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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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爱情
展昭去汶川采访的事情,白玉堂其实纠结了很久。
理智上来讲,白玉堂很了解展昭的选择无可置疑,第一他是骨干,报社的工作他不能拒绝;第二他是记者,职业的道德他不能违背;第三他是好人,良知的正直他不能否认。展昭是个好人,也是个好记者,他的正直和善良没有人比白玉堂更了解了,这样的灾难,但凡有心的中国人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是感情上,白玉堂觉得自己无法不自私。他很害怕,也很担心,天意这种东西是说不清楚的,四川的余震不停地来,谁也不能预料下一刻的灾难是会不会再次毁灭一切呢。作为情人,他无法坐视心上人时刻面对这样的危险。
所以他要陪他。
白玉堂很快就安排好一切,把公司交给副总打理,自己则报名做了志愿者。这对白玉堂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他在大学就是风云人物,做志愿者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为了这个,也有兴趣和专业要求的原因,白玉堂特意辅修了心理学。虽然不那么专业,但作为志愿者,帮助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得知他的决定,展昭无奈之余,也觉得甜蜜和骄傲,这个男人无论哪一世,都是这么出色,这么善良。
而他全心全意地爱他。
这些事,为了避免家里担心,展昭和白玉堂都没有告诉家里人,只说两人有事都要出差,大概有一阵子不能回家看望家人了。但他们瞒得过父母兄长,却瞒不过聪慧玲珑的妹妹展欣。
因为流苏也在四川。
展欣都快要急疯了,流苏的手机根本打不通,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展欣立刻打给虎子哥,打了好几个小时才接通了。但那边虎子哥自己也快要急得失去了理智,发生地震的时候,流苏正好在大厦里上班,一定是出了事。他来不及对展欣做出任何流苏没事的承诺,只是叮嘱展欣好好照顾流苏的父母,然后就挂了电话,开始近乎疯狂的搜寻。
一边要安慰着急哭泣的老人,一边是自己的担忧与六神无主。展欣在极度的恐惧惶然之间,本能地给哥哥们打了电话。
聪明却不合时宜地发作,她知道哥哥们都去四川了。展欣强迫自己变得镇定而强悍,她正常地工作,在学校号召募捐的时候,甚至发动了父母捐出了很多钱;回家为父母做饭,有意无意地为哥哥们的感情辩护,把厨艺练得炉火纯青;照顾和安慰苏苏的父母,告诉他们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在夜里偷偷给哥哥们和虎子哥打电话、发短信,叮嘱他们照顾好自己,努力救人……
冷静得都不像是那个温柔秀静的展欣了,原来人在生死面前真的会变得强悍起来,她拒绝相信苏苏出事的一切信息。
平静的日子底下是展欣压抑着的汹涌和煎熬,她一贯逢庙必拜,却并不笃信佛教,什么信仰都掺和一点,但都不绝对纯粹。也许只是因为软弱,所以很多时候才需要信仰才能坚持下去。这次却只希望真的有漫天神佛,让一切灾难都尽快结束吧。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生命是这样脆弱的东西,所有的幸福好像幻觉,随时会醒来,然后潘多拉的盒子打开,魔鬼被释放。
DearGod,Pleasegivemestrength,andmakemeholdhope。
天主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拥有希望。
在深夜不眠的时刻,疲惫不堪的年轻女子艰难而虔诚地祈祷。
电视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地震的最新消息,伤亡了多少人,失踪了多少人,倒塌了多少建筑,每一个数字都那么令人心惊而心痛。那些煽情的音乐和画面,那些人性的美丽,那些生命的奇迹,总是让展欣喜悦了,感动了,震撼了,又深深地忧虑着。
苏苏还是没有消息,电视画面里却到处都是鲜血和废墟。
面上镇定,心里坐立不安,看着电视里那些没有消失过的记者、志愿者和解放军,展欣骄傲而担忧,那里面,有她的哥哥们,无比强悍的男人。她信任他们,但也不能控制住要牵挂他们。
半个月后,展欣接到了玉堂哥的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担忧和疼惜,隔着电波,也无法掩饰。
“欣欣,你听我说,你哥哥他受伤了。”
“你说什么!”展欣陡然提高了嗓门,但随即想到自己还在办公室。看了一眼其他老师疑惑的目光,展欣歉意地笑笑,拿着手机出去了。
一走出办公室,找到僻静之处,展欣立即追问:“哥哥伤的重吗?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受伤的?”
情急之下,年轻女子的语气十分急切,还有一种平日极少见的凌厉之气。
“欣欣,你别着急。”白玉堂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安抚妹妹的情绪:“放心,不是重伤。展昭在采访的时候突发余震,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手臂,只是骨折而已,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展欣这才松了口气,方才猛烈的心跳让她觉得喘息都有些艰难:“那就好,你好好照顾哥哥。”说到这里,女孩子忍不住说:“你们现在还不回来吗?”
