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最难是人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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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池一抓住他的领口不停地前后摇晃,青娘和水生不停地拍打他的脸,石头还是没有反应,就像一根木头,除了眼睛间或转上一轮。
    “你对石头做了什么?石头没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你施了妖法,否则石头怎么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水生看着木头一般的石头,慢慢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小言身边,直接抓着小言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小言低着头,抚摸着手中毛茸茸的野草,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看着水生发红的眼眶,小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红着眼、发了怒的牛似的的水生,手中的野草掉落了三根都没有发觉。不过,很快小言就回过神,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也没有理会。咧开嘴笑了,双眼中的笑意都能往下淌,让见了的人不觉也被感染了。水生的手松了一点,不过,马上又揪禁了,将小言提到与自己平行的位置。小言的双脚离地,身体悬在空中,她也不动弹,带笑的眼睛看着水生失去理智的双眼。
    “水生,醒醒,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呀?石头变成这样是意外,只是意外,和小言姑娘没有一点关系,快放开她。”池一和青娘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神智全失的石头身上,根本没有发现水生的动作,直到水生的质问,急忙掉转过头,就连石头呆呆的眼睛都看过来了。刚转头,两人就看到水生怒气冲冲的背影,以及双脚悬空被水生提在半空中的笑盈盈的小言,两人都是大吃一惊。池一抱着石头,青娘快步冲上去,双手抓住水生青筋紧绷的右手,不停地掰着他的手。可是男人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了,青娘根本没有力气撼动稳如磐石的水生一丝一毫。她看看水生通红的双眼,又看看粗粗喘着气,脸色惨白带青却还是微笑着的小言,不由脸色也是惨白。她一边掰着水生的右手,一边对着水生大喊,可是哪里能够唤醒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水生?
    “水生,快松手,小言姑娘脸色惨白,看起来很难受。水生,松手。快松手。”青娘掰不动他的手,也唤不醒他,用手不停地用力拍打他的手,急得都快哭了,话语中都带上了哭腔。然而,水生依然纹丝不动。
    “水生你还是一个男人吗?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快放开小言姑娘。”池一无法离开石头身边,只得远远地冲着水生大吼,以期能够引起水生的注意。
    然而还是没有用,水生不仅没有被唤醒,时间过去的越长,水生的眼睛越红,情绪也就越不稳定。青娘看着水生越发红艳的眼眶,松开了拍打水生的手,还摆摆手阻止了池一将要出口的话。她怕她和池一的动作刺激到已经面临疯狂的水生,那样的后果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
    “你退回去吧,没有用的。他已经疯了,和疯子讲理,你也是有毛病了吧?”小言笑嘻嘻地说,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有些虚弱艰难,但依然是十分的平和坚定。青娘看着小言笑着的双眼,慢慢往后退,回到池一身边,蹲下身子和池一一起注意着水生和小言的一举一动,打算一有不对,就不顾小言的话冲上去打昏水生。
    “哟,你这是做什么呢,给我提起来,表示你是一个重情重意的汉子?呐,现在才动手不觉得晚了吗?早干嘛去了,你一开始时,为什么不就将我提起来呢,或者直接打我一拳?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给了他们一点教训的吗,怎么那时候不追去就他们?现在你在这儿充什么好汉,表演什么重情呢?你演给谁看呢,池一、青娘还是石头,抑或是你自己?犯得着吗?有用吗?这样是不是会真的让你的心好受一些?你是在恨我吗?不是的,你恨得是你自己,恨你自己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伪装自己;恨你为了不让你的这些朋友发现你的伪装,在明知道我给了他们一点教训的时候,没有回去通知他们。你心中一直有着侥幸,希望哪怕在你没有通知他们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安然无恙,结果意外出现了,石头中了邪一般不像个人。你被刺激到了,被吓傻了,你没有希望他们出这么大的事,所以你愤怒了,认为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要教训他们,石头也不会出事。你是这样想的,是吗?错了,大错特错。想要教训他们的其实并不是我,害石头变成这样的也不是我,是你。对,就是你。不要急着反驳,真的是你。不信?那你仔细想一想。我也来和你说道说道。
