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遗爱流年换  第拾柒话 逞威·故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3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春色姐姐,你快看。”颠簸着的马车里,竺倾跪坐在垫上,扒着窗沿身子前倾,上半身差不多悬在马车外,神情天真浪漫,“前面就是长安城了。”
    春色扶着她的腰,瞥了一眼马车外的风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入眼是一片化不开来的温醇绿意——两旁垂柳依依,迎风微摆。巍峨古朴的城墙沉默地矗立在官道尽头,隐约可以看到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
    她轻笑道:“你安分一点儿,莫要摔下去。”
    马蹄落声,和着旷野上不知名的鸟儿婉转的啼叫声,春色伸手挑开车帘,李君濯骑在匹红鬃马背上,手握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背挺得笔直,自是器宇轩昂的风流模样。她呆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问车厢里一直闭目诵经的和尚:“大师非要跟春色去长安不可吗?”
    觉尘双目微睁,捻着手里的念珠点了点头,“贫僧无处可去,也随处可去。”
    竺倾的注意力从车窗外收了回来,闲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觉尘,狡黠的眼珠子转了两圈,竟是伸出手去摸觉尘头顶的戒疤,一边笑嘻嘻地对春色说:“春色姐姐,我从没见过和尚。”
    觉尘没有避开,任由竺倾的手在他头顶的几颗戒疤上一一拂过,春色慌忙按住竺倾的手,有些忐忑,“竺倾不懂事,冒犯了大师……”
    “无妨。”
    竺倾犹是不安分,伸手去扯觉尘手上的念珠,“喂,和尚,你疼吗?”没头没尾的话,问的是他头顶上的戒疤。
    觉尘四五岁的时候,方行了剃度仪式没多久,师父便为他点上了第一颗戒疤,称之为“清心”。
    疼,自然是疼的。
    那种钻心的疼痛,现在似乎也想不起几分了,唯一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萦绕在耳边的诸位师兄伯唇齿张阖之间诵出声声的“阿弥陀佛”。
    只为清心。
    “竺倾,越来越没规矩了。”春色的语气严厉了几分,竺倾撇撇嘴,松开扯着念珠的手,端端正正地坐好,觉尘抬眼看了春色一眼,旋即又敛了眸,唇间无声地诵着经文,手上捻着念珠的动作似乎加快了些许。
    春色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车厢忽然停止了摇晃,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后,车帘被挑了起来,入眼的是李君濯含笑的温润眉眼。春色别开眼去看他身后的长安城,古朴的青色砖瓦搭建起这绵延开去的巍峨城墙,护城河里的水波澜不惊地绕着城墙流淌,历朝历代还想都是这样的光景,一点都没有变。
    “这里,便是长安了。”他朝春色伸出手,“春色姑娘可愿赏个脸,陪在下看尽长安花?”
    那双深邃的眼眸,若是跌进去,便再无挣脱的可能……宿命如此。
    春色粲然一笑,将素手搁在李君濯的手心里,“乐意之至。”李君濯修长的手握紧,将春色的手握住,两人相视而笑。
    来来往往的城门口,执手相望的公子佳人,停驻的温柔,惊艳了岁月。
    和尚半阖着眼望着眼前握在一起的手,眉间的嫣红朱砂愈发妖娆。
    *
    马蹄起,落下时扬起的簌簌尘埃迷了路人的眼,愈接近城门口,官道上的行人愈多,一行人横冲直撞地朝着城门口过来,惹得行人纷纷躲避,转眼间,之前犹是井然有序的城门口已是鸡飞狗跳。
    春色往李君濯怀里揉了揉,声音虽轻,但顺着风儿也能传到李君濯的耳里去,“当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君濯勾起唇角笑了笑,贴着春色在风中起舞的墨色长发道:“有美在怀,纵情也是应当。”
    城门口的混乱早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早早便是落下了栅栏,提着长枪严阵以待。
    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李君濯唇角的笑意更甚,一扬马鞭,奔到木栅栏前时,双腿夹紧马肚子,刹那间,马儿平稳地腾到空中,像滑翔一般地越过了栅栏,轻轻地落在对面,向前两步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门口的守卫愣住了片刻,旋即围了上来,闪着寒光的刀刃指着马背上的人,“什么人,竟敢强闯城门?”
