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绿站在柏树下抚摸快成石头一样坚硬的树干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一下自己，本还想豪气一下，不去管这棵突然复活了的柏树，今天还是管不住自己双腿一样走了过来。他绕着这个足要五个人合抱下的大树走了两圈，也没发现树下当年自己刻字的那块石头。
    “唉，树还在，石头却不见了，你说说，你怎么这么能活呢？”掩绿像是抱着老朋友一样紧紧抱着柏树，脸贴在树干上感受他的粗糙，就像当年被族人赶出来时候，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自己，那时候靠在他还有木纹的脸上时的感觉。全然不顾身后多少市民对他指指点点。
    A：“快看，那有一个帅哥抱着树呢。”
    B：“哪里？”
    C：“就那个，穿天蓝衣服的，回头了回头了，噻，实在太帅了，这简直比小X荀、张X锡、李X镐、孙X雷的帅多了，那个头足有1米9吧，身材简直比男模还……”
    D：“快看脸快看脸，尤其穿这件天蓝衣服，简直像是天使和恶魔的完美结合，不行了，都快流鼻血了。他……他……他抱着树干嘛？”
    E：“演员吧？”
    F：“附近没有摄像机啊，这么感性，诗人吧？”
    G：“啊？这么帅的诗人……啊……完了，真的流鼻血了……”
    “哈哈，掩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招女孩子们喜欢啊。”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掩绿在第一时间回过头去，看见还是那么普通的衣着和脸的轻寒，依旧用那么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很就很久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甚至手还停在抱着树的样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酒吧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本来该是营业时间，门上却挂着“CHOSED”，里面，一个一脸沉默的老板低头在柜台里擦着杯子，偶尔和吧台最拐角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阳光大男孩低声说一两句话，只剩下两个大男人坐在吧台暖黄灯光的正下方，一个是穿着天蓝衣服的耀眼帅哥，一个是穿着深灰色衣服的不起眼男人。
    “总之，当时我听到你对夏至说的那句喜欢，让我很混乱，甚至我不知道是该恨你怎么能喜欢她，还是该恨她为什么能让你说出那句喜欢。在那之前我一直想三个人谁都不离开，就这样过下去的。”
    “唉，其实等你跑了，我开始慌了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更离不开她还是更离不开你。不过从我追着你离开再也没回来的情况看来，我应该是更习惯和你一直呆着吧。”穿深灰色衣服的男人低声笑了几声，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然后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找她的？”
    “找她？……呵……我是回来了，不过没看到她。”
    “哦？她搬走了？那你的法力也足够找到她了。”
    天蓝色衣服的男子低声说：“其实我跑开后，一直觉得很混乱，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心里像是撕裂一样疼，就想找个地方远远逃开这些事情，然后我就四处名山大川逛了逛，遇到好玩的地方和有趣的人就住下来一阵子。那时候我还想着有你一直照顾她，应该没什么问题，等我玩够了，觉得想起你们的时候没那么疼了，而是一种想念的时候，我就回来这里了，那时候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一百年了。”
    “一百年？”深灰色衣服的男子惊讶地转过头来“那她？”
    天蓝色衣服的男子低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有抹哀伤划过“是啊，我俩从那一天一起离开，谁也没有回来过。等我一百年以后回到这里，才发现原来你已经离开了。我问山上的妖精，才知道你是和我一天离开的，那之后夏至却一直没有离开那间房子，她在山上依旧替那些妖怪出头，也一直采药往山下卖。后来一来二去，山下的人知道有个对各种药材十分精通的女子住在山上，有些治不好或者治不起病的人就去山上求医，逐渐那里在附近都很有名气，她就把那个小屋改成一个小医馆，取名‘掩寒堂’。
