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月余，迫于慕容宁远已破毒阵，又有了‘蚀骨散’解药，且又被谢剑平等人节节击退，金庭终迫于无奈收兵。此时，那进犯的叁万大军仅余不足八千人。
    庆功宴上，不少人故意借退敌有功之名不断向慕容宁远劝酒，只等看他酒后出丑。岂料，酒至半酣时慕容宁远竟不见了踪影。
    坐在草地上吹了半晌冷风，慕容宁远才略觉得好受了些。
    他怎么会看不出那些人只不过是借机想要将他灌得烂醉以出当初他算计他们的这口恶气。但出门在外，自己终是不便当场撕破了脸，也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自己并非善饮之人，几巡下来终究还是遭了不少罪，头晕的厉害。
    “若累了还是回帐中歇息，西域之地夜晚终是凉了些。”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劳司马先生费心。”按压着胀痛的额角，慕容宁远冷冷道：“你不去和他们狂欢来这里做什么。那些酒囊饭袋不正吃喝的高兴么？”
    只做没有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司马青云在一旁坐下，“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慕容门主，你何时回去？”
    “明日便走。”慕容宁远揉着额角，强压下烦躁的情绪。
    “有一事，想来你也注意到了。今日里冥云门附近有异动。”司马青云说着看了看慕容宁远：“我的人传来消息，恐怕你返回之时会被人半路拦截。”
    “那又如何？”慕容宁远冷笑：“大不了便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与对方同时夹击罢了。司马先生还是少管这些闲事的好。”
    司马青云抿唇不语。慕容宁远的性子，便是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知难而退。暂时远离了武林纷争，自己也不由有些松懈了。自登上北武林盟主之位那一日开始，那个温良君子的司马青云已经被自己埋葬在心底。所谓的道义，只不过给外人去看。坐在这位置上，又岂能心慈手软？反是此人，虽是心狠手辣，却终是个坦荡之人。
    侧头看着那张总是带着含义模糊的淡淡笑容的脸，司马青云若有所思。以他的身手与头脑，要夺取南武林并染指北武林并非难事。但南北武林中却从未听说过他有此意图。反是那些不安分的分舵主们被他一一惩戒。这样的人，若说他真的只想偏安一隅，恐怕无人会信。
    权利，这人似乎从不感兴趣。冥云门的上上下下都教人捉摸不透，若说他们无意与武林，却偏偏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让人不得不防。若说他们有意染指整个武林，偏偏从门主开始就只是久居山中，极少与武林人士来往。颇有隐居之意。
    自己终究是北武林盟主，能这般与冥云门主并肩而坐，观览苍穹的日子只怕也只有今日了。今日一过，慕容宁远仍会回冥云门中，做他的门主。而自己，仍会在北方，做那北武林盟主。身居高位，有时也并非那么有趣。想来，自己却是有些羡慕柳子涵的。抛下一切，留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日夜相伴。慕容宁远闭关时，便与自己岳丈共掌冥云门之事，倒也不会无聊。这样日子，自己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以你之能，将南北武林收入囊中并非难事。你却终是毫无动静，反是教人心中不安。”司马青云淡淡说道。说来也好笑，总是在人前虚以委蛇，唯独在慕容宁远面前说话，自己倒不必试探。
    “怎么，邪魔外道不做你们这些武林正派认为我们当做的事，你们反是不安了？”嗤笑一声，慕容宁远收回目光：“冥云门本无此大志，反是你们屡屡挑衅。当初我不过下山两次，便是数百人送了性命。若我当真率众下山夺权，只怕不用数日，便是两派人士伤亡惨重。你们死不足惜，我却是不想让冥云门众白白送命。”
    “权倾天下又如何？在你们眼中，我们终是恶徒。便是我夺了武林盟主之权，纷争仍不会就此终止。有朝一日，我成了黄土白骨，那时候冥云门众又当如何自处？”慕容宁远淡淡说道，年轻的脸上竟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悲怆：“若有人想要这天下，自去夺便是。唯独冥云门门中，若想反叛，且先问过我手中剑。”
    “宁远……”司马青云讶然。慕容宁远心底埋有多少仇怨他并非一无所知。却从不曾料到他竟从未将这些仇怨与天下大义所混。这样的事，又有多少人办得到？
    起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握紧剑柄，慕容宁远冷笑：“司马青云，不要以为我无意天下便会偏安一隅。若你们胆敢犯我，我定血洗武林。”
    血洗武林么？淡淡一笑，看着大步离去的慕容宁远，司马青云摇头，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又有几人愿意去招惹现今的冥云门？
    翌日醒来，慕容宁远坐在床榻上裹着狐裘发了半响呆。因为宿醉又受了些凉，现在头痛得紧，脾气自然也大了些，一睁开眼便轰出去了两个正要伺候自己起床的人。
    “门主，可好些了吗？”过了半响，程涵小心翼翼将头探入账中轻声问道。
    自知方才是自己过分了些，慕容宁远缓和了脸色，“进来罢。”
    服侍慕容宁远洗漱后，程涵端上一份点心，按剑立于一旁。
    “行囊可命人收拾好了？”拿过手帕仔细擦拭干净指尖，慕容宁远问道。
    “昨夜便已命人收拾好了。只待门主下令便可上路。”程涵说着示意一旁婢女将木盘递上：“这是昨夜司马先生让人送来的，请门主过目。”
    顿了顿，慕容宁远伸手取过木盘中精致的白玉匣子，打开看了看，冷哼一声，放回盘中：“送回去，告诉司马先生，多谢，但我不需要。”
    程涵点头，看向婢女：“听到门主的话还不快去。”
    丢下手帕，慕容宁远立起身：“你且将人马集合了等我。我去去便回。”
    “是。”朗声应道，程涵大步离开了帐篷。
    草已枯黄的草原上，除了身后的大营外其余地方早已空无一人。半月前的大战如同从未发生过。胯下的青骢轻轻打着响鼻，偶尔抖一抖鬃毛。翻身下马，踩踏过枯草时的沙沙声称得四下更加寂静。在一块显然刚刚被翻过不久的地边停下，慕容宁远低头看着广漠草原中这唯一寸草不生的地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那模样倒像是欲哭无泪般。
    “雨燕，我要回青冥山了。你已死，尸身却被蚀骨散化得只剩些许白骨，我竟连你的全尸都保不得，呵呵，妄我自诩用毒之术天下无双。若你我当初从未相见你我二人又怎会为情所困惶惶不可终日？！初时，你曾责备我数月不去信与你。雨燕，你可知我那时已知你我本是姐弟，我甚至连记挂你的资格都已失去！这些事，我不敢说出。我怕一旦让你知晓你会弃我而去，可不说又怎样？若苍天有眼，为何要责罚于你？！！！雨燕，跟我回去吧。你该在我冥云门中长眠，绝非此地。”
    捂住额头，慕容宁远微微发抖。该走了，却如脚底灌铅无法挪。舍不得啊！明知人死便如烛尽灯灭，可为何却依旧放不下舍不了？
    远处，司马青云静静站在阴影中看着草原中那个隐约的黑点，慕容宁远心中痛楚他看得清楚，却无可奈何。
    苍天究竟是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苦笑，司马青云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