    春色从李君濯怀里抬起头,葱白的纤纤玉指轻轻扣了扣李君濯的胸膛,眉眼含笑,“闯祸了,该怎么办?”
    精致的笑容映在寒光闪闪的刀刃上时,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群五大三粗的守卫看直了眼睛,良久又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接连不断。
    春色捂嘴吃笑,李君濯拥紧了她,手心的热度透过春色的衣衫熨烫着她的肌肤,一只手拿着马鞭抵住春色的下巴,粗粝的马鞭磨得春色细腻的皮肤隐隐作痛,“你看,他们都在看你,我不喜欢别人看你,也不喜欢你对着别人笑。”
    春色也不在意,靠在他怀里与他四目相对,笑容依旧明媚,“但是你喜欢看我笑。”
    “是啊,我喜欢看你笑,那么本王该如何是好呢。”他眼里闪过一丝暴虐,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渐渐回过神来的守卫们,“不如就剜了他们的眼睛,以后,若是谁要是看见你的笑,本王就剜了他的眼睛,可好?”
    春色愈发地柔弱无骨,“风尘女子本就是卖笑为生,王爷不准春色对着别人笑,岂不是要断了春色的财路?”
    “本王养着你。”
    他们庞若无人地说着放肆的话时,守卫中的一人终于是瞥见了李君濯腰间别着的玉佩,登时神色大变,双腿一软便是跪了下来,“卑职罪该万死,不知是六王爷微服私巡归来,卑职罪该万死。”
    其他的守卫一时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到六王爷的名号,都慌忙跪了一地,不停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王府的侍卫和随从很快就抵达了城门口,人高马大的王府侍卫将城门守卫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李君濯咬了咬春色的耳垂,“春色,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他们好呢?”
    春色的身体缩了缩,没躲开,李君濯温热的气息窜进她的耳里,有些痒痒的感觉,春色眸光微沉,“任凭王爷处置。春色一介女流,岂敢置喙?”
    “哈哈。”他仰头笑了两声,拥着春色的手愈发用力了,“春色,春色。”他一连唤了两声春色的名,春色垂下头来,一派乖巧的模样,转眼间,公子佳人,心思难猜。
    这还只是城门口而已。和他同往长安,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一直落在后面的马车也悠悠地赶了上来,还未停稳,竺倾挑开帘子就要跳下来,“春色姐姐,你们怎都不进去,我可是等不及要去长安城里玩呢。”
    春色这才抬头看她,“回马车里去。”冷淡的眼神让竺倾愣了一下,旋即嘟囔了一句“骗子”,放下帘子躲回车里去了,李君濯笑笑,“春色这是在和谁置气呢?”
    “没有。”春色别开头避开李君濯的视线,“莫要在这城门口堵着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按捺不住好奇却又不愿惹祸上身,小心翼翼地绕过城门口剑拔弩张的阵势,却还是忍不住要回头观望两眼。
    “王爷……”王府的侍卫看向李君濯,李君濯摆了摆手,“罢了,自己去找你们的总领领罚吧,若是再有下次,你们就自己剜下那对摆设般的招子。”
    “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开恩。”又是一阵磕头声,等马蹄声渐渐远去,守卫们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时,冷汗已然浸湿了衣衫,彼此心有余悸地砸了砸对方的胸膛,疼痛的感觉将心底的战栗驱散了几分,“兄弟们今晚去喝酒压压惊。”
    *
    春色再回马车上的时候,和尚依旧在诵经,张合的唇齿间逸出来的佛经让春色有些浮躁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竺倾在春色刚上车的时候就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春色哭笑不得,“竺倾,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要回扬州。”她嘴巴撅得老高,春色挑开窗帘看了看守在马车两侧的侍卫,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去留,就不再是我能决定的了。”
    “施主若想走,没人可以让施主留下,施主若不想走,便有千万种身不由己。”和尚睁开眼看着春色,春色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睛,叹息声又止不住逸出来,“我不想走。”
    “那施主便是挣不开了。”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