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苏灼醒来，听到院子里有嘤嘤的哭声，是卿扉的声音。开门便见族长和族人在小声讨论些什么。
    苏灼把他们的话集中了，冷不妨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卿扉。”族长看看她，摇摇头，不说话，他的眼神分明在说着无奈。
    “远疆的东边是映空河下游，河的对岸有另一个部落。早在两百年前，那里是山贼的巢穴，远疆的村民叫那边为匪寨。昨日匪寨寨主的小儿子莫齐悄悄过河看困兽，只是瞥了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回到寨中便叫媒人带了聘礼过河，要攀亲家。说是一月后来娶，苦了卿扉这孩子了。”隔壁的李婶摇着头对苏灼说完，便走开了。留下苏灼一个人，看着身边还在抽泣的卿扉。
    人群中没有卿木，那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真为了苏灼的几行泪水，不远千里去找他的师傅，苏灼突然想到袁浅，只是一瞬间，又苦笑着想怕是他早就以为我死了吧。
    卿扉依然在哭，任苏灼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还有一个月，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苏姐姐，我若走了，爹爹怎么办，卿木怎么办，娘亲不在了以后，他们便不知道好好爱护自己。如今连我也要离开。。。”
    看着怀里这个全身颤抖的女子，苏灼的心痛的。
    怎么办？没有人回答，苏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慢慢地哭声止住了，卿扉睡着了，睫毛还是湿的。
    苏灼抬眼向前看，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在她抬头的一刻停住了脚步，他应该是被吓到了。
    “过来坐吧。”苏灼猜测着这个人的来历，他的头发用一根月白色的丝带束着，白衣外罩着一件亮蓝的长衫，白净的皮肤带着女子的弱柳扶风之态，直挺的鼻子，艳红的唇。他是匪寨的人，因为金凤是匪寨的图腾，而匪寨的人都会在眉心纹上一只金凤。给面前的人纹凤的人必定是高手，否则不会连凤身上细致的毛都显现得清晰。
    在他开口之前，苏灼已经转过目光：“莫公子，可知道卿扉不愿嫁你？”
    “姑娘不是卿扉，怎么会知她心中所想。”他一点都不诧异眼前的女子知道他的身份。
    “公子心里明白，又何须多问。”苏灼看一眼卿扉，继续道，“不过，我可以帮你。”说完这句，苏灼的心里在忏悔“卿扉，对不起，从给你下安魂针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这步棋，我必须回到皇城讨回属于我的一切。”
    莫齐不说话，他眼里有浓浓的杀气。
    苏灼定了定神，看向远处，几只鸟扑拉一下，飞上天，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有有浓浓的炊烟。
    晌午，苏灼叫醒了卿扉，陪她吃完饭，便各自回屋。然，有关莫齐，苏灼只字未提。
    接下来的几日，日子安静了不少，苏灼依旧用面纱遮住脸，尽管面纱下的脸已经在慢慢恢复。
    “苏姐姐。”卿扉的声音响起，苏灼匆匆扯来面纱罩上，慌忙拿起未绣完的荷花。
    卿扉推门而入，苏灼的手正被针刺了，一滴血冒出沾染了一片花瓣。果然是心虚，她在想该如何应付，丝毫没有注意到卿扉的脸色。直到那个宛如清扬的女子跪在她面前。
    “苏姐姐，我走之后，请你帮我照顾卿木。”
    苏灼看着眼前的女子。半年前，她从上游漂下来，醒后见到的便是这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如今这双眼，周围似墨一般乌紫，肿得如泡发的豆子。她想起了袁浅带回夏锦瑶的那天，也只是哭。可是哭若能解决问题，她还会在这里算计一切对她好的人吗？
    什么时候起，这颗肉长的心变得如此硬。苏灼有些不认识自己。送走卿扉，小白已经睡熟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要卿扉答应，日后的计划便没有问题。
    接下来的二十天，卿扉的心情好了许多。苏灼教她刺绣，这个聪明的女子，一学就会，还把小白绣在了苏灼常用的绢子上。
    一个月的期限将至，映空河的对岸热闹起来，各处张灯结彩，许多只船在河边停着，每只船上都挂着一盏红灯笼，匪寨的人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没有注意到河里有一只船上没有挂灯笼。计划在进行，一切顺利。
    喧天的锣鼓声敲打着远疆族人的心，苏灼身穿鲜红嫁衣，脸上罩着面纱。
    “苏姐姐。”卿扉推门进来，只叫了一声便说不出话了，只是流泪。
    苏灼拉着她的手，坐到桌子边，径自倒了一杯酒，端到她面前。
    “妹妹若是心疼姐姐，就饮了这杯酒，权当为我践行。”
    卿扉泪眼婆娑，看了看酒杯，又看看苏灼。接过杯子，闭了眼，只一仰首便将杯中之物饮尽。丝毫没注意到敬酒之人眼角闪过的一丝愧疚，只是一瞬间。
    “请新娘上轿。”说话的自是当日下聘的媒人。
    这一切很快会结束的。苏灼默默地想着。
    苏灼亲手将红色喜帕盖到头上，卿扉用面纱遮住了脸。她们一同出门上了轿，起初媒人是不同意的，可这是莫公子成亲，他说什么便只得答应了。
    小白没有追出来，它已被下了安魂针，只能乖乖睡在屋里。
    到底是喜庆的日子，不似当日远疆族人初见聘礼之时。他们纵是不愿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命。只因莫齐要娶，卿扉未说不嫁。
    酒杯碰撞声，喇叭声，木轿吱呀声，还有卿扉微微的呼吸声。浸入苏灼的心中。
    “卿姑娘，该上船了，您坐稳。”媒人的声音想起，水流声在脚下，船身剧烈晃动。
    “卿扉，若你醒来，一切非你所愿，你会不会恨我。”苏灼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了面纱。余毒未除，她脸上还有被侵蚀的痕迹。
    苏灼悄悄掀起轿帘，月色洒入波浪汹涌的映空河，身边的人睡得熟了。苏灼知道莫齐会对她好的。
    “卿扉，对不起，等我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条命便是你的。”她喃喃道，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在黑暗的夜色中睁开又闭上的眼。
    苏灼闭上眼，映空河上空的风从轿帘缝隙中飘进，咸咸的，像她流入口中的泪。
    “姑娘，到了。莫公子在岸上等着呢。”时间太快，快到有罪的人来不及忏悔。
    苏灼脱下红色的嫁衣，给卿扉穿戴好，便下了轿。
    夜色茫茫，看着轿子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那一抹红色，随风飘散。河对岸，隐隐有歌声传来。苏灼紧紧攥着手中红色的药瓶，那里装着她的希望。突然又想起了卿木，他走的前一晚，说过：“若是找不到桃花枯的解药，我照顾你一辈子。”只可惜一辈子太久，而我不配得到如此脉脉深情。卿木，若你知道是我亲手将卿扉推到河对岸，你会不会杀了我。毕竟她不是卿木，而他也不在身边，这个问题便被苏灼淡淡的笑遮掩了。
    岸边的船扬了帆，似是对路人招手。苏灼不再犹豫。
    船向上游驶去，两岸绿柳红花向后飞驰。
    “夏锦瑶，你准备得如何了？”船上的人在心中默念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