    “听到我要给他们一个小教训时,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窃喜,欣喜于他们家族力量的削弱?后来你担心我口中的小小的教训会使他们受到伤害,关心他们的安危,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他们,而没有一点是出于你自身安危的考虑?最后看到石头失魂落魄的神情,第一时间涌上你的心头的,真的不是愧疚而是难过吗,难道真的没有愧疚于,因为你的自私而害了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一直很相信你的同伴吗?再说现在,你这么气愤,怀疑我施了什么邪术害的石头,恨不得杀了我,就真的是在心里相信是我施了邪术,真的只是在恨我吗?真的没有用我的死,来宽慰你的良心的因素在里面,真的只是想为石头报仇?我看未必吧,我的朋友。”
    小言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水生的心上,其实他并没有失去神智,只是心中的愧疚和愤恨太强烈,压制了他的理智。可是小言有些虚弱有些无力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刀子深深地在他的身上剜了一到口子,让他透过这道口子看到了自己肮脏的心。
    水生怔住了,他紧紧抓住小言领口将她提起来的手,慢慢松开了,小言轻轻掰开他的手安安稳闻地落到地上。水生怔在那里,没有看到池一和青娘难以置信的眼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水生身上,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石头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以及滑过脸庞落到地上消失不见的那滴眼泪。不过一瞬,石头眼中的情绪都消失了,又是那个呆呆的石头了。小言拍拍自己的衣襟,将皱起来的衣襟抚平,然后在脖子上轻轻抚摸,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水生。
    “你真是一个朋友,好朋友。这次出来我真是长了见识了,世家公子哥。佩服佩服,真是好本事啊,至少我觉得我这辈子什么都可能学得会,只有这种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暗地里朋友捅刀子的事我还真学不会。我看哪,这种本事只有你们这种百年世家大族,才能够熏陶出来的。难怪别人都希望生在世家大族,这些堂而皇之算计朋友的心胸,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真是拍马也不及的。”
    小言语带感慨地说,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都是清晰可闻。水生的身体一颤,脸色变得苍白。他紧紧按着胸口,他的心好痛好痛,一阵一阵地揪紧,好难受。眼眶中充满的泪水,因为他弯腰的这个动作流出来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小言这个曾真心待他的朋友了,在没有得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他知道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全部都知道的。他知道小言有多么危险,他知道小言的到来会给族里带来什么变化,他知道小言有多么多疑,他知道小言是真心将他当成朋友的,他也知道像小言这样的人最容不得的就是欺骗。可是他还是做了,从一开始他就在为接近小言做着准备,故意让池一误会他对小言有情,然后趁机接近小言,和她成为朋友。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和小言做朋友的,那只是一场戏。除了人是真的,什么都是假的。他猜到了经过,可是却猜错了结果。他居然在戏里动了真感情,将戏中的一切当了真,真的将小言当成了朋友。他知道失去小言这个唯一没有目的、真心待他的朋友一定会难过,可是不知道会这么难过。他后悔了,想要重新来过,重新选择一次,可以不可以?可是他不敢问,也没有脸问,只能沉默,只能在心里暗暗后悔。
    听到小言的话,不只是水生的脸色变了,池一和青娘的脸色也变了。为什么变,没有人在意,小言不在意,其他人没有空在意。
    他们前面是一大片一人高的草,长得十分像江边的芦苇,叶子细长,中间叶梗和叶子两周是白色的,其他地方全是绿色的。野草中长着许许多多的苇竿子,上面全是洁白的绒絮,一阵风吹来,绒絮便随着风,在空中飘飘洒洒,渐行渐远。
    小言小心地拨开草丛,从草丛中穿过,一个洞口出现在她的面前。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人站立通过;洞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小言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如此反复十余次,她慢慢踏进那个黑漆漆的洞穴。她慢慢的走着,刚刚进入洞穴时有些不适应,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跌倒。没花多少时候,她就适应了黑漆漆的光线,步子放大,心中也不怕了,还观察这个山洞洞壁上画。
    那是一些凌乱的画,没有什么章法,不讲什么技巧,线条粗细不均,浓淡不一,而且还弯弯曲曲的,就像刚刚拿笔的小孩子胡乱涂上去的。虽然看起来凌乱,但画的内容一目了然,是一些人在一株藤蔓下跑和跳,看起来像是在嬉戏。小言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两边的洞壁,没有两幅画是由同一个人画的,画法也是不尽相同,然而所有的画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小言心中充满疑问,这些不断出现的、由不同的人绘制的画,内容都是一样的,他们到底要说什么,这些画是在暗示什么呢?
