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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在黑暗中睁开眼,抬手拿起边上的手机,快六点了。转头看看窗外,已经有些光亮透过厚重的窗帘射进屋里。
    二宫和也抓着头毛坐起身,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闭着眼睛那些过往就会反复地在脑海中出现。爬下床,搓着脸走出房间。大野智昨天一晚上都窝在书房,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了。
    轻轻地推开书房门,一桌子的文件散乱,中间趴了个乱蓬蓬的头毛。叹口气,从边上拿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替他披上。看来昨天晚上只完成了初稿,接下来的两天还有得忙。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带上房门。
    大野智从书房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歪歪扭扭地拖着椅子趴在餐桌边,懒洋洋地,“小和,早上好。”
    二宫和也端着粥和牛奶放在大野智面前,手不自觉的摸上大野智软软的头毛,揉一揉,“早上好。洗过没?”
    大野智下巴顶着餐桌移了移脑袋,表示已经洗过了,眼睛直愣愣的,布满血丝。
    二宫和也拍拍他的脑袋,“快点吃掉,一会儿还要早点去公司吧。”
    大野智皱皱眉,把下巴收起来,额头顶着餐桌慢慢坐起身,叹口气,有气无力地拿起勺子把粥往嘴里放,“哦麦~~~”
    二宫和也端个牛奶坐在边上看着一脸幸福表情喝粥的大野智,看着他喝完了粥随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摸着肚子打个饱嗝,笑嘻嘻地对自己说,“小和,皮蛋瘦肉粥哦麦,明天还吃这个吧。”
    “明天再说。”
    “哎?~~”
    “哎什么哎。”站起身,收拾碗盘走进厨房,“快去换衣服,我送你去公司。”
    开车到大野智的公司楼下。车一停,大野智就解开保险带拎着包直想往下跳。二宫和也伸手拉住他,无视对方疑惑的眼神,凑过去,揪起大野智一边翘起的领子,眼光扫到挂在他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链子,不动声色地替他整理好,抬手拍了拍大野智的后脑勺,“好了,去吧。”
    “伊带~”大野智嘟个嘴,装模作样的摸着脑袋下车关了门,挺了挺腰,装了副精英的样子往大楼走去。
    二宫和也坐在车里,看着那个人小小的个子走向大楼,就算早晨的大楼门口人来人往,他还是可以在人群中迅速的发现他。那个人每次走进去之前都会停顿一下挺一挺腰,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习惯,不过在二宫和也看来,就算再怎么挺还是个猫着背欧吉桑。那个人穿着西装,踩着皮鞋,拎着公文包和一大摞资料摇摇晃晃地踩上台阶,在最后一阶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下。二宫和也看着这样的大野智不自禁地笑出声,这样的大野智才是真实的大野智。迷迷糊糊的大野智,才是二宫和也从最初就认识的那个大野智。
    看着大野智消失在大楼里的身影,二宫和也想到早晨出门的时候自己站在门口晃着钥匙等了很久,那个人才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出来,公文包夹在腋下,资料咬在嘴巴里,两只手别扭地折腾着挂在脖子上的领带。
    二宫和也无奈地拨开他的手,把他拉得靠近一些,拿下咬在嘴里的资料让他捏好,熟练地替他打了一个漂亮的领带结。然后拎起领带的一头把那人牵出了门。
    明明已经上了车,都已经开出了小区,就差开上大马路了。那个人还一惊一乍地在车里大叫,一份重要的文件忘记带了。二宫和也只得重新调个头开回去,等那个人手忙脚乱地从屋里蹦出来上了车,然后摸乱了已经整理好的头毛若无其事的说,“怪不得找不到了,原来昨天压着睡,起来的时候带到桌底下了。”
    二宫和也发动车子,驶离了大野智供职的公司大楼。今天约了一个新人歌手,对方的经济公司也会派人来。对方的经济公司跟自己邀歌,依自己的习惯,在写歌之前都会跟那个歌手见个面,试个音。一来,可以熟悉一下,熟悉了才能写出适合那个歌手的曲子。再来,如果那个歌手的感觉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就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对方的邀约。
    脑子里闪过大野智咬着勺子说着明天也要喝粥的样子,二宫和也撇个嘴轻轻笑,这样的大野智,真好。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噗。。。)
    大野智的策划报告如期上交,经过几轮修修改改以及内部厮杀之后,最终被确定为向客户呈交的版本。
    策划成功了,并不代表大野智终于可以不用没日没夜,可以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了。自己的版本被确定为最终版,BOSS说了,到时候的说明会客户单位的高层也会到场,自己必须得准备充分,到时候务必做到对答如流。大野智知道自己嘴拙,知道自己的临场反应在二宫和也跟松本润看来跟ZERO差了没多少。所以,版本确定了之后,他几乎比之前睡得更少,一边是要反复看客户单位的简历,目标产品的介绍,一边还得猜测对方会出什么刁难的问题,然后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修改自己的“演讲稿”。
