫唤她名字的声音全都在大脑内糊成一片不知所云的嗡嗡作响,好像有只特大号蜂类闯进耳道大幅度地振翅。
    
    就在被她压在底下的那些人们准备进一步察看她的情况时,地面却隐隐传来震动。
    
    
    呜哇!地牛翻身!这是他们脑中同时浮现出的感想。
    
    
    「——阿守!妳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飞在空中呢!我可怜的孩子!」
    
    一名高大肥胖的中年妇女抛开拿了满手满怀的东西、忙匆匆赶往某人降落的地点。当她跑动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经由脚底感受到的震动范围和强度就更加深刻。中年妇人冲到还坐不起身的黑河前方,两条强壮的手臂往左右边伸展开来、将瘦削矮小的她拥紧在怀里。
    
    被这么突如其来猛然抱住,让脑子还天旋地转的黑河被对方胸前的「两大团脂肪」闷得差点呼吸停滞、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劈哩啪啦乱响个没完,痛得她连呻吟和惨叫都发不出来。
    
    「呃!大婶,妳放开阿守啦!她快死掉——」
    
    远山金太郎慌得跳起来,正想制止妇人的恐怖行径;她的河东狮吼却比他快了好几步再度袭卷整间规模不大的小拳馆。
    
    「死老头子!你又对阿守做什么了!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虐待她啊!」
    
    「哎哎、老婆妳先别动怒,老夫只是稍微让她体验一下何谓抛摔的精髓、顺便尝尝当『空中飞人』的快感而已……不会受伤的,妳不要这么紧张嘛。」三船友道尽可能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态度试着想让对方的怒火平息些、只差没当场下跪。奈何却只有使其愈烧愈旺的趋势。
    
    「什么不会受伤!空中飞人个鬼啦!你这死老头就只会欺负我这可怜又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守!等会儿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中年妇人的滔滔怒骂犹如机枪的子弹般一股脑儿倾泄而出,发自丹田之力的嗓子十分嘹亮、音量又高又锐,惹得在场所有人不得不掩耳寻找庇护。「我先去仔细处理她的伤势!至于你这死老头就给老娘洗干净脖子好好等着吧!」
    
    
    「呃、阿守……」
    
    隶属于四天宝寺中学网球部的一伙人,呆若木鸡地目送魁梧又强壮的中年妇女、像个紧搂住布娃娃的孩子般,将黑河整个人悬空抱在怀里往内室走去——她的脑袋斜斜地垂向一边、长过腰的黑发随着妇人行走时的动作摇晃不断,双眸微闭,脸色是接近尸体般的苍白,似乎连那些青青紫紫都褪色许多,看起来已经是呈现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濒死状态。直到那扇门板关起的瞬间,他们才有办法回过神。
    
    
    「那、那个,那位……」小石川支支吾吾地道:「非常……有精神又充满力量的欧巴……大婶,是什么人啊?」
    
    「呵呵、那个人就是三船教练的太太、三船枫,枫医师。」高瘦男子微笑着答:「不要看她刚刚那个样子,她可是名医术精湛的女医生喔。有不少相关背景的后辈与新进菜鸟们,都还要向她请示和讨教呢。我们这边也常常会有很多年轻医生来拜访喔。」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觉得黑河可怜又手无缚鸡之力……」忍足谦也站起来拍拍制服上的灰尘。「啊、不过如果对方是像怪力老头或『史上最强』中年大婶那类人物的话,倒一点也不奇怪就是了……」
    
    「但是,那位大婶的名字竟然是枫……总有点幻想破灭的感觉啊。」
    
    「呵呵、不要这么说。她年轻的时候,条件也是不差的呢。」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被带下去治疗了。起码不会再让她看见自己连连挨打的狼狈模样。
    
    
    中年男子瞧着白石明显如释重负的侧颜与轻叹,嘴边扬起玩味的笑意。
    
    「小伙子,你似乎挺在意那丫头的啊。」他倚着身后的弹性围绳,神态自在。「应该说,你们这帮人好像都满重视她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是不太清楚我的伙伴们如何认为。但是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答复您,」白石停了片刻,缓缓续道:「我想自己确实很在乎她。」
    
    「嗯……老夫倒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毫不避讳地对老夫表示呢。先不要提那丫头实在没什么吸引异性的魅力,光是听说她拳脚功夫了得、有个像老夫这般的师父,就没半个家伙敢接近她了。你小子胆识不错啊。」
    
    「那是因为她没遇到懂得欣赏她的对象。就我看来,她除了自我意识强了点、顽固执拗了点,其它的就跟一般女性没什么两样。」
    
    ——需要被悉心关怀、被哄被呵护,她看起来也相当「缺乏」这类的「温和对待」。白石在心中默默暗忖。
    
    中年男子稍显错愕地眨了眨眼、被他的发言惹得捧腹大笑。而他的伙伴则是打从中年妇人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换下惊诧的表情。在听见部长大人的自白后,一个个下颚几乎拖到了地面。这当中唯三没产生过度反应的,就是高瘦男子黑泽、监督渡边以及感知能力较强的千岁。
    