    听说很多有钱人出钱在山下替她布置好了房子和医馆，很多人劝她搬下山去，她却坚决不同意。她给山下的人说她在等人。结果就这样过了一辈子，临终前把所有她知道的都写成书传给山下的大夫们。后来在人间传诵她就是神仙化身，便把那个小屋改成了一个小庙，就是那个临恩寺。而等我回来的时候，离她过世都已经三十年了。妖怪们说她临终的时候让村民把她火化了，洒在远离这里的地方，她说害怕她等的人回来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会难过。”说罢，天蓝衣服的男子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烈酒，没化完的冰块撞击出的叮当声成了屋里唯一的声音。
    过了许久，灰色衣服的男子接着问到：“然后呢，你就再没离开过这里？”
    天蓝色衣服的男子浅笑了一声：“没了，反正出去也看过了，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就懒得再走动了，而且我都已经没等到一个人了，总要找个等到另一个人的机会啊。”边说边将搭在吧台上的手肘向左撞了撞，撞着灰衣男子的握在手里的杯子跟着他的手肘一起晃了几晃。天蓝色衣服的男子接着问道：“你呢，都走开了六百年了，这回呢？”
    灰色衣服的男子抬头看着身边的人：“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去找你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自己到处游历，以前的你总是喜欢四处乱逛，我总也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好逛的，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三界中还真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和妖啊仙啊的。现在觉得四处云游更适合我，反倒是你，以前最爱跑的，现在窝在一个地方五百年都不动。”他笑着拨弄了一下身边男子的头发，宠溺地看着他“不变的是，还是那么耀眼，那么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啊。”
    天蓝色衣服的男子看着对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嗓子发紧，他实在是想问：那我吸引到你的目光了吗？为什么你还要离开。但是他捏紧了杯子，没有问出口。这是几千年来他对自己说出自身的想法，而不是包容地迁就自己。果然漫长的岁月让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很多。他哑声问：“什么时候走？”
    “明早，最后一次看看我的树。”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
    天还没亮，一夜无眠的掩绿和轻寒来到了临恩寺，寺庙的广场空无一人，那个现在是庙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丝毫原来小屋的影子，俩人在庙里逛了一圈才在后院小花园的正中间里找到那块刻着名字的石头。石头成了这个庙的古迹之一，旁边还立着用中、日、韩、英四国语言对这块石头解说的文字。上面说了这个庙的前身是个叫“掩寒堂”的行医济世的医馆。也言之凿凿地讲了“掩寒”二字是根据哪首诗哪首诗而来，象征意义如何。两人忍着笑有些好笑地抚摸着上面有些模糊的端正字体的“轻寒”和旁边洋洋洒洒的“掩绿”。
    两人来到树下，都感慨地抚摸着斑驳地树皮，抬头看看树上反常翠绿的针叶。
    “其实它本来是该死了，大概是因为我回来，才会我离这里越近它越绿的青翠吧。”轻寒找到了当年第一次捧着掩绿冬眠的小树洞，蹲下来往里面看看，“现在它也算是最后美过一次了。”
    掩绿似乎不在意地问：“如果连这树都死了，你大概更没有什么回到这里的理由了吧。”
    轻寒简单地抬眸看着掩绿：“是啊，没什么理由了。不过没什么，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再回来看看呗。掩绿，你也该出去走走了，现在你也没什么呆在这里的理由了。”
    “我？我呆在这里不需要理由，我喜欢呆在这里，这么久了，我太熟悉这个地方了，就懒得离开了。不过或许有一天，也会出去走走吧。”
    “那好吧，我走了，大概，会后会有期吧。”轻寒转头双手插着口袋，慢慢地顺着上山的路走去，早上的雾很浓，没一会儿就隐约掩住了他的背影，而轻寒却再也没回过头，在即将拐弯的时候，他随意地抬起左手在耳畔晃了下就不见了身影。
    “恩，再见吧”。掩绿侧身靠在树旁，他看了几眼轻寒离去的背影，抬头看着逐渐枯萎掉落的树枝，耸了耸肩，转头顺着下山路走去。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一个大枝桠枯萎砸在广场上的声音，“今天的新闻肯定要把这棵该死的树死去的消息当做轶闻来报吧。”掩绿觉得很有趣似的微笑着撇了撇嘴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