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起，复赛那天自己穿的那件棕色外衣究竟是圆领的还是V领的，就像记不起第一次遇见何凡时，他究竟是空着手的还是拿着一只包包的。但是复赛那晚，我站在台上第一眼就看见文姐姐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围着红色的围巾，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荧光棒，坐在第二排上大喊：江江，我爱你。就像天使一样、像电视剧里完美的女主角一样，像我心里一切美好的回忆一样。
    铭天、君豪、文秀都在后面用力鼓掌。我笑笑，闭眼，没说什么开场白，静静等着音乐响起。那是我们的金缕衣，是我们一起唱了将近半个月的金缕衣，像云燕的“稻香”一样、像小东的“白云”一样、像我的“梦想”一样，是我们心里的暖春。从旋律开始到尾音结束，我清楚每一个音符的位置知道每一句歌词的心情，只要听到这样的旋律就没有了孤单、就想起了以前好多好多幸福的事。小的时候作业写不完了，我会对着文姐姐使劲的流眼泪，文姐姐看我哭得可怜，常常钻进被窝里让我打着手电，她偷偷帮我填卷子上空出来的题目。我曾哭着跑到文姐姐的班里说，有同学欺负我，我再不来学校了；我曾拉着云燕发誓十年以后的今天一定要站在全国最大的舞台上先唱我的那首轨迹再唱你写的江南；我还记得云燕握着拳头叹息的样子：这里不是江南，那里处处都有故事，灵感一定大大的有。我记得奶奶听我唱歌，拍着手和着我那不成调子的调子时，脸上的褶子笑得像刚刚犁过的田。
    记得小时候，家乡的千亩梨园，我曾和云燕一起发誓要做一生一世的好姐妹，尽管如今已经分割两地；我曾和文姐姐一起数过梨花小梨，爬树时压死了一只刺毛的毛毛虫手肿了一个星期才好；我曾赌气说以后都不理容姐姐了，容姐姐拾回被我扔到一边的梨笑着反驳。还记得有一回，高中老师让以梨花为题写一篇作文，我却一下忘了梨花的模样，只能写一个叙事的小故事代替写景。看过同学们写得梨花，纯洁、脆弱，美丽——那么多的词，我竟一个也没写出来。回家后，说给奶奶听，奶奶伸出手暖着我的手，笑着说：江江写得才好，他们那是瞎说呢，梨花花瓣是白但是长得太稠挤在一堆儿也不好看了、脆弱那就更是瞎说哪个脆弱的花开那么早的。我说：是老师不好，大冬天的不写雪景写什么梨花。奶奶频频点头，江江说的很是——
    我记得小东曾经在教室里“批改”云燕写出来的歌词，每每改到最后云燕都认不出来那其实是原来那首，他振振有词的说：你的中心意思我一点儿都没有改。
    一年云燕过生日，请我去她家吃饭，回来后就想如果我过生日时想请云燕来吃顿饭大娘会是怎样的表情，然后就委屈的哭了，尽管从来没有跟大娘提过这事儿，大娘自然也就没有因此拒绝过我；过年时文姐姐总会把酒盒做成小灯笼跟我玩儿，夜里奶奶会领着我们出门烧路香，文姐姐在我提着的小灯笼上做个小门让奶奶借火点香……
    我总想着定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梦想都会实现，就像今天我站在舞台上唱着我喜欢的歌，有喜欢我的人坐在台下为我努力的鼓掌。我想总有一天，会有很多很多的人能听见我唱的歌，他们会理解我喜欢我，不会嫌我丑不会嫌我笨，愿意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成长起来。那样，我就不需要在自卑和自大之间来回摇摆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不需要在憧憬和遗忘之间混沌度日。明明知道梦想在左边，还一次有一次右转。
    “江江——所有的选手中，你是最棒的。”何凡这样对我说着，一手拿着花一手拿出一支签字笔，对我微微的笑，“签名，签这里，要到签名，我才给花。”说着将外套翻过来铺在桌子上。
    “我要我要，江江给我写这里。”君豪将脸凑过来兴奋地说，“你签了名，今晚我就不洗脸了。”
    何凡笑笑：“怎么能插队呢，我先来的。”
    “谁让我们熟呢，是吧，江江，呵呵。”君豪语无伦次的说。
    “那更不行，要是哪天江江成了大明星，我这衣服可就是无价之宝，这是第一个签名啊，写你脸上不是太浪费了。”
    “我真的唱的很好吗？”
    “冠军非你莫属——”铭天兴奋的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嗯嗯——”文姐姐抱着羽绒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脸蛋儿红彤彤的像个布娃娃。
    “那决赛——”本次是选前三名，决赛就是三选一胜出的到B市参加总决赛，最终胜出的人恐怕真的能成为明星了。明星，那恐怕不是属于我的职业——
    “给我写了签名，我带你去填表。”何凡笑的开怀又不失坦率。
    “嗯。”
    “我跟你一起填表去。”
    ……
    对于决赛，选手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因为选手不用再准备表演。决赛时选手依然唱复赛时唱的歌，评委对决赛三人再次评分，不过要加上这一周期间观众的投票。
    投票，我觉得这会对我很不利——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熟人，而一部手机一天只能投一票（就算没有这个限制，我想我也不可能大量投票，因为那次投一票是要扣一块钱的，这个规定实在不卑鄙）。而且，那一周是校考最集中的一周，几乎每天都要考一科。可是每天盯着投票结果却发现：前三名得票没有拉开任何距离，几天来高高低低但是总数却总是会持平。
    君豪大叹：这都是每天公开得票数目惹的祸，因为每个选手的亲友团都必须投票支持两个人，这样大家把第一票给了自己要支持的选手后，第二票一定会给得票最少的那个而不会给可能夺冠的那个，这样，呵呵，大家就每天都持平了。
    我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主办方真的不怎么明智诶，确实不应该每天公开投票。然后又摇摇头，那要是不公开每天投票的数量，大家一定会说他们暗箱操作的吧。看来，他们不是不应该每天公开投票，压根就不该设观众投票这一项！不不，观众不投票，他们怎么趁机赚钱啊，他们是不应该规定，一票必须支持两个人，支持一个人不就好了吗。这样也不会让大家白忙活一场，弄得三个选手的票一直持平，这下大家都只能争取评委的给分了。
    怎么结果转了一圈，场外投票成了白投，还是要评委说了算？高明、高明，君豪你也该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省的一点小聪明拽的跟个二百五似的，走入社会最先吃亏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