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初卷 第二十二章、所谓青春年少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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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总算觉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时,已经是隔一堂课后的下课时间的事了。她又急急忙忙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校长室。尽管走廊上都是来来去去的学生,甚至还有人在这拥挤的空间练习S-1GP搞笑竞赛的复赛内容。但她依然有办法在半秒内搜寻到人群间的缝隙、然后闪身钻过。
然而,大概是霍吉校长出外洽公或者尚有其它因素,校长室的门是紧闭外加上锁的,连浅江秘书也不在。因此她也只好无功而返。
……糟了,我竟然轻忽大意到被拍下照片。假如同样的灵异事件再度重演的话,那可怎么办才好?虽然刚刚稍微看了一下,并没有在照片画面上发现哪些奇怪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也没辙了。只能等校长先生回来后,再要他把照片全部删掉。纵使他不愿意也不行。为了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
黑河走在回到保健室的路途上。此时午后的光线正烈,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穿梭在这段长条状的空间里。
「咦?欸、妳是……学生吗?」两名师长模样的人士与她擦身而过,其中一个忽然开口叫住她。「就算我们学校校风再怎么开放,平常时间也不能穿着便服四处走动喔,还是要换制服才行喔。」
大概是因为混在学生群里的关系。她的容貌看起来,和周遭的一张张稚嫩脸容毫无二致。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是保健室里的校医。」黑河停下脚步,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嘎?妳已经成年了?而且还是校医?可是看起来不太……唔唔——」
另一个人注意到她头上隐隐冒出的青筋、以及锋利如刀的瞪视,连忙摀住说话的同事的嘴巴。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吶,这家伙太没礼貌了。我、我们马上就离开!」
她抿着嘴叹了口气,没打算理会周遭学生朝自己投射过来好奇的视线,径自往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这时候,原本凉爽的风温度骤降、强度也增加了些许,惹得女学生惊声尖叫,慌乱地压住任意翻飞的裙子。
这是什么感觉……
她一手拂开往脸颊上搔拨不断的发丝,抬头张望四周,顿了顿步伐,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襟。
总觉得……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当黑河打开保健室的门时,有两个男学生正待在里面。其中一个坐在矮凳上,另一个则在附设抽屉的玻璃橱柜前东翻西找。
「你们怎么了?」
「啊,老师——呃、是老师没错吧?」矮凳上的少年举起自己的手指。上头有道伤痕,看起来像是被利器划过的结果,鲜血正缓缓自开口渗出。「那个……我上家事课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子切到手了。可是妳刚刚不在,所以我们想说可不可以先用OK绷贴起来……」
黑河看了看橱柜边的那名少年。他已停下了动作,双手也摆到身后去,状似扭怩不安。她拿了生理食盐水、双氧水、碘酒和棉花棒,走到办公椅前坐下。
「手给我看看。」
少年盯着她那副低下头、专注处理自己伤口的表情直瞧。另一个人也走到他旁边坐着,然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老师,妳今年几岁啊?」
她仍然低着头没答腔,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一手捧着受伤少年的手掌,一手拿着棉花棒沾生理食盐水,轻轻擦拭掉创口旁的血迹。
两名少年对望了一眼。「老师?有听到我们说话吗?」
她还是保持着沉默无语。在清洗完伤口后,又继续用碘酒消毒。最后用OK绷贴起来。「这样就好了。你们回去吧。」
「呃……是、谢谢老师……」
「老师,妳看起来真的很年轻耶。感觉好像跟我们差不了多少。」询问她年龄的少年仍不死心地追问,另一个也表现出一丝好奇的态度。「妳现在有男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黑河将用过的棉花棒扔进垃圾桶,接着把生理食盐水和碘酒的盖子拴紧、然后让这些瓶瓶罐罐回到应该摆放的位置。她站在玻璃橱柜前,淡淡地扫视两名少年一眼。及腰长的黑发在身后缓缓飘动。
「你们,很闲吗?」
这句答非所问的反问没有丝毫温度、不含任何情绪,一张清秀脸蛋貌似戴了面具一样,文风不动。吓得他们二话不说,拔腿落荒而逃。
……其实也不能太过苛责他们,这种年龄层的孩子本来就很会胡思乱想。只不过,实在是觉得那种问题没有回答的价值。
她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压在心头的阴郁感挥之不去。
×
「喂、白石,再借我看一下刚刚那张照片啦。」
