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章 萍水相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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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至玄走出中书省后,竟茫然地不知该去哪了。这回家定是回不得的,若被自己老爹知道自己不好好干事逃回家,还不知道自己这双耳朵又要挨多少碎言碎语的折磨了。心下一横:这家定是不能回的!想来,自从自己遇见顾丹邑后,便也很久没去过缀锦楼了。虽说那里的姑娘比之顾丹邑,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感觉,但毕竟男子和女子并没有可比性。说得客观些,那里的女子还是有倾城之说的。韩至玄想了想,还是去缀锦楼最好。
    心中有了目的地,腿脚自然利索起来。不出一顿饭工夫,便到了缀锦楼跟前。缀锦楼不愧是长安最大的青楼,其他青楼生意再是好,也只是晚上热闹。这缀锦楼还真是昼夜不分,无时无刻不沸腾着。
    韩至玄提步上桥,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收回了脚。不知怎么的,就是没那个心情。
    回头正准备另找一地,恰好瞟见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头上各包着一块头巾,手提长刀,身子一闪进了一旁的一处胡同里。
    韩至玄心里纳闷,长安素来安宁,还不曾有过人光天化日之下亮着大刀在街上走的。思索间,又见四五人,也是相同的打扮,头上一块一模一样的头巾,提着长刀偷偷闪进了那个巷子。
    韩至玄停在原地,四下观察了一阵,见不再有人进那巷子,便施展轻功,跃上巷子隔壁的屋顶上,不声不响便到了那些人的上头。韩至玄伸出半个脑袋,偷偷向下望去。
    见狭窄的巷子中早已塞进了将近有二十来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刀,打扮就不用说了,如出一辙。
    人群中央是一个长得再平庸不过的人了,只是身上的衣服比之其他人来说,更上乘了一些,看架势,应该是那些小喽啰的头目。韩至玄留意了那人几眼,这人全身上下实在是没什么突出的,要说真有什么特色的地方,也就一双眼睛了。这双眼睛凌厉得很!韩至玄也算是阅人无数,在自己印象中,赵鉴的一双眼睛算是最凌厉的了,没想到还真是人外有人,这人的双目竟凌厉到了极致。韩至玄这会儿竟还有工夫想着若这两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该是有多好玩!
    韩至玄秉着内力,聚精会神的听着底下的人说话。
    那头目面无表情地开口:“人呢?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你们这帮饭桶连区区一个人都抓不住,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是干嘛的?!”
    其中一个家丁样的人站出了一步,满脸骇意,战战兢兢地答道:“大人息怒,那人功夫实在了得,我们的兄弟都死了一大半了。这一个月时间内我们也是拼死着的,好不容易才将他引到长安来,到了长安,毕竟是自己的地盘也好办事。大人,您放心,他也不是毫发无损的,我看呐,这人也撑不了几天了!”又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他现在就在街西北拐角的酒馆里,一会儿我就领着弟兄们一齐进去把他一举拿下!大人,您便安一百个心在肚子里,这次再不会失手了。毕竟寡不敌众嘛,何况他都这样了。”说完阴险地笑了笑。
    那头目冷哼一声:“大人吩咐了。要么软禁过来,若是调教的好,日后为己所用还是很有价值的。若是冥顽不灵,也不用顾虑太多,直接就地解决,留着日后也会成为大患!你们兵分两路,左右包抄,等待时机成熟,便给爷一举擒获!”说完,一时人群就散去了。
    韩至玄轻轻一下跃下屋顶,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抖开扇子,大步往西北拐角处走去。
    确实,拐角处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韩至玄二话不说,提步走了进去。
    走进才发现,里面却是别有一番洞天。虽说这家酒馆面上不怎么样,实在是搭不上“起眼”二字,但是里面倒是人来人往,挺闹腾的。韩至玄放眼望去,还没到饭时时间,楼下却早已坐满了酒客,竟没一处空的桌子了。
    小二见韩至玄一到,忙从柜台里出来,殷勤地迎着。“这位公子爷,您大驾光临,快,楼上请!”韩至玄摆摆手,打发他下去了。见偏角处,桌上只坐一人,便想去那蹭个位。再定睛一看桌上那人,脸上立马满意的笑了。
    那人风尘仆仆,衣物简陋不堪,还处处有着口子,一些地方甚至有干涸的鲜血渗出来。脸上从左眼角至下颚是一条足够长的刀疤,看上去就挺瘆人。韩至玄心中料想,这位便是方才巷子中听到的那位武功极好的神人吧。便不再有所顾虑,直接向他那处走去。
    那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喝酒,神色间却是满满的警觉,看到不远处有人向自己这边走来,立马伸手握住了桌上的长剑,拿在手中的酒杯也僵在半空中。
    韩至玄觉得好笑,故意放轻了步子。由于韩至玄轻功了得,这次竟连一丝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那人一惊,抬头去看韩至玄,知道来人不是先前追杀自己的那批人,心下松了松,便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韩至玄走到那人桌旁,不得人家同意,便已经坐下了。伸手拿过那人的酒壶,不客气地倒了一杯,仰头饮尽。
    那人丝毫不扭捏,直接开口就问:“公子轻功了得,江湖上是什么名号?”