“很快就会回来了,”白玉堂温和笑道,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等你哥哥伤好一点,我们就回来。这一批的志愿者要回去了,你哥哥的采访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报社会派人来接替他的工作的。”
展欣忍不住雀跃:“真是太好了,虽然有点自私,可我还是不喜欢你们去那里,危险得让人害怕。”
话是这样说,当初她也并未阻止,白玉堂心知肚明。只是相较于这个问题,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对妹妹说。迟疑了片刻,白玉堂才用尽可能是最温和的声音开口了。
“欣欣,救援队的人找到流苏了。”白玉堂缓缓说道:“医生说她的情况不是很好的样子,她在废墟底下被困得太久了。”
那一瞬间,展欣忽然觉得日光在极度灼热之后,变得极度黯淡。她想到年少时女孩子之间甜美的秘密与承诺,忽然落泪。
苏苏,你要好好的,我们是亲人,要不离不弃的。
挂了电话,展欣坐立难安,马上给虎子哥打电话。陈虎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让人流泪的平静,他只是对展欣说:“展欣,你知道吗?我们打算今年国庆就结婚的,流苏还说一定要你来当伴娘呢。”
“当然是我,她的伴娘怎么能是别人。”展欣听了勉强笑道。
“是啊,她也这么说。”陈虎飘渺地笑了笑,很温柔:“展欣,流苏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
“那好,等流苏好了,我们马上就结婚,你一定要来。”
“好。”
五月艳阳之下,展欣握紧手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树下捂着脸流泪,希望恐惧和伤害能像泪水一样在灼灼的日光下迅速蒸发掉。
直到一贯对她很好的那个男同事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轻轻拥住她的肩膀。
那么温暖的怀抱,好像没有任何意外,事实也是。
十天后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回来了,哥哥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这让展欣好歹松了口气。而且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也不算很坏,流苏虽然还是没有醒来,但是显示的生命特征却很让人安心。得知流苏已经转院到了安全的地方,展欣毫不犹豫地请了假去找他们了。
她对校长说:“我姐姐和姐夫都在四川,姐姐受了伤,我必须去看她。”
字字句句,缓慢而坚决。温和的老校长脸上流露出关切和同情的神色,很爽快地给她批了假。等展欣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个男同事,不由淡淡微笑,并不觉得尴尬。
“程老师。”
程杨神情温润而谦和:“展老师,你要去四川吗?”
“是啊。”展欣慢慢倚在铁质的栏杆上,音色温婉:“我姐姐在那里,受伤了,姐夫在那里照顾她,我不放心,想去看看。”
他微微抿了唇,眼神深邃而柔和:“自己小心点。”
展欣轻轻掸了裙子上的尘埃,忽然偏过头,温婉一笑:“程老师,我就不谢谢你了,希望你会等我回来吧。”
目光深深,坦然而明丽。
程杨笑笑说:“好。”
展昭本不太愿意妹妹去四川的,只是知道欣欣与流苏自幼相伴,情分非同一般,于情于理都不能阻止。白玉堂心知情人担心妹妹,于是笑笑劝道:“你这是关心则乱,我们去的时候,欣欣可没阻止。”他说到这里,小心地避开了展昭受伤的手臂,倾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放心,她会平安的,那么多的佛白拜了么。”
展昭淡淡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因为展昭受伤,白玉堂便直接带着他回了父母的家,方便照顾。展昭的爸妈这才知道两个孩子居然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后怕之余,免不了责备了一番。但见二人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只是经此一事,父母看到了白玉堂照顾展昭时无微不至的关心,终于默认了两人相濡以沫的深厚感情。
得到父母认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从四川带回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子名叫苏静,本是家中独女,父母在这次地震中都遇害了,而她因为父母拼死护着,所以只受了点轻伤,只是心上的创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当时在医院,一直是白玉堂负责照顾她,展昭去医院采访的时候也经常去看望她,所以很熟。这个孩子受了刺激,不肯开口说话,直到有一天,护士给苏静换完了药,守了她很久的展昭正要拿毛巾给这个孩子擦汗的时候,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忽然死死地抓住展昭的手臂,哽咽着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展昭顿时心头大震,回神抱住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安抚:“别怕,我们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放心睡吧。”
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展昭心里那个打算又被提上了日程。他觉得他们与小静有缘分,现下小静成了孤儿,家中也没什么亲戚,于是与白玉堂商量了,两人都很喜欢这个不幸的女孩子,所以决定收养她。
这次回家,他们就把小静也一道接回来了,手续等安顿好了就去办。展昭的父母知道小静的身世后,很同情,老人也很喜欢这个温柔沉默的女孩子,得知展昭他们打算收养这个孩子,十分赞同。因为展昭受伤,白玉堂要照顾他,而且小静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马上就接受这样另类的家庭,于是两人决定把孩子先交给父母带一段时间。反正他们暂时也是住在父母这里,培养感情也很方便。
就这样,小静在全家的宠爱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过一段时间后,展欣也从四川回来了,见到小侄女非常喜欢,毫不吝啬地给小女孩子买了很多的衣服玩具和书籍,小静貌似也很黏这个小姑。一家人这样相处着,难得的热闹齐全,父母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对展昭他们的感情,也就不再做任何干涉了,只是要求两人经常带着小静回家来看看。
“这么说,流苏没事了?”展昭把手里剥好的桔子递给妹妹一半,笑笑问。
“嗯,现在已经是在家里休养了。”展欣塞一瓣桔子到嘴中,眉目温婉:“而且,虎子哥说等苏苏好了,他们马上就结婚。”
丝毫不意外于老同学的决定,展昭真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那很好啊,到时候你要做伴娘的吧,欣欣?”