下课时间,教室内外充满了吵杂的笑声与交谈声。忍足谦也一屁股坐到白石面前的课桌前端,一只手像讨东西般伸到他鼻头前。「刚刚因为时间太仓促了,所以还没能来得及看清楚。再借我看一下。」
「你要看那个干什么?」白石左手支着下巴,翻过一页正在阅读的有毒植物百科全书。「对了,小春和裕次是不是被选进参加S-1GP的复赛了?那天我们应该要去帮他们加油才行。」
「你在说什么啊?复赛那天因为和地区预赛撞期,所以他们早就弃权了不是吗。」谦也从课桌上挪开臀部,滑到椅子上坐好。「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为了关西大赛的门票也没办法。你不要岔开话题,给我看看那张照片啦。」
「啊……说起来,这次的全国搞笑IQ测验,你的成绩好像比去年进步了一些啊。」
「嗯!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一直很努力在充实自己……喂!」谦也用掌背敲了敲好友的肩头。「你现在是在逃避我的要求吗?就这么想独占那张照片吗?唉唉……我们不是好同学兼好队友吗?人怎么可以这么私心、这么偏心啊……」
白石叹了口气,把折迭起来的打印纸递到他手上。
——因为压根儿就从没想过她会穿上这种鲜艳到刺目的和服,因此无法立刻将上面的人物和她的日常形象作联结,也算是人之常情。学生制服那次应该是例外,那是在逼不得已下所施行的权宜之计。况且,四天宝寺中学的女生制服配色是以接近深蓝色的黑与灰为主调,和她给人的感觉倒也是挺合的。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就是换了发型和服装,竟然可以产生反差这么大的变化。就跟上次一样呢。」忍足谦也拿着那张纸细细打量。「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她长得也不差啦。套句小春的说法应该就是,是颗还有琢磨空间的钻石原石吧。」
白石听见他的感叹,也伸长了颈子、盯着照片里的模特儿瞧。不自觉又回味起猛然目睹到某人因为打瞌睡、而让长发垂落在颊边的景象时,那种心跳猛然漏掉好几拍的悸动感。
他认为自己从来就不是外貌协会的现实主义者。或许该说,有绝大多数外表不错的人,正是仗着这点,就到处拈花惹草、四处风流。无论男女皆为如此。虽然说并非全部。尽管旁人一向觉得他的长相也算归类在中上等级——而他自己也有点这么引以为傲;但是,他并不会因此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态。由于性格之故,反而更令他小心谨慎,尽可能不去招惹与自己无关或不感兴趣的对象;甚至可以说能避则避。省得被卷入意料之外又无法解决的麻烦。
说直白一点,他觉得她的样貌并非属于锋芒毕露、出类拔萃的那型。乍看之下,是不属于会被人称赞漂亮或美丽的人物;充其量就是个普通人般的清秀样子。放到路上会被一晃眼而过、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的种类。
然而,当她在某些时刻、某些角度、某些动作、某些些许的情绪表露时,却又是无法不触动心弦。
白石搁下正在浏览的书籍,探手取来一支笔,开始在课本页面上的空白处涂涂写写,把脑中所能想到的画面一一列举出来。
譬如说,有些时候,她会在晨练或下午的练习时分,静静地待在球场旁观看,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银白色日光、以及向晚的金黄色柔光中;当她面对弟弟般的金太郎,所展现出纯粹自然的微笑;也可能是在处理伤口或照顾患者时,神情专注的侧脸;亦或是上回和小金对打,那种手脚利落、浑身充满了力量的模样;更甚者,是当她自己消化不了他们所作的搞笑表演,因而恼羞成怒出口吐槽、还用手刀攻击他们的样子。
姑且先撇去当她面对人群时的时而冷漠、时而暴躁的别扭态度不提,更令他在意的是,当她每每处于默然无语的状态下,那种隐隐盘绕在身旁、沉稳且内敛的气质;既像是与生俱来、也像日后环境的养成。
事实上,他觉得她整个人就是一副矛盾的综合体。她既排斥并且想远离人群,但似乎却又无法漠视需要帮助的对象、无法不去关心人。只是总把真心藏在深处,用笨拙甚至粗鲁的措辞伪装自己。尽管她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不过经由自开学以来这段时间的相处后,或多或少能够发现到,无论是在口语表达或者肢体动作等的沟通上,她都彷佛像个未经过完全社会化的人类一般,若非辞不达意就是过于直接。纵观而论,她很不擅长与人面对面的直接接触。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真的铁石心肠或者毫无知觉的冷感;应该说,是不晓得该如何在当下的情境中表达出正确且适当的应对情绪。
可想而知,她过去的人际关系一定是个非常麻烦的问题。搞不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应该也不为过吧。
此外,对金太郎下的封口令又代表了什么意义?或者那其中隐含着哪些难以启口的因素吗?虽然大概了解了他们相遇时的情形,然而实际状况又是如何?以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而言,即使金太郎从刚出生就和她相处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清楚记得她更早以前的事情——例如小学或者国中生涯。更何况,小金是在上小学以后才遇到她的;问他什么,也只会回答「阿守很厉害、是英雄,对我很好」,除此之外就没了。他们既没有血缘关系,更不住在一起。
至于校长先生……又是用什么方法卸下她的心防?竟然会在校长室里……换衣服?而且还是换上那种她摆明就会推拒而远之的花俏样式?她和校长先生早就认识了?那又是一个怎样的机缘?
