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 遂令天下父母心 不重生男重生女(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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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过后,苏秀才带着苏盈,二人小跑着入了府。一进繁如潋的屋门,看到繁如潋坐在床上慢悠悠的喝着参茶,二人方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繁如潋支开了姚碧云,幽幽的带着笑对他二人说了第一句话,“带我出府吧。”对面二人一愣,之后苏盈小丫头自是很欢喜,可苏秀才却欲言又止,带着一脸文人特有的犹豫,“姑娘可是想好了?这一出了府...可没有回头路了。”繁如潋饮了口茶,手上微微的颤抖着,果然是大病初愈,体力上已然有些跟不上了,却定了定神,笑的如沐春风一般,“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能允许自己坐着等死。”
    是的,繁如潋要走了,这是她清醒之后的第二个念头,(第一个是掐死汪泠月。)这一点繁如潋想的很明白,她自己绝不是那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更确切点说,她认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适合自已一些。她不敢再见汪泠月,甚至不敢再踏入砚宫一步,她不恨汪泠月,但她却莫名其妙的恨上了砚宫。她固执的认为,是砚宫将汪泠月逼至这一步,是砚宫让她凄凉的质疑起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她曾以为自己是了解汪泠月的,哪怕只是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可这回她却懵了,虽然她早已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却不知道汪泠月的这一面来的比旁人都要剧烈,都要致命。
    是这种强烈的陌生感让她却步了。所以她决定自退一步,离开瑞都。也就是俗话说的,你不走,我走。这是当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汪泠月站在敌对面时的选择。也许这种选择对大多数君子来说,并不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但对她自己而言,已是非常难得了。繁如潋和苏秀才约定的日子是在两天之后,那天是太后的寿辰,朝廷上很忙,繁秋凉早出晚归,而出入城的人多又好掩护些。他们约定在那日的晚上,他们一行人还是扮作医生和女童,而繁如潋则穿男装扮成另一个男童与苏家兄妹驾车混出城去。出城之后,三人改水运,跟着运货的船一直开往万舜国土。想法是好的,旅途也还算是安稳,可出走前夜繁如潋却还是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事儿会发生似的。
    其实她在很早以前就埋下了一个隐患,但她现在不知道,从前也不在乎,不过没关系,之后会有一连串的后果等着她享受的。出走当日的清晨,繁如潋只身出了府。她来到冷宅的门口,不假思索的敲开。她迫切的想见到冷云华,迫切的想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就当是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哪怕她得到的只是他挑眉后习惯性的一丝浅笑,那怕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也许他并不想听,这与他并不相干。她还是想告诉他,想见到他,是啊,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明明伤她最深的人已经让她离不开了。汤阳应了门,看到繁如潋之后有一丝的诧异,繁如潋尴尬一笑,“我来找冷云华。”
    汤阳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如小姐,难道公子没有跟你说吗?半日前他已经远行去万舜了...呃...沿扬公子还在府上,您先请进,我给您倒杯茶。”繁如潋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一丝的吃惊,她尝试着浅浅一笑,尝试着弯出冷云华嘴角的弧度,呃....自然,她抽筋了。繁如潋跟在汤阳身后,走近羊肠小道之中,她远远的看到冷云华院中萧索的绿竹,被风吹的秃了一半。汤阳将院门打开,回过头来率先请她走进院。繁如潋也不推脱,缓缓走进院中,她浅然一笑,是啊,一切都没有变,满地的白梅花瓣,满院的梨花酒香,院中的竹林沙沙作响,只是那旧时的故人不见了。
    汤阳转身出了院,将院门轻掩。繁如潋走到冷云华常卧的那张软榻之前,缓缓的坐在了上面,又随手拿起了他放在手边的书卷,仍是那一本,有关机关的古籍,晦涩的很,翻了两页仍然是不知所云。这时繁如潋身后走来一人,正懒懒的揉着肩,那人身穿一袭金丝锦缎,看到繁如潋之后悠悠一笑,道了声“如小姐?”明明是同样的三个字,不同的人说起来却全然不是一个感觉。陆沿扬的声音中带了点冷云华不曾有过的轻佻和玩世不恭,而冷云华的嗓音当中比陆沿扬多了几分清冷。繁如潋缓缓的回了头,而陆沿扬也随意的坐在了锦塌的另一边,他衣衫大敞,姿态悠然,没有半点做客的意思。他琥珀色的瞳仁狡黠的转了转,“姑娘来找情郎的吗?”繁如潋微微张了张嘴,咬着唇说了句,“没有。”
    陆沿扬哈哈大笑,看到繁如潋手中捧着冷云华未曾读完的卷,又是一番调侃,“睹物思人?”繁如潋咬了咬牙,回了句,“不是。”陆沿扬咯咯咯笑的很黄鼠狼偷着鸡一样狡黠,对繁如潋摆出一副,别装了,公子我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的表情。繁如潋看着陆沿扬玩世不恭的清俊容颜,突然道了一句,“谢谢。”陆沿扬也不推脱,多半心中已是知道为何而谢。他只是微微咧了咧嘴,道了句,“我知道你真正要谢的人不是我。”这次繁如潋也没否认,只是不置可否的努了努嘴,又问,“公子怎么没与冷云华一道南下去万舜好好玩一玩?”陆沿扬轻声嗤笑,抠着手说了一句,“我不走。”
