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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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温情
圣诞节的晚会其实是自己班级组织的小晚会,因为大学里班级很散,他们又总是和别的班级一起上大课,同学之间也自然就谈不上多深刻的同窗之情。所以其实这个晚会,并不多么重要,也只是应个景罢了。展昭一早就和宿舍里的几个人说好了晚上要去隔壁学校住,大家早就习惯了展昭不时离开,或者白玉堂窜过来借宿,当然一笑而过,不觉得意外。
因为已经打过招呼,展昭在九点不到的时候就早早离开了。今天夜里依旧持续着昨日未完的大雪,展昭独自走在这条安静的小路上。这是他每次来找白玉堂时的必经之路,大约要步行个十分钟左右才能到他们学校勉强算是很热闹的商业街,再走个五分钟,就能到白玉堂的宿舍了。
展昭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围巾,微微低头抵挡寒夜里的凛冽风雪。他忽然想起月华,想象着她在平安夜孤独离开时的心酸,或许也是像自己此刻一样。世界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的小路,在黑暗里绵延似乎没有尽头。眼里却依稀有前方隐约闪现的温暖光芒,充满了女巫歌声一样的诱惑力,深深诱惑着过往的航海者,可两旁的风景始终没有改变,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在感情上,他们是同类,不过是风雪寒夜里孤独的跋涉者。但不管多么疲惫,也不能放弃,否则这漫长的跋涉就没有了意义。
白玉堂熟悉展昭宿舍里的同学,展昭同样也认识他宿舍里的那三个人,只不过并不是那么熟悉而已。敲开门后,白玉堂不在里面,他的舍友对展昭说:“白玉堂他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你坐着等等吧。”
“好。”
展昭解下围巾放好,拉出白玉堂的椅子坐下,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看看,不出意外地看到白玉堂给他发了短信。看完信息,他笑了笑,为了不让自己那么无聊,展昭仔细看了看白玉堂的书桌,从一排书里抽出一本自己感兴趣的来阅读,顺便等他回来。
手里的书看了不到十分之一这本书的主人就回来了。白玉堂放下手里拎着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杯热奶茶来插上吸管递给展昭,笑容明亮而散漫:“快喝,还是热的,外面真是挺冷的,雪好大。刚刚在路上遇见一个同学,聊了几句,不然早就回来了。”
“过几天可能会更冷。”展昭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是他平时最喜欢的原味奶茶,不由淡淡笑了笑。这个人要是细心起来,确实让人不容易拒绝。
白玉堂把买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这才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倾过身站在展昭的旁边,一边随口问展昭:“你们班今天的晚会好玩吗?”
“还好吧。”展昭放下书,“节目挺精彩的,好多同学都很厉害啊。”
“评价还挺高的么。”白玉堂笑笑,然后微微侧过头把视线从笔记本的屏幕上移回到展昭的脸上,不经意间温热呼吸离得实在太近,“晚上要洗个澡吗?我们宿舍这边离水房很近,很方便的。”
展昭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一点,压下一点点心悸之感,然后才温声说道:“不用了,昨天才洗过的,也不方便。本来打算洗个头来着,但是今天太冷了,又下了雪,我怕干不了就算了。在学校就这点不好,也不能用吹风机,麻烦。”
“那没什么。”白玉堂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展昭的动作,笑笑说:“吹风机我有啊,我现在去打水,一会儿你就在我这儿洗,我帮你吹干。”
展昭略带惊诧地看他一眼:“你们学校可以在宿舍用吹风机吗?那不算违规电器啊?”
“傻瓜。”白玉堂不由失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我自己就是学生会的。学校不就是那样么,查的是别人,自己可不会放着好东西不用。好了,我去那边打水了,你先在这儿上会儿网吧。”
“行。”
等白玉堂打好开水回来,展昭就着方便洗好了头,坐在椅子上拿干毛巾在擦头发。白玉堂看他弄好了,就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吹风机,绕到他身后,给展昭吹头发,手指极轻缓地从他头发里顺过。同宿舍的那几个男孩子都带着耳机,正聚精会神地上着网,整个宿舍安静地就只有吹风机发出的声响。
“展昭,我想问你个事。”白玉堂仔细而缓慢地给展昭吹着头发,忽然以极轻的声音慢慢开口道。
“想问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展昭无聊得随手摆弄着白玉堂桌子上的镜子,神情温和而散漫,“什么事?”