    二宫和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大野智越来越尖的下巴,有些凹陷的脸颊,浓重的黑眼圈,还有四片式的眼袋,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心疼。不过,二宫和也并没有太多的过问大野智的工作,最多只是在午夜的时候送上杯牛奶顺手揉揉他的头毛,在大野智趴着睡着的时候替他披上外套,早上大野智起来的时候送上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然后勤快地充当保姆兼司机替他整理好一切送他去公司,只为了能让他在车上多睡那半个小时。
    二宫和也站在录音室里,靠着墙,眼睛发直地盯着玻璃对面深情演唱的歌手。今天被招来录音室听歌手录自己的歌,只是因为制作人想听一下自己的意见。那天见面之后,二宫和也满意对方的声音跟人,然后就答应了对方经济公司的邀歌。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在二宫和也看来,自己照顾大野智的时间远远比写首歌花的时间来得多的多的多。
    跟大野智认识的那一年,二宫和也并没有回去千叶老家,依旧留在了东京过年。不过从那天起,自己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有意无间地去那个小公园转转,然后就会发现那个叫大野智的呆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那里画画。二宫和也会走过去,坐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地看他画画,然后在大野智猛然从画中回过神来看着他露出惊讶表情的时候,无奈又好笑的拍上对方的脑袋。
    大野智是个内向,容易害羞,有着温暖笑容却带着无比热情的人。他跟二宫和也说,他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要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开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廊。说着这些的时候,平常看着像没睡醒一样的眼睛会散发出晶亮晶亮的光芒。二宫和也听着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不过他没有跟大野智说自己的故事,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当初那个想让自己的歌在大街小巷传唱的梦想,在那个时候的二宫和也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快要消失的梦想。
    一天,大野智跟着他到了自己那个顶楼加盖的小破屋子。大野智进了屋,东摸摸西摸摸,然后说,“小和,好干净,你好贤惠。”
    二宫和也挑了挑眉,发现最近的自己对于大野智的用词已经到了可以漠视的地步。弯腰在抽屉里翻找从同事那里A来的起子,回来就是为了找这个的,因为大野智说他家的水管子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办法出水了。
    有几个吉他的音节飘进了二宫和也的耳朵里,回过头,大野智正坐在他的床上提拉着吉他用一根手指随意的拨着弦。看见自己回过头,然后粘乎乎的说,“小和,原来你会弹吉他啊。”
    二宫和也皱起眉,转过头继续找,“不会。”
    “擦的真干净,肯定会。”
    “擦的干净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小和,弹一首吧。”
    “说了不会。”
    “小和……”
    “不会!”背后很久都没有回音,二宫和也叹口气回过头,就看见大野智握着吉他,嘟着嘴,挂着八字眉,湿露露的眼睛看着自己,有着浓浓的委屈。二宫和也觉得无奈,用力关上抽屉,坐在大野智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吉他抱在怀里,翘起条腿架上去,从床头边的小盒子里摸出弹片随意的拨一拨,吉他音就回绕在了小屋子里。
    二宫和也不记得那天他弹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大野智变得温柔,变得热诚,变得带着点惊讶跟崇拜的眼神下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自己的那些自创歌曲。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屋子里透着街上路灯的光亮,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大野智的脸,可是,那个人闪着水光的眼睛是二宫和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个时候大野智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说,“小和,真好听。”
    那一年过年,二宫和也是在大野智家里过的,一起的还有大野智的妈妈。
    那一年的年末,大野智围着围巾搓着手,鼻子冻得通红地陪着在他家给自己修暖气的二宫和也。在二宫和也满头大汗的时候听到那个人闷在围巾里软趴趴的声音说,“小和,你什么时候回去?”
    二宫和也顿了顿,“不回去。”
    “哦。”
    “那你呢?”
    “也不回去。”
    “为什么?”
