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入我相思门 第二十二话、独钓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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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山中大雪。不多时天地各处已是白雪皑皑,今日,总算是停了下来。
裴戎昱一身紫色狐裘,立于雪中。每一步踩过似是踩在厚重的棉絮之上,发出“吱呀”的声响,又看看四周,大雪像是棉花,将整个夕照山庄囊裹入怀。
只见那拥有直插云霄之气势的云杉墨绿枝叶都被大雪覆盖,却不见枯叶凋零的惨败。大雪像是一件乳白外衣,将云杉覆盖。竟不由得,让人想起楚上尘。这个素来白衣加身,温言软语的俊美公子,却偏偏有一副似是云杉一样坚韧,似是梅花一样孤傲的心。不嗔不怒,眉眼之中尽是那看透红尘之后的淡然,他确是一个让人心折的男子,这一点裴戎昱不得不承认。但愈是如此,就愈是让人无法想像他背后的毒辣,阴险和手段。
“楚庄主呢?”裴戎昱问道。
一旁的家丁看到裴戎昱那如鹰般锋利桀骜的眼神,都吓得退了几步。
“庄主他……他去钓鱼了,裴公子。”
裴戎昱微微皱眉,如此唯唯诺诺是想哪般,我会吃了你不成?
“钓鱼?”
家丁见裴戎昱皱眉,握着那扫帚的手已经不住的发抖,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吓得,“是,这是庄主的习惯,每年下雪之后都会去钓鱼。”
“在何处?”
“楚峰崖底。”
楚峰崖底有一汪清泉,直通楚峰山下,也就是泰安的那一条湖。只不过地处偏僻,鲜少有人涉足。
裴戎昱心中疑惑,这所谓“桃花流水鳜鱼肥”,素来听闻春日夏日秋日垂钓,何来冬日也去?况且他楚上尘不是一向崇尚佛学,怎的会吃这海鲜?
裴戎昱点点头,转身离开夕照山庄。山庄四面围墙又有暖炉相护,自然是暖的,可这一出门,寒风阵阵,不多时,裴戎昱的手便僵了,身上也冷的发颤。
这楚上尘是傻的吗,这么天寒地冻的去钓什么鱼?也不怕被冻坏?裴戎昱心中不免腹诽,可又是一颤,自己这是……在担心他吗?
有了家丁的指点,很快就找到了崖底。
天地素缟,银装素裹。北风卷地白草折,湖边柳树暗丝绦。冷风阵阵,让人不由得打一个哆嗦。裴戎昱见有一人端坐于已然冻结成冰的湖边,天地一片白茫茫,只看见楚上尘墨发飘扬,背影俊逸如仙,一股子清丽的气息似是扑面而来。
裴戎昱看着他的背影似是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面如冠玉,风雅至极,托腮垂钓却半分没有焦急,寒冬腊月却不见他有一丝皱眉,反而脸上有浅浅笑意。
“子卿。”裴戎昱低低的唤了一声,和着那凛冽刮过的冬风。
前方的身影似是顿了顿,而后微笑的转身道:“舒扬,你来了。”
冬日暖阳似是在楚上尘的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水银,显得格外明亮。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白衣如雪,被冬风刮得猎猎声响,举手投足都有一副与生俱来的高贵出尘,那笑容沉静如水,那声音温润如玉。
裴戎昱这样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的心颤。自己仿佛就如闯入这仙境的凡夫俗子,而楚上尘,浑身透出如处子一般的纯洁静美,实在是让任何人,都挪不开眼睛。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是跳入裴戎昱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如此眉眼如画的人,傲然冰雪,垂钓于此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动容。
“这天气,怎有如此心境来此垂钓?”强行按捺住复杂的心情,开口是淡淡的清冷。
楚上尘又是一笑:“舒扬,你觉得这天气,冷是不冷?”
“自然是天凝地闭。”
“我们这等生物存于大自然都尚且觉得林寒洞箫,雪虐风饕,那这些鱼儿更是了。众生皆平等,没有道理我们享受火炉暖意,让这些小生物困于这冰天雪地之中。”
裴戎昱一愣。
“我来此垂钓,将这些鱼儿带回山庄,等来年春日,冰雪消融,再将他们放归自然。”
原来在大雪初停的天气,楚上尘来此垂钓,竟是怕这冰霜天气,冻坏了湖中小鱼?!他心中震惊不已,又是一串疑问跳上心头。
楚上尘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这天地间有如此多的鱼儿,我知晓不可能一一将他们救下。但哪怕是一条,十条,都是好的。这芸芸众生,苦难劫难这般多,我总觉得,心中不忍。”
裴戎昱一言不发的走到楚上尘身边,正欲开口,冰凉至僵的手忽然被一团温软包裹,低头一看是楚上尘摘下了自己手上的绒套。
楚上尘眉眼仍旧是淡淡的,只是放下鱼竿将自己手中的绒套摘下,亲自给裴戎昱戴上。口气似是有些嗔怪:“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舒扬你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瞬间,心中又甜又酸,又痛又暖。五味杂陈,裴戎昱的心,开始有所疑惑。这前朝太子真的如锦罗口中那般荒淫无道,阴险狠辣?又定睛看了看楚上尘,只见他的眸子里,尽是淡然尽是清明。他的心,明明是对万物都慈悲,都动容的啊……
又过了一会儿,楚上尘起身道:“今日便如此吧。我们回家吧。”
又看了看裴戎昱,笑着替他掸落肩上的落雪:“难为舒扬你担心我,看看身上,尽是雪花。”姿势亲昵熟稔,似是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他说:“我们回家吧。”是“我们”,是“回家”,可是他裴戎昱,真的有家吗?
楚上尘抬眼看着裴戎昱,那双迷人的眼里,透着满满的心疼和关心,引得裴戎昱一阵内疚:你若是知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该会如何待我呢?会恨我吗?
楚上尘回身握了裴戎昱的手:“我知道,从前的那些年月,你过的不好。”
手掌指尖尽是温暖,这是独属于楚上尘的,不带任何欲念的关心,甚至不求回报。
“你如何知晓?”裴戎昱在楚上尘身后木讷的说道。
“因为……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从前的我。大概是很让人心碎的事情,所以舒扬你总有心事。虽然你看上去十分桀骜,气场也是霸气凛冽的,但再铁打的人,都需要关心。我曾经说过,清水养玉,亦可养心,玉是要宠着的,人也是。舒扬你表现的太过坚强,让人产生‘我乃铁骨铮铮,永远不倒’的错觉,但我总觉得,你的心,一定十分柔软,柔软的,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棉絮上。”
楚上尘静静的说着,牵着裴戎昱的手慢慢的往前走,“以后,你不用担心,子卿乃至整个夕照山庄的人,都会是你的兄弟,家人。”
兄弟,家人……这该是多少年没有听到的温软之词?这般……暖心。
“这天气,你出来什么御寒的也没有带,该是冻坏了,记得酒窖里还有些许桃花酿,等会儿我们去取来,给你暖暖身。”
“如此……甚好。”
裴戎昱瞥了一眼楚上尘背后的篓子里,清泉之下,是几条活蹦乱跳的红鲤,快活的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水花和涟漪,红艳艳的,绚烂夺目。
裴戎昱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赵锦罗的话,有了怀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强烈的关心,让他满是伤痕的心,慢慢的涌出感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