白玉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给展昭吹头发,展昭也不催他,安心享受着这人难得的高级待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如果白玉堂不想说,那就等着,等他想说了,自然会开口。吹好了头发,展昭拿起梳子随便把头发梳了梳,坐在椅子上继续浏览网页。白玉堂收好吹风机,走到展昭的身后,展昭挪挪身子,给白玉堂腾出一点地方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呢?”展昭手指点在鼠标上,却微微侧过脸,极温和地看向白玉堂,眼里露出一点点的笑意来:“难不成跟女朋友吵架啦,让我帮忙给你支招么,嗯?”
白玉堂看着他难得的顽劣表情,不由也笑了起来,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神色有些复杂:“说起来倒真是关于女朋友的问题。”
“啊?真是啊。”展昭看着白玉堂变化的神情有些意外,随后低下头微微蹙眉,指尖习惯性以某种频率慢慢敲打着桌面,也习惯性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耐心劝道:“女孩子还是要好好哄的吧,你是不是做错什么惹她生气啦?”他看向白玉堂,建议道:“不如好好道个歉吧,毕竟你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别因为什么误会再出了事,还是珍惜一点比较好吧。”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的感情着想的展昭,白玉堂心里头忽然有点火。察觉到自己的火气,白玉堂心里不由一惊。
他为什么这样生气?当初高三的时候确实是他反复对展昭回忆年少时刻骨铭心的爱恋,是他自己在展昭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流露出对那段往事的怀念,也是他自己在他面前为苏虹露出黯然的神情。这世上,只有展昭才能了解他对苏虹的感情有多深刻,此刻展昭为他的感情这样细致考虑,他应该为他的义气而高兴才对啊!怎么能生气呢?难道只是因为展昭和丁月华在交往却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而生气么?自己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
小心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白玉堂手搭在展昭的肩膀上,换上一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神色:“展昭,你在和丁月华交往么?”问着的时候,白玉堂仔细地看着展昭脸上的神情,试图以此读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展昭的眼神微微沉了沉,变得极其幽深,一瞬间眼里闪过极其复杂的光,愧疚、怜惜、心酸、怅惘,最后归于深沉的平静,古井般波澜不兴,明明清澈见底,却让人看不清。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反问:“怎么忽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啊?”白玉堂一时因为他复杂的眼神而怔愣,听见展昭的问题才小心地观察对方的脸色说:“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去你们宿舍找你的时候,听顾子涵说你和丁月华在交往,约会去了,有点意外。”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酸意,眼神似乎有点委屈:“你都从没有告诉过我,实在是太不够兄弟了。”
展昭重新将视线移回了笔记本的屏幕上,怔怔地看着桌面背景上古朴而怀旧的埃菲尔铁塔,神情黯然,语调里有份极致的温情和疼惜:“月华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她那么聪明,那么善良,那么漂亮,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人去爱她。我怎么配得上她呢?”