    「你们这名部长,年纪轻轻却还真是挺敢说话的。」黑泽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道出不晓得是褒亦或贬的感言。「从来就没有人敢当着我们馆长的面明目张胆地谈论守。毕竟,对他而言,那孩子就像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所以我就说了,这世上哪有父亲会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女儿的啊……」依然坚持自己观点的财前光低声嘟嚷。
    
    「说到这,为什么您会一直表示、三船教练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呢?难道他们是法定上的父女关系?或者是黑河从母姓?还是黑河的母亲改嫁给三船教练?或者是说三船教练自己改姓?这也不对啊。如果教练真的改姓的话,那黑河也一定会改为父姓才是啊。而且三船教练已经有太太了,这样的话他会犯重婚罪、所以也不可能……」试着整理出所有可能因素的一氏抱头吶喊:「呜喔——不行了、我乱掉了啦、脑袋冒烟快要爆炸了啦!」
    
    「裕次、你别发神经了,安静点听黑泽先生好好说明吧。」小春扭头斥责了搭挡一声完后,就把焦点全部放在那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身上。不难看出对对方的兴致。接着又被小石川骂了句「别想对人家伸出魔手你这欲求不满的家伙」。
    
    高瘦男子对小春微笑了下,导致他背景花瓣满天飞的数量暴增。而后继续道:「三船教练和那孩子既不是法定上的亲子关系,更没有血缘关系;他甚至不是守的法定监护人。」
    
    「呃?什么关系都没有?」显然这答案出乎众人意料。「那、那既然如此,非亲非故的,为什么那个怪力老头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子女对待?」
    
    「这哪有什么啊。我爸妈也是把阿守当成自己的小孩看待啊。他们也常常说、她就像是我姊姊一样。如果她真的是我们家的小孩的话,那就太好了呢。我就有人可以陪我玩、平常也不会太无聊了。」金太郎不服气地冲口插嘴进来表示反对意见。
    
    「其实,我们馆长和枫医师会这么重视她,是有原因的。」
    
    「呃?又是原因?到底都是些什么原因啊?」
    
    「这些问题的答案嘛——」对方刻意拉长语调卖几下关子,转头望向擂台。「就等你们的部长白石君和我们馆长的这场比赛结束掉后,再向你们娓娓道来吧。不过,这也要经由我们馆长同意、他认为完全没问题后,才行得通喔。」
    
    
    「小伙子,你也听见了吧。在老夫以及老夫的漂亮老婆眼里还有心目中,守丫头就像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三船友道对白石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样。「而你却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扯些什么很在乎她的话。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并不很清楚您所谓代表什么的真正含义。我想我只是很单纯地把心中真实的感觉表达出来罢了。」
    
    「喔?真实的感觉?」中年男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那你再说说看,除此之外、你还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感觉?你希望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付出什么?」
    
    「我希望……」他停顿了半晌。
    
    
    ——能守护她,守护到永远。
    
    
    「白石?你疯了吗?脑子终于出毛病了!?」小石川和一氏裕次捧着脸颊同时大叫:「该不会是刚刚……可是你又还没被直接打到头!难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着了!?」
    
    相较于手脚慌乱的部员们,渡边修倒是笑得挺开怀。
    
    「我觉得……我好像又更尊敬部长了。」财前光叹了口气有感而发。他这语重心长的「尊敬」字眼包含着许许多多、简单又复杂的意义。
    
    
    『我有想要守护的对象啊。虽然她长了我几岁,可是我想好好守护她、一直到我们都死掉为止。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也已经承诺过她了。』
    
    黑发少年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和听来十分可笑的童稚立誓,至今还深深印在三船友道的脑海中。
    
    
    「啊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你这种发下豪语的行为,就等于像是对一名父亲宣战、对老夫这个父亲发出抢夺女儿的宣战布告。」
    
    「话虽如此,不过她终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
    
    「小伙子、我告诉你。有很多时候,家人间的关系并不仅限于血缘。常常没血缘关系的人们,他们之间的连结反而会比真正的家人还要来得更加紧密。」在他道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时,还刻意往远山金太郎那头斜视一眼。
    
    「您说得没错。但是您对她所做出的种种伤害行为,却实在无法让我苟同……认同您是真的把她当成骨肉般对待的这种事情。」
    
    「哦?」中年男子挑起粗眉。「所以,你这是在质疑老夫对她抱持着的父女情怀了?」
    
    「如果您能拿出强而有力的证据说服我的话,或许我就会同意您的说法了。」某部长的神情坚决异常,丝毫不予退让。
    
    「呃!白石,你在说些什么疯话啊?你就真的不想要命了是吗?想丧生在这地方吗?!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这回轮到忍足谦也抱着头哀鸣不断。「就算要挑拨也该有个限度,衡量一下你和对手的实力差距吧!你从来不会这么轻率莽撞的啊!」
    