这时候,他就不禁庆幸自己还拥有挺出色的洞察力和论理能力。
虽然诸多重重疑点。不过,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
——在看见她高兴的样子时,他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受到影响、跟着开朗起来。
白石执起自动铅笔,在写有自己潦草笔迹的纸张上无意识地敲了几下。丝毫没察觉到面前的好友正在默默观察自己的神态变化。
「白石,你在想什么啊?又在发什么呆了?」谦也瞧了瞧那几行从自己的方位看来呈现上下颠倒的字句。但由于书写太过凌乱的缘故,因此无法判断真实内容和意义。「总觉得,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你发呆啊、晚进教室的现象好像愈来愈频繁啰。」
「呃?哪有这回事。」
「老实招出来吧。」忍足谦也把手上的打印纸重新折好,推回他面前。「你是不是多少有点在意黑河了?」
白石掀起单边眼皮斜睐向对方。「既然你都问得这么白了,那我就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
「你自己的想法,连你自己都不能确定吗?」谦也瞇起双眼,用一副谘商辅导者的语气说:「你该不会像去年刚当上部长的那时候一样,正在迷惘着什么难题吧。」
……难题应该颇不少吧。白石心里想着。他没回答对方,只是换另一手撑住脸颊。
「除了年纪……呃、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点没错。还有个性,呃、她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应该是很会打人……情绪有点……不,应该是很暴躁又冲动。性格也有点古……呃、是很古怪才对……」谦也一面喃喃自语还一面扳手指细数。到后来,他变得比身为当事人的好友更加沮丧。「这样子算一算,问题还真是挺多的吶。除了小金以外,还有谁可以和她正常相处啊?欸,阿银好像有那么一点……」
白石不改托腮的姿势,神情十分慵懒。完全懒得搭理对方表现在外的内心小剧场。「但是她对一些突发状况的反应很快,也会做料理啊。而且其实人也不坏。有时候还挺热心的不是吗。」
忍足谦也弹起颈椎,一双质问的眼神直直射向好友。
「呃?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你……果然是很在意她对吧。」
「你真啰嗦耶,就跟你说我自己也不确定了。」白石又开始嗟然喟叹,而后移走视线、逃避掉对方严厉的目光。就在他把视点放到教室外头时,赫然发现到一名熟悉的人物,并且正在朝自己挥手。她留着一头大波浪的栗色鬈发,鬓角和前额左右都夹了花草图案的发夹。全是清一色的嫩绿。
他先是看着谦也——后者对他摇头又耸肩;接着又看了看她,再指了指自己,一脸困惑。直到女孩在他指向自己时点了下头,才确定她要找的人是谁。
于是他站起来,走到教室外面。「月宫同学,妳找我吗?有什么事?」
有鉴于上回对方紧紧抓住自己的经验,这次他在隔了一段距离以外的地方与她交谈。
「那个……我是想跟你道歉,就是之前的事……」女孩低着头、垂下视线,两颊泛红,双手还不停扭绞在一起。「那时候,因为很难得和白石君有机会单独相处,我一时太高兴了,没好好考虑就对你……」
「那我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妳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真的吗?」女孩抬起头,开心地微笑起来。「我就知道,白石君不会介意人家的无心之过的。」
假如那真的算是无心之过的话……
白石心里想道。同时望向别处,左手握成拳摆在嘴巴前方,试图遮掩自己可能会露出的不以为然的表情。他自认还没有迟钝到感受不到的地步,因此不打算继续同她周旋下去。
「妳要说的就是这些吗?那我回去了。」
「等、等一下。」女孩急忙出声叫住他。「明天你们有场比赛对吧?我会去帮你们加油的。」
他转过脸来,稍稍勾起嘴角。「嗯,谢谢。」
尽管这只能算是小而简单的礼貌性示意,却还是让女孩开心得快要飞上天。
……你是我的,白石君。一辈子都是我的。哪里也别想去。
她含情脉脉地盯住那副硕长的少年背影,微微张大眸子。戴了角膜变色片的瞳孔表面,骤然失去光芒、黯沉下来。穿梭在走道间的风吹起她一头烫染过的栗色长发。
——完美无缺的白石藏之介君,是不应该会有任何烦恼的事喔。
如果你真的拿不定主意的话,那没关系,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只要……除去让你心烦意乱的源头……就没问题了。
忍足谦也还没等到好友回到位子上来,便迫不及待地发问:「刚刚那是上次来球场找你的、千岁班上的月宫吧?她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了啊?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奇怪……」白石打了个哆嗦,搓了几下裸露在短袖衬衫外头的肌肤。「谦也,你有没有觉得气温好像变低了?感觉有点凉凉的……」
「嗯?有吗?我没什么感觉啊。」
这时,上课钟打响起来,忍足谦也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去。
——少了一张匆忙中拍下的照片,却又意外获得另一张。而且这次的画面看起来很正常,什么不该出现的都没有。除了命运的安排以外,还真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白石又看了一眼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然后把它收进自己的裤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