他怎么值得月华为他两世伤心,怎么舍得。
白玉堂一怔:“怎么?是丁月华不喜欢你吗?她不是那么没眼光的女孩儿吧,连你也看不上。。”
“是我配不上她,跟她没关系。”展昭倏然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淡淡说道:“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昨天是平安夜,相互作伴而已,一起去看了场电影。”他看着白玉堂的时候,眼里忽然闪过极挣扎极留恋的光,像琉璃碎了般叫人心惊:“过去那么多年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虽然话不多,还常常自说自话,但是一直,只有我和她相互作伴,相互安慰。从前总是认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会走到必须分岔的路口,永远不会走开!可是最后只能这样了,她那么好,好到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却还是……”
为我心伤煎熬至此。
展昭蓦然侧过脸,生生压下眼眶里的涩意,神情悲哀,为那个寒夜里独自离开的女孩,或许,也是为了这个不知结局为何的自己。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深处那些压抑了太久的心酸和伤痛翻涌而上,闭上了眼。
他只是怕,怕一旦觉得委屈了,就会怨怼,就是失去坚持下去的力量。
而不知内情的白玉堂此刻心情却是非常复杂。
白玉堂清楚地目睹了展昭毫不设防的伤痛,他为她心疼,甚至险些为她落泪,足以证明丁月华在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分量。作为死党和好兄弟,白玉堂知道自己应该帮着展昭和丁月华在一起才对。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厮守,分开对两人必定都是不好受的,展昭尚且如此难过,丁月华就更不必说了。他们的青梅竹马,白玉堂确实不曾见证过,但高三时代,丁月华对展昭默默的关注和眷恋,聪明如白玉堂,早就察觉到了。
丁月华,是爱展昭的,很爱很爱。
但白玉堂却觉得,在他内心深处,隐约是为展昭和丁月华的有缘无分而松了一口气的。他们本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性情又极般配,若真的在一起了,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丁月华之于展昭,即使不是爱情,也必定是超越友情的存在吧。展昭这样痛苦,不正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不可挽回么?
难道是自己和展昭太过亲近了,所以有些担心如果他和月华交往的话,他们之间,也许会比现在疏远很多吧。
白玉堂微微皱了眉,陷入沉思:真正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失去展昭呢?真的仅仅是出于知己和兄弟的情分么?他原先一直认为的理所当然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吧。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心绪混乱。好一会儿,展昭才勉强笑了笑:“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你自己玩儿吧。”
“好。”
白玉堂仰头凝视着展昭侧躺下去的身影,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圣诞节过完了没多久,期末考试的日子也就渐渐逼近了。这是他们进入大学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大家身上还依稀残留着高中时代的学生气息。考试前大概半个月就停课了,剩下的时间是自己准备复习用的。平日里上课总是打酱油似的,这会儿要考试了,纷纷用功起来,一个个地全老实地窝在自习教室里看书呢。
因为期末考的来临,感情上的事正好被理智强行封存在回忆里,暂不理会。展昭素来就认真,自然不会怠慢期末考;白玉堂平时花在社团和班级里的精力太多,这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样一来,两人见面的时候就非常少了。
丁月华自平安夜后,更加沉默了,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地宅在宿舍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到了这时候,她也从不曾放弃过对那些只是纯粹喜欢的书籍的阅读,只是相对而言时间花的少一些罢了。她的生活里出现的唯一值得注意的变化就是,展昭宿舍那个老三顾子涵,在知道她并不是自家老大的女友时,开始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联系。有了沈青这样的好帮手,丁月华再是散漫不爱搭理人,也不能总是无视顾子涵的存在了。一来二去,就发现两人性情相投,爱好相似,渐渐也真成了很不错的朋友。