“当然了。”展欣咽下嘴里的桔子,却没有再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忽然淡淡一笑:“哥哥,我想结婚了。”
展昭不由一愣:“结婚?”
“是啊。”展欣单手掠过散下来的长发,慢慢笑道:“今年虽然灾难多,可大约也是个好年份吧,结婚的人很多。以前我和苏苏好开玩笑说,以后要一起结婚呢,她马上就要嫁人了,我觉得我也要考虑了。”年轻女子忽然嫣然一笑,依旧秀雅明丽:“毕竟我也二十五了,不能再拖了。”
展昭微微蹙眉:“欣欣?为什么要这样想?家里并没有逼你,还是你遇到动心的人了?”
“算是吧。”展欣塞了瓣桔子到哥哥嘴中,缓缓道:“是我的同事,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一起吃过几次饭,觉得还不错,挺合得来的。如果结婚的话,他会是很好的丈夫和父亲,我也会是很好的妻子和母亲。”
“你爱他吗,欣欣?”展昭神情温和而肃然,开口问道。
展欣的神情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是爱的,只是没有想象中地那么爱罢了,但结婚,绰绰有余。我并不是任性轻浮的女人,虽然我很感性,但是我保证我这个决定是很理性的。”她忽然看向展昭问:“哥哥,你不相信我么?”
“哥哥当然相信我妹妹会是最好的女人。“展昭像从前一样摸摸展欣的脸,柔声道:“哥哥只是觉得,你自己过得幸福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是啊,我喜欢简单的生活。”
展昭靠在哥哥怀里,慢慢闭上眼。她最信任的姐姐要结婚了,她曾经爱过也怨过的男人要结婚了,大家都已经长大,知道什么才是幸福。
只是,心里为何还是有些惆怅了,分明已经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啊……
有时候灾难未必不能让人更加清醒地面对人生。
地震这一年改变了很多事情,也许唯一算是收获的就是经过了地震之后的爱情更坚韧吧。流苏和陈虎的婚礼办得很热闹,婚宴现场里的双方互相表白心情,感动了很多人。作为伴娘的展欣站在一旁观看他们劫后余生的幸福,安静地微笑。
这一日,正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班长给她的喜帖上表明的日子,他们也是同一天结婚。孰轻孰重,毫无悬念,展欣只觉得,如果不是苏苏的婚礼恰巧做了挡箭牌,她可能很难找出理由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
过了这么久,这是最后一次不能释怀了吧。
在这一年里,和程杨平稳交往的展欣偶尔也会想起月华姐。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被程杨牵着手,她忽然就会想到月华姐,那个盛名之下却极低调的姐姐。
哥哥们相爱多年,生活美满,至今却仍然单身的月华姐不寂寞吗?或者正是因为寂寞,所以她写出来的文字总是那么精致典丽吧,每一本书,都像是从未寄出的情书。后悔吗?不后悔吗?为何一直不放下?为何一直单身?
究竟为什么?
诸多纷乱繁杂的念头,展欣无法得到答案。然后她会挽着男友的手臂,极温婉的笑起来。她不是月华姐,不是那般勇敢而决绝的女子。她想要的,只是这样简单而安稳的幸福生活,没有动荡。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展欣与程杨定下了婚期。在出嫁之前,展欣打算好好收拾一下房间,算是告别女儿生活的最后纪念。
她一个人慢慢收拾着,楼下侄女小静和卢老师的儿子卢珍在一起玩得正开心,小孩子的笑声不时可以传到楼上来。展欣忽然觉得非常幸福,她看着时不时被翻出来的旧物,慢慢微笑着怀念。
收拾到哥哥从前的房间时,展欣忽然在书桌的抽屉里看到了一个很精美的盒子。这个盒子让年轻女子笑得更加甜美,展欣还记得,这是当时她快要高考时哥哥送给她的一整盒德芙巧克力奶糖。她自小喜欢甜食,始终不改这个劣行,哥哥宠爱她,就给她买了这么一大盒解馋。当时吃了好久,开心的不得了。
想到过往趣事,展欣不由笑得更深,没想到哥哥还留着这个盒子,真好。她伸手打开盒子,却意外地看到里面整齐地放着两个素雅的本子。一时好奇,展欣拿出来仔细翻看,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一页一页地看着,留下孩子们的笑声甜美而遥远,黄昏渐渐降落人间。展欣合上本子,眼眶里忽然落泪。
亲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