    “因为妈妈会来。”
    二宫和也有刹那间想把手里的工具丢过去,这是什么答案啊!还以为大野智跟自己是一样的,结果对方只是换了个方式!“哦。”声音有些闷闷的,手上的工作没有停。
    “妈妈说,她知道我一定不会回去,所以她决定过来。”大野智似乎没有感觉到二宫和也的怨气,吸个鼻子慢悠悠地继续说,“妈妈做的雪锅可好吃了。拉面也很好吃。她还说过几天来的时候会带老家的特产,是腌金枪鱼噢,这个我最喜欢了。”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不是会出手揍了这个不会看脸色的呆子,就是会把自己辛苦修好的暖气一榔头砸掉。“好了。”放下工具,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套上,“我走了。”
    “哎?走了?”大野智拖着小步跟在二宫和也身后,在对方伸手开门的时候说,“小和,到时候一起来吧。”
    二宫和也放在门把上的手有些颤抖,觉得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好像有些东西想要迫不及待的流出来,“到时候再说。”然后就开了门走了出去。
    当然,最终那年的新年,二宫和也还是在大野智家里过的。大野智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二宫和也的时候,冲出了家门,敲开了二宫和也那个漏风的小屋子。一手提着二宫和也那个蹭亮的吉他,一手拉着别别扭扭的二宫和也进了自己家门,一边脱鞋子一边喊,“妈,小和来了。”
    那天,二宫和也过了这三年来第一个不是一个人的新年。大野智妈妈的笑容跟大野智一样都是暖乎乎的,大野智妈妈做的雪锅真的很好吃,大野智家的清酒真的很好喝,大野智喝多了之后红扑扑的脸真的很好看。喝高了的大野智拉着妈妈的衣袖,指着二宫和也笑眯眯地说,“妈,小和弹的曲子超好听。”
    二宫和也觉得一头黑线,来的时候大野智要死要活一定要把吉他带来他就知道有问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小和就来弹一个吧。”大野智妈妈暖乎乎的笑,末了还拍了拍手。
    二宫和也觉得头上的黑线更重了,感情大野智这不同一般人的思想回路是来自遗传啊。没有办法,只得拿起吉他轻轻哼唱。大野智那个只有十个榻榻米大的小房子里环绕着老旧吉他底沉的声音和二宫和也轻声哼唱的清亮嗓音。
    在大野智跟大野智妈妈的鼓动之下,或许还加了点酒劲,二宫和也一首接一首地弹,等唱得快没声了的时候大野智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大野智妈妈站起身,二宫和也有些尴尬的把吉他放在一边帮忙把碗盘放进洗碗槽。然后就听见大野智妈妈温柔的声音说,“小和,梦想噢,是不应该轻易放弃的。”
    二宫和也惊讶的回过头,看到了大野智妈妈笑眯眯,红通通的脸。大野智妈妈说,“小和的歌很好听,所以更不能轻易放弃。”
    “怎么会?”二宫和也有些吃惊,大野智的妈妈怎么会知道自己从没跟人说过的事。
    “小智跟我说了,他说你的梦想是自己写的歌可以被人传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快要放弃了。”大野智妈妈走到二宫和也身边,伸手摸摸他的头,“很好听噢,辛苦的话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是小和的梦想不是吗?”
    二宫和也觉得屋里明明是有暖气的,那为什么脸上还会那么的潮湿而冰凉。把头抵在大野智妈妈有些瘦弱的肩膀,咬着嘴唇也封不住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第二天,大野智从地上爬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揉着眼睛坐到餐桌前跟二宫和也说早上好。然后瞪大了眼,指着二宫和也桃子大的眼睛对着妈妈说,“妈妈,昨天晚上,你把小和怎么了!”
    那天之后,二宫和也会时常拉着大野智到自己租住的那个天台,然后把他推上栏杆弹着吉他轻轻哼唱。在第二年的年初,他辞去了小饭馆端盘子的工作,去了一间私人的音乐工作室做了小工。依旧会窝在那个夏天漏光冬天漏风的小屋子里写歌,依旧会时不时地把自己的作品寄去各个音乐制作公司,虽然还是石沉大海,不过追逐梦想的心不曾再消失过。
    对于大野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梦想的事,二宫和也不是没有问过。然后那个人就会抬个头,神神秘秘地对自己说,秘密。
    二宫和也会不屑一顾地撇个头,想着,稀罕。然后在某天准备搬家而整理房间的时候,对着夹在床头没有完全撕去的曲子原稿,还有躺着抽屉里的写着音乐制作公司名称和地址的信封哑然失笑。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二宫和也的回忆,掏出手机看了看,是松本润。跟制作人打了招呼出门接起来,电话里传来松本润慌乱的声音,他说,小和,SATOSHI在公司晕倒了,现在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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