    繁如潋不自觉的说了句,“哦。”这也就是跟陆沿扬还是不够熟,这要赶上冷云华她多半得问上一车的问题,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为什么不想走?为了谁不想走?为什么不能走?因为什么事而不能走?可现在这一车的问题都换成了这样简单的一个字,“哦。”这回轮到陆沿扬发问了,“你呢?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繁如潋一脸的郁闷,这算哪门子的喜欢?他从哪里看来的喜欢?皱着眉言,“你大概不知道,我俩掰了。走不了了。”陆沿扬嗤鼻一笑,“随便你。如果我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一定追她到天涯海角。”
    繁如潋突然兴致勃勃的问,“那公子可曾有过这样一个心上人啊?为何到今日还不婚娶呢?”陆沿扬脸色莫名的一沉,半晌,方嘲讽一笑,“有过,但她已经死了。”繁如潋心知这定是陆沿扬的伤心事,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静静陪着他,喝完了一整壶的酒,二人一道在这白梅花开的院内望着头顶的苍天,默默不言,各怀心事。当日临走前,繁如潋反常的对陆沿扬道了个别。看陆沿扬站在院中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繁如潋也不管,谁道这时陆沿扬却走到自己身边,手中拿着那卷书,“这本书如小姐要是喜欢就拿去看。冷云华不会在乎这些。”繁如潋点点头,道了声谢,拿上书便一口气走出了冷宅。
    一回府,苏秀才和苏盈二人已经到了。繁如潋问苏盈,“需不需要带点什么随身的东西?”苏盈坐在榻上半眯着眼,饮着浓茶,“不用,人能出去就不错了,还管什么东西....”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基本就是在聊大天以及等待夜晚的来临。聊了几个时辰,繁如潋对他们兄妹二人也多少有了些了解,这位苏秀才的大名叫做苏良生,长的一副文绉绉的模样,眉眼淡如烟,秀气的像个江南水乡的大姑娘,总是戴着一副西洋眼镜,看书的时候常轻轻推着鼻梁,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说话酸溜溜的字里行间透着股文人的骚气,之乎者也常挂嘴边,多年来屡试不中,现在也想开了,踏踏实实的当着天井客栈的小老板。
    妹妹苏盈曾在苏家当过两年大小姐,后来家父早亡就跟着哥哥出了府,改行做了杏花郡的女山贼,书没读过多少,却有一身的好功夫,总爱穿一身杏色衣裳,长得还算不错,性格自由散漫。不知怎的,他二人总在有意的回避关于冷云华的问题,就只说两家是故交,置于他们二人与冷云华的关系却不肯再提。聊到一半,苏良生抬头看了眼窗外,笑言,“时候也差不多了,两位请吧。”语罢便转身出了屋,在屋外捏着兰花指品茶。屋内二人相视一笑,开始宽衣解带。嗯...你没看错,她们是在宽衣解带。她们二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再交换着穿好。繁如潋换上了苏盈的短袄,苏盈换上了繁如潋爱穿的棉袍,繁如潋启唇说了句,“走了。再见。”
    苏盈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像模像样的坐在了繁如潋的梳妆镜前,在繁如潋的指挥下盘起了长发,这时只听外面的苏秀才“咳咳...”两声,繁如潋便走出了屋,与苏秀才一起提着药箱向外走去。一路上出奇的顺畅,再加上繁府的小厮随主人一样懒,见是苏家兄妹也就没多看,放行的十分痛快。一出府门,二人便上了马车,直奔船坞而去。当然,之前说过,她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记这件事而产生的后果将是繁如潋在之后的日子里始料未及的。而这件事情,叫做姚碧云。
    繁如潋这边正进展的顺风顺水,砚宫内却乱成了一团,此刻,凤翔殿。陆沿歌身穿一袭大红色的绣袍,坐在铜镜前,身后大宫女冷香正帮她梳着长发。陆沿歌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铜镜内自己的容颜,冷香浅笑着轻叹,“小姐,这么多年您真一点都没变,这第一美人的名号仍是非您莫属的。”突然神色恹恹的陆沿歌出了言,“傻话...我又不是神仙,会老,会死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再美的人...也终究逃不过这样一天。其实我最近常常在想...你说...古往今来...那些美人年老之后...都去了哪?是死在了一培黄土之下,还是嫁了个普通的人家,男耕女织,度日如年。”
    冷香问,“小姐...您还年轻,想这些个事情,没必要。”这时陆沿歌看着铜镜陡然一愣,凑到铜镜紧跟前,从乌黑的长发里面拔出了一根半斑白的发丝。她叹了口气,将那跟半白的发丝攥在了掌心内。冷香出言,“小姐,外面的人都到齐了,万舜的王储,灵川的新皇,咱们的祈帝以及众多大臣与家眷都来为小姐您祝寿呢。”陆沿歌又问,“陆家的人,来了几个。”冷香微微犹豫了半刻,言,“陆家...就来了陆延卿老爷。”陆沿歌叹了口气,问,“陆沿扬最近在忙什么,听说他最近不爱住家里。”冷香言,“少爷...唉...少爷...听人说最近常和几个窑姐儿鬼混,老大不小的也没个成亲的意思,人家家小姐一听陆沿扬这名声,也都不愿意嫁进陆家来啊。”
    陆沿歌幽幽一笑,“他这是还在记恨我呢。”冷香一声长叹,“话也不能这么说,但小姐当年一嫁人,少爷也确实愈发的放浪形骸,郁郁寡欢。当年少爷年纪小,常说喜欢小姐,长大要娶小姐的话,我们也都当时玩笑的,没有当真。可现在仔细一看,他当时还是动了真心的。”陆沿歌想到往事,红唇一展,“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当时对他也多少报了点拉拢利用的意思,他越是这么想对当时的我越有利啊,所以当时还是对他纵容的多。现在想想未必是好事。唉....只是啊...这当年欠的这一笔笔的人情债,也是时候该还了.....”陆沿歌语罢,将手中白发落了地,带起了流苏珍珠发冠,扶着冷香的手,缓缓,一步一步,向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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