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煮茶论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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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不大的庙中,安静的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一个淡雅的讲佛的声音。大殿当中坐着一个年轻的穿着白袈裟的白面和尚,他的左右坐着一些穿红袈裟的大和尚、白袈裟的和尚,和一些穿着灰布衣服的小沙弥。他的面前虔诚的跪着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认真地听着他讲佛。他端坐其中,宝相庄严,眉目间充盈着慈悲和淡淡的哀伤,声音和缓,是一个得道的高僧。他停下讲佛,站起来,双手合十,道了个佛号。其他人也相继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还个佛号,相继离开。“大师,弟子想请大师为弟子解疑,不知大师是否有空闲?”一个年有半百的灰发老人,双手合十,恭敬请教。“施主,请稍等片刻。”和尚双手合十,语调和缓,老人退到他的身侧,看着和尚对着上前的人一一还礼,有时还要为他们解答一些事情。等大殿里的人全部离开,和尚走到老人面前,行了礼,然后和缓地说:“施主,请到后院禅房,请。”老人慌忙还礼,伸出右手做了“请”的手势,和尚又行礼,然后两人并肩而行。
    “大师,不知如何称呼。”老人尊敬的问,和尚笑着回答:“不敢劳驾,小僧法号妙心。”“此法号甚妙,大师必能弘扬我佛的旨意,造福世人。”“施主过讲了。前面就是禅房,请。”禅房外正好有两个小沙弥经过,看见妙心和尚,恭敬的行礼叫一声小师叔,再叫一声施主,妙心还了礼,老人也跟着还礼,两个小沙弥便离开了。
    “这便是小僧的禅房,请坐。”妙心坐在榻上,指着身旁的位置说,老人坐下,打量妙心的禅房。禅房不大,中间还隔着一道屏风,屏风的画笔触浑厚,神韵流转,题字刚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家之作。榻的对面是书案和书架,书案放着一摞书,书的右边是笔架,上面挂着四支大小不一的笔。笔架下的是砚,砚看起来是一般石头做的,砚里的墨迹尚未干透。书案的对面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椅子后是挂着长长的抄写的佛经。除此以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字画。
    榻上的小桌上放着一把小壶,两只杯子,一个木盘和一只小炉,还有一些木碳,都是煮茶的必不可少的。老人的眼睛又落在屏风的那幅画上,或许是在一个有道高僧的禅房的缘故,老人总觉得它无端生出许多的灵气和庄重。“施主,喜欢那幅画?”妙心和尚看老人眼中的欢欣,笑着问,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祥。老人回过头,笑着说:“是很喜欢,不过更喜欢的是画这幅画的人。不知大师可否告知出于哪位大家之手?”“大家,不敢当,是小僧空闲时作的,当不得如此评价。”妙心笑着说,老人猛地转头,看着妙心,“不知道原来大师还是个书画大家。”“哪里什么大家,只是经常抄经书,偶尔弄些其他东西罢了。”妙心把碾细地茶,筛了几次后,用勺子把茶叶放进开始冒泡的小壶中,盖上盖子,小心拨着烧的红红的木碳。当小壶冒出白气的时候,妙心拿布巾包着拿下来,放在木盘里,约半盏茶的时候,妙心揭开盖子倒了一些备在一边的清水进去,从炉中夹出一些碳,然后把小壶放上去,待做完这些,妙心坐在一旁看着炉子。老人一直看着他,妙心在做那些动作的时候,一直精心地,仿佛那是全天下,心受到震动。
    “大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的佛法,以身侍佛,以身论佛,弟子受教。”老人双手合十,尊敬地躬身呼佛号,妙心看着他,面带慈祥,眼中透着欢喜:“施主能够从中得到启示,是施主的悟性和功德,与小僧无碍。”妙心等水重新沸腾,拿下小壶,为两个杯子里倒满,放下小壶,端起一杯,递给老人。老人伸手接过,抿了一口:“果然好茶,平白带上了清甜。”妙心笑而不语,那茶只是生在后山的一种极其普通的农家茶。老人也不说话,静静的品味,白烟缭绕,风吹树叶,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师堪称佛者,真正懂得佛旨的人。”老人睁开眼睛,真心称赞,从心里相信妙心的悟性,绝无仅有。妙心摇摇头,眼神游离,仿佛不在此间,在另一个地方,神色间带着感激和激动。“不,小僧当不得施主的称赞,这样的称赞只能那人拥有。”妙心此时才像普通人一般拥有自己的情感,才符合他的年纪,而不是一个宝相庄严的高僧,老人十分好奇。“施主可愿意听小僧讲一件往事?一件改变小僧,改变光济寺的往事。”“大师请讲,弟子洗耳恭听。”老人看着妙心,妙心看着老人,可是他的眼神穿过老人,回到了过去。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个人,可是没有找到,不曾想,转眼已过十余年。小僧不是像其他师兄弟一般从小长在寺中,而是在十二岁时进来的。小僧十二岁时,因家中不宁,请一个道长批命,他说小僧命孤,克父克母,克兄克弟,丧妻失子,一生孤苦。家人害怕,把我送给道长,那道长说孤身惯了,不愿接受,家人就送了小僧入光济寺。小僧来的晚,家中尚算富庶,没吃过苦,定性不够。来到寺中,其他师兄弟不喜欢小僧,小僧也不与他们来往,直到十七岁时,小僧依然不得寺中他人喜欢。师父担心小僧难受,也为了磨砺小僧的性情,遣小僧前往临城同安寺。小僧三年后依然没有回到寺中,师父担忧,带着人前来找寻,而小僧根本没到过同安寺,师父自然也是找不到。小僧遇到难事,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回到寺中,寻求帮助,那时师父才知道小僧不仅犯了色戒,而且那女子还有了身孕。师父当时就晕了过去,一个师兄领命帮助小僧,可惜女子活下来,孩子是死胎。小僧心中忐忑,回到寺中,等待着惩罚,过了十天,也没有人理会,只是让小僧挑水、劈柴。又过了三天,寺中决定杖脊两百然后逐出山门,可那时小僧已经幡然悔悟,不愿离开。