但大多时候,感到疲惫的时候,她在沉默,便会安静坐下来,写很长很长的日记。为了纪念,或者单纯只是想倾诉罢了。
等到兵荒马乱的期末考结束,大学里的第一个寒假,到了。
寒假邻近新年,赶上农民工返乡潮和学生返家,他们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票难求的悲剧。张文龙家在东北,拼死拼活地和几个老乡抱团轮流排队,才买到了回家的票。拿到票的时候,张文龙这小子简直要热泪盈眶一把,恨不得好好亲亲这张票。不枉他冒着寒风,排了好几天的队啊。顾子涵更绝,直接就定了机票飞回家算了,惹得一帮人直叫羡慕嫉妒恨……陈虎的家不算远,买票算是很方便的了,在加上他回家的时间晚一点,倒是没什么,净看别人的热闹了。
展昭他们的家本来就在本省,而且还是离省会不远的城市,所以买票并不难。不过虽然回家就两个小时的火车而已,可车上挤得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惨经历。白玉堂他们学校放假放得比较提前,所以和别的同学早几天就到家了。展昭打算考完试第二天再回家,免得要赶晚上的火车太急了。买票的时候,展昭打电话给丁月华,问她要不要也帮她买了,到时候一起回家,也好照应些。
她却说,不用了,我哥哥答应来接我,票他们会买好的,谢谢你了。
电话那头,月华的声音依旧平和悠扬。然而展昭还是能准确地捕捉到她故作平静的背后,无法言说的悲凉与孤独。挂电话的时候,丁月华清楚地听见了展昭低柔而无奈的叹息声,忍不住心间的酸涩。
她是这样决然而执着的女孩子,偏要生生断了自己的执念。即使会更痛苦,她也会让自己把这绝望看的更清楚。爱情已经穷途末路了,不释怀,就无法回头全身而退,她痛也要痛得清醒,不给自己留一丝幻想。
总有一天,会慢慢释怀的吧,如果不能,也只是天意如此,怨怼不得。
这一年的新年比往年要热闹一些,回家的时候,家乡已经没有了雪。同学会和各种小聚会很多,这样也许不寂寞了,但展昭一次也没有在聚会上见到丁月华,一次也没有。除夕夜里每年都有的串门和守岁,月华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参加,明明是这样近,却是咫尺天涯的宿命。
聚会时展昭寂寥的神情落在白玉堂的眼里,心有点疼,但拥着苏虹的白玉堂却无法清晰解释他的感受。
新闻系的导师说,须知世上苦人多,没有人能真正得到完满的安宁,也许这就是天道轮回里最公平的对待。在万家喜庆的除夕夜里,远在浙江的顾子涵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素雅的宋体字,眼神渐渐黯然。
“从没仔细算过究竟过了多久,忘了多少,记得多少。有那么多的记忆,一直以为会在心里停留很久很久,很想抓住的想念最后还是渐行渐远,光阴把一切没收,我无力对抗,所以选择静默,如此便能目光宁定,即使日光里布满哀愁。曾有那么多的人事与细节教人动心动容,仿佛每一个瞬间都可是天长地久的誓约,只是转过身才看见,原来有太多的美是浮光掠影的自我幻觉。或许曾经亦是存在过的真相,只是太稀薄,经不起光阴的稀释。
所谓幸福,本就是一种幻觉。似是琉璃,璀璨流光中闪烁着隔世的嫣然,有清纯而魅惑的风情,教人如此贪恋,以致自觉或不自觉地忘记它的脆与弱。抑或者我们太年轻了,年轻到无法真正体会幸福的重量。如果在那些浅薄的岁月里,幸福真的来过,那么为何此刻我的心中仍有无尽难以言说的怅惘无奈?曾经,那些不眠雨夜里疏淡的想念,温暖凉薄,像一场微酸的梦,不知何时才能唤醒。当时明月尤在,只是那种乍悲乍喜的甜酸心情究竟是幸福还是哀愁,我已无从辨别,或许,也不再重要了。有时候只觉自己稚弱天真,幸福是什么,这样艰深晦涩的课题,何苦难为自己。
我总以为,热闹是我的生存方式,却并非我的本质性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性格中的淡然疏离,沉默着行走,独坐,凝望,阅读,我已非常满足,不渴望他人的陪伴。若不是现世所迫,我大概会更加安静。只是,会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念某些人,却不想再见。往事犹如杯酒,在光阴的酝酿里愈加迷离沉醉,已不复最初的味道。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也许经不起晾晒。新酒微寒袖盈香的喜悦,最好独自品尝,如此方不负时光的厚爱。
天空依旧寥廓,只是忽有故人心上过。
By丁月华【第二封情书】
又在下雨了
顾子涵点击鼠标,关闭了丁月华的个人博客。这个博客地址丁月华熟人里几乎没有人知道,里面放了很多她的散文随笔和很少的小说,但她从不轻易说。这还是当初沈青无意间看到的,也是因此而对丁月华的才情极为钦服。沈青最初在顾子涵面前大力称赞月华的时候,顾子涵并不十分在意。她一时急了,就把这个地址告诉了他,说“你自己去看好了!”。
他果然看了,也渐渐沦陷了。
顾子涵慢慢捂住自己脸,压抑的叹息说不出口。他知道这条路一定会很难,月华对展昭,也许终生都不能释怀。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子涵轻轻笑了,很难,可他愿意守候她的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