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人走过，全都埋着头，脸色阴沉，步伐匆匆。
     我在走廊上，看到他的妈妈正从里面走出来，便笑着和她招招手。
     这短短的半年，他的妈妈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不仔细看，也能看到黑发中的银丝，但即便如此，见到我，她仍张开笑脸。
     “秦老师，你怎么那么早，早饭吃过么，我刚要下去买，给你捎点上来？”
     我笑着摇摇手：“我吃过早饭，你先下去买吧，阿言我看着。”
     “这真是太辛苦你了，”易妈妈说，“每天都麻烦你……我们娘俩没亲没故，阿言还……要是没有你帮忙，我们真是……”
     “不要这么说，阿言和我很谈得来，现在他毕业了，我们不是师生，而是单纯的朋友，朋友有难，不帮忙也说不过去啊？”
     “真是太感谢你，住院的钱，以后我一定会——”
     “您不用太辛苦了，别早出晚归地打工，多陪陪阿言，现在，钱都是身外之物。”
     眼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的女人，终于把眼神瞥向窗外，轻轻点点头：“秦老师，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先去上班，这钱我一定会时间还给你……”
     我点点头，目送着这个坚强的女人走下楼梯。
     他某种程度上与他的妈妈很像，明明心思脆弱而故作坚强，却能在关键时刻，抵挡下一切承重的打击。
     我推开病房，里面很安静，只有点滴和脑电波的滴滴答答声。
     他乖乖躺在病床上，不哭不闹不挣扎，已经拿掉呼吸机和氧气罩的脸，看起来瘦了一大圈，棕色的头发和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更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
     我拉开窗帘，给窗台上的水仙花浇水，调节了下室内温度，然后在他床边坐下，一只手伸进被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握住。
     现在是一月，这样的规律的动作，持续了一百九十八天。
     刚开始的时候，你全身都是伤，脸几乎要被绷带和氧气罩遮住，一只手要插好几根针管，还会随时因为并发症被推入抢救室。
     那时我整夜整夜不敢闭眼，你妈妈不在，我就在床边守着你，你妈妈回来了，我就躲在门外看着你。我怕我不看着你，你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后来，你挺过来了，全身的伤开始慢慢好转，缠着你的绷带也慢慢变少，我也敢握你的手——真细，刚碰到的时候，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我熟悉的那只不老实的爪子。
     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不得不说你的恢复能力还真强大，那么重的伤，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痕迹了，绷带和氧气罩都撤掉后，你看起来，就像个赖床的孩子。
     只是我像是养成了整夜不睡的习惯，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你全身是血的样子。渐渐的我便不去刻意睡觉，从医院回来，就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不是在房间抽烟，就是去酒吧夜夜笙歌。
     小笨蛋，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呢。
     我知道你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再也不想见到我。
     那我保证，你只要醒来，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么？
     我小心翼翼地举起他的手臂，用他微热的手贴着我冰凉的脸颊。
     你的体温如此温暖，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
     护士走进来，按部就班地给他量体温、测血压、换营养针剂，几个已经面熟的护士看到我，还会满脸带笑地冲我打招呼。
     “今天阿言的身体也没什么异常，相信再过不久他就能醒来了。”小护士说。
     我把女士们最喜欢的笑脸给她们，小姑娘们果然满脸通红地结伴出门。
     你看，我可是男女通吃的哦，再不醒来，我就要和护士小姐跑了。
     ……算了，我摇摇头，就算我和全医院的医生护士私奔，那小笨蛋也只会一个人生闷气。
     小傻子。
     我捏捏他的鼻子，掀开被子，给他做按摩。
     小猴子，居然那么乖，以前，不是只要我一碰你，你便不是挣扎就是骂人，动作幅度大得吓人么？
     他乖乖让我翻了个身，不会乱动不会炸毛的小猴子，让人很伤心。
     我甚至想念起过去受伤时的你，因为不舒服，昏迷时还不老实地动个不停，乱抓乱咬，伺候你一晚上，身上便会多出许多来历不明的伤疤。
     可这次你不理我了，我再欺负他逗弄你，也不理我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惩罚我。
     按摩结束后，我坐到病床上，把他轻轻斜抱在怀里，用被子裹住他的身体。
     前几次他受伤，我发现只有用这个姿势抱着他，他才会显得舒服一点，能老老实实地睡上一会，所以现在也一样，只要有机会，我便用这种姿势拥着他。
     真希望他能在这时候睁开眼，用特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吼一句，大野狼快去洗脸。
     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它们都是假的？可它们一直在这里，你想忘记，那我帮你记着。
     我用抱婴儿的姿势将他拥住，一边玩他的手指，一边自言自语。
     “阿言，过些时候，路路要把龙华集团总部搬到C城，我也要跟着过去，C城和Y城离得那么远，我们没办法经常见面了。”
     他无视我，轻轻浅浅的呼吸着。
     “放心，我不是和路路私奔了，是我在前两天查到了撞你的那些人，现在举家迁到C城，我去帮你逮住他们，不能白让你睡那么久。”
     心又狠狠抽了一下，真奇怪，我以为这些天，心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能放心醒来了，醒来后乖一点，别再乱想我，也别再冲动干出什么事来，埃洛特那帮人被我赶走了，以后再也没人敢伤你，我也走了，就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我捏捏他的手，亲亲他冰凉的软绵绵的嘴唇，然后把他放回床上，掖掖被角。
     “你妈妈很着急，头发都白了。宝贝，乖一点，快点醒来吧。”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推了开来。
     “噢这是哪家情圣啊，还宝贝呢，呃肉麻死了。”
     抬头一看，薛大医生穿着一身白色的披风站在门前冲我比中指。
     “真是尽职的男护士，被小路辞退的话，来我们医院吧？”
     他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在我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拿了个苹果咬了大大一口。
     “你来干什么？”我顺势坐到病床上，懒得看那个自顾自嚼着苹果的家伙。
     “我被医院解雇了，”他耸耸肩，“是你干的好事？还是小路？”
     “真巧，我也刚被他解雇。”我学着他的语气说。
     “得了吧，你那能和我一样么，你是退休，还有退休金领，我那是彻头彻尾的滚蛋，看我这不是来投奔你了？收了我吧魏老大！”
     “我打算去开个酒吧，看你质量勉强合格，就让你来我家做MB吧。”
     他一口苹果差点没噎在喉咙里，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我专心吃东西。
     “小路他还是挺重视你的，怎么样，他是想让你跟他去C城发展？”
     “他把我安排进了C城的公立医院，”他嘟囔道，“那里环境哪有这里好，不行，我要罢工，我要开私人诊所。”
     “跟我说也没用，”我扔给他一手机，“你自个儿和路路抱怨去。”
     他没接手机，苦着脸贴上来：“魏老大，刚刚你说你也要去C城？真的么？”
    ===亲妈舞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第二更~以大灰狼的视角，写得真心手生……大家表嫌弃我，我非常努力地想把之前那些事说清楚，如果忘了前面的剧情，请娃娃们参照着卷一相关剧情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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