    韩至玄抬头笑着去看他,刚才放远了看,有些东西还确实看不清。这人估摸着三十来岁,虽说脸上一块刀疤看着挺吓人的,但眼神确实温和得多了,丝毫不似方才巷子中的那人,简直是天壤之别。韩至玄心想:就这双眼睛来看,也不应该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啊,怎么就被追杀上了呢?
    “在下不入江湖,没什么名号的。”后又压低了声音道:“足下在被人追杀?”
    那人放下正在倒酒的手,惊讶的抬头凝视韩至玄。“你怎么知道?”
    韩至玄摇着扇子,“我方才来的路上无意间听到的。话说,你怎么就惹上他们了?看来不好对付啊!”说完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那人喝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
    韩至玄立马打断了他的话,“说来话长?那便不要说了,现在没时间了,他们应该要行动了!”
    那人立马抓起了桌上的长剑,欲站起身来。
    韩至玄笑着打量他。“你就这么信我的话?不怕我拿你寻开心吗?”
    那人认真的看着韩至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茫然。“为什么不信?”
    话刚说完,门前便传来一阵桌子椅子倒坍破裂的声响,韩至玄转头望去,果然是刚才那帮人。
    还没等韩至玄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倒提长锋迎了上去。酒馆里一时惊叫连连,酒客们都在一时间内,抱头鼠窜般地跑得无影无踪了。其中叫的最惨的,还数店小二。韩至玄同情地看向他,心中默哀。
    韩至玄坐在一旁,气定心闲地观战。见那一帮人自左边冲出,盘算着还有一半势力可以留着给自己练手脚,嘴上一丝笑意。
    那帮人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四人一同出手,前后左右,齐攻而上。
    那人先抓住其中一人,双手紧抓一人双肩,双脚腾空跃起。以双手为支撑点,在空中的双脚向左右踢去,正好把两人踢倒在地,两人挣扎了几下,终是没爬起来,显然是用了内力的。随后,余下的各人左右看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釜底抽薪般向那人下盘掠去。那人眼疾手快,一个翻身在空中跃了过去。还没落地便转身,自后攻去,挥刀把其余数人解决干净。却不料右边冲出一帮人马,那人来不及收手,右肩深深被插进一刀。
    双方停手,那人一下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韩至玄看情势不妙,一下站起身来,飞到那人身边,扶起他便向一旁走去。待安置好他后,便转头去收拾那帮小喽啰。却不料,地上那人抓住他的衣袖,韩至玄回头。
    那人艰难的捂着左肩,轻喘着说:“公子,你快走,就你……你这样的文人不……不该卷入这场是非。”
    韩至玄回头安慰地对他笑了笑:“第一,我不是文人。第二,冲着你刚才那句话,韩某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救你。”说着拉开他的手,施展轻功,落到那帮人面前。
    站定,回头,不忘对后面那人补上一句:“你给我挺着点,好让我把酒钱还你了。”
    又转头,冲着快哭出来的店小二招呼一声。“小二,记得这些桌椅的赔偿钱找韩府报销,就说是我韩至玄吩咐的。”
    小二应下,脸上有了喜色。
    那些人提着长刀正面攻去,韩至玄却不迎上去。手中就一把纸扇,怎么着也是占了下风的。只好使着轻功,一一自空中避过,皆都让了过去。韩至玄边使着轻功,边散着内力,一时在酒馆中竟形成了强大的气场,震得四周的人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几个身子弱点的,一时就倒了下去。韩至玄见这之后便只剩下了三个人,便收回了内力,落地,总算可以反击了。想完,又得瑟地笑了笑。
    其中一人吸了一口凉气,执着长刀直冲韩至玄而来。韩至玄张扇,那刀直插入扇面中。收扇,韩至玄反手一紧,那刀竟生生被折成了两段。韩至玄抽出扇子,直击那人心口,扇身插入,一股鲜血涌出。
    韩至玄皱了皱眉,又是一把好扇啊!