    小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边走一边想,但,线索太少,猜起来太困难。小言的眉头皱起来了,慢慢往前走,洞壁上的画,像一个魔咒紧紧套在她的心里,诱惑着她去思考去接近。
    然而,小言想破了脑袋,到底没有猜出画的深意。或者,其实它们真的只是一些简单的画,没有什么暗示?小言的心不确定了。这些重复出现的画,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如果不是,那它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小言用上了全副精神去思索,脚自己往前走着,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眼前出现一室的亮光,在黑暗中走来的眼睛被刺激地流下了泪水,小言忙用手拿衣袖掩着眼睛。等到眼睛适应了突然出现的亮光,小言才慢慢放下遮着眼睛的手,认真打量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是一个拱形洞顶,四周和地面都是方形的长长的约有一人高的石洞。石洞洞壁上嵌着一些鹅卵大小的、她曾经在刚刚进村时见过的发光的石头,石洞里明如白昼。石壁上依然画着外面墙壁上的那幅画,只是线条流畅,人物线条柔美,举止清晰可辨。比外面黑漆漆的石壁上的,要好看许多。小言看着一幅一幅的相同的画,不知怎么,有些心里有一种十分古怪可是又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什么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可是她根本抓不住这份灵感,只能放它偷偷溜走。
    小言一边走一边细细地看着墙上的画,慢慢的,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只是画,而且看到了画中的情景。
    广阔无边的原野上,青青的野草已经能够没过脚背,原野的正中间长着一株巨大的葛藤,那株葛藤长得十分茂盛。至少在小言的生命里,她重来没有见过那样繁茂的藤蔓。那株葛藤就是她曾摘花的那种葛藤,屈曲盘旋的藤茎,碧绿的叶子,和盛放的一串一串的花朵。在草地上是那样美丽,是那样吸引人。阵阵馨香在空气中弥漫,一大群男女老少,还有几个人怀中抱着更小的孩子,穿着鲜艳的衣裳,说着,笑着,跑着,跳着,往葛藤的方向而来。那些或年轻或慈祥,或美丽或平凡的脸上,不约而同都是满足的喜悦,是快乐,是兴奋。远远的看到了葛藤屈曲盘旋的蝤龙一般的藤茎,鲜活的十分可亲又可爱的碧玉的叶子,闻到了葛藤的芬芳,那些人笑得更甜了,更美好了。
    年轻人和小孩子围在长者的身边说些什么,长者原是板着脸不同意的,他们也不放弃,不停地撒娇耍泼,有两个小孩子倒到地上,不停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老者心疼又生气地斥责着,拉起两个不停打滚的小孩子,点点头同意了。所有的小孩子和年轻人都欢呼起来,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葛藤,毫无章法而言。欢呼声响彻天地,老者欢快的孩子们,老者脸上慈祥的笑容越发灿烂,为他们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镀上了一层佛一般仁慈的光芒。这是,他们脸上不见苍老,而是时光的偏爱所留下的睿智,以及能够安闲度日的祥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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