    他明白好友所言甚是。自有印象以来,谨言慎行的他从不曾对对手说出或做出关乎挑衅方面的发言举止。特别是面对明显赢不了的敌手。
    
    中年男子又愣怔了会儿,随即仰头大笑。「啊哈哈哈哈——很好、好得很!说得漂亮极了!我的确欣赏你这小子的胆识!」
    
    「——你说吧,银发的小子。告诉老夫,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不自觉作立正站姿,一手还摆在胸腹前方、微微欠身。
    
    「……晚辈姓白石,白石藏之介。」
    
    
    『黑发的臭小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姓加名,给老子报上名来!』
    
    『我姓黑河、黑河くらい。大家都习惯称呼我为「藏」(くら)。』
    
    
    「藏之介,是吗。」中年男子随手指示着一旁负责敲铃的人员。「从现在开始,最后这一回合去掉时间限制。反正都已经超过五分钟了,就不必在乎那些支微末节啦!不管怎样、碍事的家伙总算是排除掉了。」
    
    他所谓「碍事的家伙」指的自然就是据说被他视为亲生骨肉的黑河守。
    
    「夸海口的小子,就让咱们来好好较量一场,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吧。」
    
    那句「倒下为止」不禁让所有网球少年连连倒抽若干口凉气、瞬间绷紧全身的警戒神经。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若真会有一方倒下的话,那肯定就是他们亲爱的部长大人了。
    
    关于这点,白石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也作好了惨败的觉悟。尽管如此,他依然举起双拳朝对方作揖,礼数十分周到。
    
    「求之不得,这正合我意。」
    
    
    ×
    
    
    「真是的!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就已经伤得很严重了,为什么还这么没自觉,连伤口裂开了都不管不在乎!妳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也要多为我们这些关心妳的人着想啊!妳自己也清楚,我那个老头子嘴巴和个性坏归坏,但是不会真心想伤害妳的。」
    
    打从进到内室关上门后,中年妇人的絮絮叨叨就未曾停歇。黑河被她按坐在医疗间的病床上,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妇人看了看她,深深叹息。取完需要的器材和用品后便坐到她面前。
    
    「就是那些人吧。」
    
    黑河微微晃了一下脑袋,仍然没抬起来正视对方。
    
    「那些少年,就是让妳不惜伤害自己、以及和老头子正面冲突也要掩护的家伙。」
    
    妇人以及其赌定的口吻说道,拿起了她的左掌、细细拆解掉染血的绷带。在碰触到撕裂伤时,她忍不住缩了缩手。
    
    「妳说,这只手是由于击打水泥墙才会受伤的。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讲话让妳感到气愤。」中年妇人检视着她惨不忍睹的左拳拳面,心疼地摇头。「好险没伤到骨头。但是韧带和骨膜有受到损伤。这手暂时不能用了。要是能好好缝合的话会复原得比较快。但是这里的部位不好缝、也缝不起来,所以只能等它慢慢痊愈。真是的、妳看看,弄成这样子,这下子妳满意了吧。妳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在打墙壁?亏妳还是个正职校医。」
    
    妇人一面替她的伤处止血一面唠叨:「那么,妳也该老实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激怒了妳。虽说妳这孩子平常冷静归冷静,真要抓狂起来的话也是挺麻烦的。」
    
    黑河动了动双唇,还是一径保持沉默。
    
    「我真搞不懂妳,交到朋友是件好事啊,为什么就这么不想被人知道呢。」
    
    她没回答妇人的询问,仅仅低语了一句:「我……我想出去看看。」
    
    「我懂、我懂的,妳担心那些孩子,对吧。放心,我家老头不会真的对他们怎样的。再怎么说他们都只是些外行人啊。要是他这么沉不住气认真起来的话,不就砸了他名教练的招牌吗。外面可是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呢。」三船枫对着她的头顶苦笑。
    
    「真是的,该说是女大不中留吗。就算那些小鬼再如何一表人才、就算我们不是妳真正的双亲,但妳也不像是那种会抛下亲如父母的我们两老胳臂往外弯、无情无义的不孝子啊。」
    
    「……没那回事。」她轻咬下唇,无声嗫嚅。「没有那回事。」
    
    「好吧好吧。我先帮妳止血、再稍微包扎一下。」妇人拿起方才拆下的绷带在她面前晃。「真是的,妳看看妳这血流的量,都多到拧得出来了。还有妳的脸、身上的其它伤口。哎!我都担心妳是不是嫁得出去——」
    
    
    过待几分钟,当黑河守因为极度的担忧与惴惴不安交加而打开内室门时,首先撞入眼帘的景象、就是一幅尸横遍野的凄烈画面。
    
    
    ——而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们,全都是「四天宝寺中学的网球部校队队员」。
    
    
    「你、你们!」她吓了一大跳,匆匆忙忙奔向那群「尸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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