    “杖脊后,小僧趴跪在地上求众位师叔师伯,可惜没有人愿意宽恕小僧犯的罪。就在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愈来愈近,一双穿着白色鞋子的小脚映入眼帘。‘为什么要打他?舅舅说打人是不对的。’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蹲下,歪着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僧,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东西,他们就打你;还是你偷偷跑出去玩儿,所以他们生气了?’小僧无言以对,‘你是和尚,哦,我知道了,你就像舅舅给我的书里写的,不是犯了色戒就是喝酒了,杀人了,是不是?’‘是’‘你不像杀人的人,是犯了色戒,还是喝了酒?’她扳过小僧的脸,可爱的脸上是甜甜的笑,小僧当时仿佛着了魔,说是色戒,她反而笑了,拍着小僧的脸,说:‘我说什么大事呢,比起杀人轻多了,你是不是想要留下来,我可以帮你哦。’见小僧点头,她的眼睛弯了起来,捏了一下小僧的脸,就像对一个小孩子,然后站了起来。
    “‘喂,大和尚,小和尚说他要留下来,你们为什么要赶他走。’谁会理会一个小孩子,小僧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我知道了,肯定是他比你们都厉害,将来一定会管着你们,所以你们就趁现在把他赶走。恩,一定是这样的。’终于有人忍不住回了她一句‘休的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佛主在上,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比他差。我记得,诳语,可是大戒哦。’没有人说话,她向前一步,‘就是你们确实想送他走,嫉妒,可也是佛家大戒,你们都犯了戒律,是否全部都要送走。’她把‘送’字咬得很重,所有人都面色铁青,‘佛门大殿,你们不理会我的话,是谓诳语;佛主在上,犯戒而不悔改,是失佛心。你们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即使到了今日,明知道她是诡辩,却依然找不出漏洞。‘敢请施主名号?’主持向前一步,躬身行礼,她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大和尚,平生无相无色,不净不垢,无增无减,名字又问来何用?’‘施主高见。’即使心中不服气,依然要躬身佩服。‘大和尚,你认为佛主是为什么会来到人世间的?’主持答‘普渡众生’‘在佛的眼中众生皆平等,然否?’‘是’‘那你们不也是众生,世上没有人不会犯错,佛主都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有岸可回,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原谅?况且,佛爱众生,而他爱一人,只是没达到佛主的胸怀,哪里是错?大和尚,你们只是执行佛的旨意,你们不是佛。’那时的她睿智的就像佛的使者,哪里有半点孩童该有的天真。全寺皆是心悦诚服,真正地对着她行大礼,即使她只是个孩子。她蹲到小僧身边,拍着小僧的脸,圆圆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向往,一丝哀伤,‘小和尚,你们诚心向佛,自会得到佛主的庇佑。我诚心向善,别人却欺我心软。小和尚,所有人都盼着我死,你盼着我活,好不好?’她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小僧的脸,仿佛那时的黯然只是一场梦。笑嘻嘻地说:‘小和尚我救了你,你就让我捏捏吧,呵呵,我也该走了。佛渡有缘人,希望我是其中之一,那时我们还会再见。’捏了几下,她站起来走出去,一步一步坚定不已。以后小僧再没有见过她,却一直祈求佛主保佑她健康长寿,小僧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那时她为什么刚好在那儿,但小僧对她的话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当着是个奇女子,自己过得艰难,却依然心存善念。当日来到寺中,也许是来祭奠她最后的善心,然后把它永远埋葬。今时今日,她已不是当年的她,而大师依然是当年的模样,他日大师有缘与她相见,她也未必肯认大师,反而坏了当年摸样。不如在这寺中,看着相同的物件,心中怀念。”老人的语气有些沉重,是遗憾,也是欣喜,“至少大师知道她还活着,而,在某些时刻,她依然坚信当年的小和尚在盼着她活。”“是啊,施主说的是。是小僧看不透,枉自修行多年,自以为修为略有小成,今日才知道一切还在门外。她当年不愿说出名姓,就是不愿再见,她还活着,小僧就心满意足了。只是那样一个人,本不该在孩提时期,失去属于她的天真和欢乐,让小僧觉遗憾。”妙心又是那个宝相庄严,心济苍生的有为高僧,老人为他续水。
    一间禅房,一次品茗,一段往事,一种挂牵,不变的是心境,不变的是当前。不能相见,只堪怀念,唯愿她一世安好,福泽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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