    另外一人见韩至玄手中已无任何兵刃,便大着胆子提刀过来。韩至玄俯身滑着躲过,顺势就着地面捡起一刀,提到迎上,一刀毙命。
    只余最后一人,韩至玄住了手。那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看了看韩至玄,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果断扔了刀跑了。
    韩至玄长呼一口气,扔下手中的长刀,转头云淡风轻地对着小二喊道:“小二,收尸!”
    说完背着受伤在地的那人出去了。
    路过药堂买了几寸白纱,一些金疮药,便带人到了湖边。
    韩至玄轻轻把那人放倒在地,便把手中的白纱丢了过去。“那个……在下不会包扎伤口,怕弄疼了你,还劳烦你自己动手了。”那人挣扎着要起来,韩至玄忙摆手让他不要动。
    那人也听话,也就不动了。
    “韩公子,您的救命大恩,在下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韩至玄随意坐到那人身边,笑着打量他。“举手之劳罢了,足下不用那么老挂在心上,反倒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人憨憨一笑,边给自己包扎边笑着说:“我只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和公子说什么好,倒是你不要嘲笑我好。”
    韩至玄觉得这人挺有趣,也放下身段。“我也是个细不到哪里去的人,你不用这么见外。对了,还没问呢,你叫什么?”
    那人“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概是下手没个轻重,碰到了伤口。
    “在下……江临风,灵州人。”
    韩至玄回过头去,“你没事吧!”
    那人挥了挥手,笑了笑。
    “灵州人?灵州现在不是不许任何百姓迁出吗?你怎么……”
    “公子,错了啦。临风只是说自己是灵州人,可没说这是从灵州而来啊。”江临风吃力地在伤口上打上一个结,算是包扎好了。“我自幼死了双亲,是被养父收养长大的,等我长到八岁时,我养父也死了。村里的人都说我晦气,吵着嚷着要把我送出去,我娘没辙,也就应下了。”这番说完,已隐约有了哽咽之音。韩至玄转头去看他,见他依然笑着。
    最令人沮丧和失魂落魄的,莫过于此行一去三千里,离故乡遥远到不能望见……
    韩至玄也是知道的。
    “后来,我只身到了西北一带,跟着人学了一身功夫。近期听闻灵州有灾,本想着回去来着的,不料半路出了这档子事,被人一直追到此地。”那人顿了一顿,转头感激的看着韩至玄。“韩公子,这么多年来了,我也一大把年纪了。七岁以前还有我爹我娘对我好,七岁以后,就真的没有人再来问候过我一声了。今天你对我的恩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今后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韩至玄伸手揽过他的肩,似是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临风大哥,任凭谁,都难以释怀最初的崎岖坎坷。我也是舞枪弄剑一派的人,知道那些寒凉的兵器握在手中所带来的渗入到每一寸肌肤的寂寞和荒凉,更何况你漂泊了大半辈子。”
    确实,这世道上,只有寂寞是真实的,只有孤独永垂不朽。
    江临风突然就大笑起来,笑声萦绕着上方的天空,久久,久久……
    最后,竟有了哭音,一两滴眼泪落下,浑浊的,清澈的。
    “韩公子,此生遇到你这样的知音,我江临风即使在这一刻死了,也无憾了!”说完,挣扎要站起来。
    韩至玄看着这个男人挣扎的背影,他的这一生,从未得到过安歇的灵魂。
    “江临风,如果你不嫌弃,做我韩至玄的兄弟如何?”
    江临风回头,看着韩至玄一脸阳光的笑容,错愕了片刻。
    也跟着笑。
    “好!”
    眼中泛着几许晶莹。
    池边的枯柳,萦绕着飞扬的青丝,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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