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于椅子上，默默用余光扫了扫身边俯首站着的玘儿。
    虽说现在自己对这丫头的兴趣远远超过摆在面前的这台筝，但，这丫头上回被自己吓着了之后，不知此次有没有所长进。
    我的双手抚于琴上，开始摆弄起这架母亲新赠的紫檀筝。芊指轻轻一拨，“叮”，音色清脆有力，却又如行云流水，却为上品。似是随意的拨弄拨弄琴弦，转眼，一个时辰便就这么过去了。
    轻揉了揉微酸的一双柔夷，我似是终于想起了玘儿这号人，淡淡的唤了声“玘儿”。
    “是，小姐。”一听我叫唤，玘儿不紧不慢的应声道。
    途中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丫头，上回那种明显的沉不住气道是除去了大半，虽不知那低首之下具体的表情，但总算是忍住没有抬头看我，安静地半福身子等候我的吩咐。这般的领悟能力，我还是很满意的。
    略微想了想，我略带冷漠的开口，“玘儿觉得本小姐弹得如何？”
    “小姐初学已有这般领悟，将来成就必定是非凡。”说着又是一个欠身。
    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我有些突兀问道，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想明白了？”
    “回小姐的话，是，玘儿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玘儿是小姐的人，至死不变。”所以，这般谄媚？以为谄媚就是在我这里最好的出路吗？
    没有理会玘儿，我又开始奏筝，这一弹，又是一个时辰，看似和玘儿的对话仅是我练琴间的歇息。
    一曲终了，我又问了一遍玘儿，“玘儿，本小姐这回弹得如何？”
    “回小姐的话，又是有所精进。”这次的回话，虽言语间不带迟疑，但玘儿的双手微微拽紧了衣袖去泄露了本人的心思。
    “玘儿，你该知道，我要听的不是废话。”微微叹息，这傻丫头怎么还不死心呢，是不是我高估了？罢了，念其年幼，再给个提示吧。“刚才母亲为何让你宣誓，不明白？”
    静静地思索片刻，玘儿些许震惊又略有所悟地抬头直视我道，“玘儿明白，是因为王妃看穿了玘儿。”原来，自己的道行尚太浅。王妃会那般问自己，想必是看出了自己的伪装，亏自己还自以为装的很好。想来，自己又一次闹了笑话，娱乐了这大小姐了。
    “玘儿明白了。”闭上眼，沉思了约有一柱香的时辰，玘儿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再无半丝懦弱胆怯道，“小姐。”
    事已至此，再想办法骗这位大小姐怕已是来不及了吧，要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自己也只是徒增笑话罢了。就现在来看，这位大小姐肯定是有能力帮自己，和她说点实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也不是猜不猜测了，现在别无它法，只能求老天保佑自己幸运，找了个好主子吧。
    “说。”
    “玘儿原是原右丞府之次女。自半年前右丞被参，由大理寺裁定贪污被撤后，父亲很伤心，我们一家便准备回乡。回乡途中，遭遇半路埋伏的杀手。玘儿侥幸逃过一劫，辗转折回了京城，期许能有找出仇人的机会。然后……”自己略微停了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这小姐的神色，还好没有不耐烦或者其他的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表情。
    “这样啊。”似是鼓励又似是无意，小人依旧冷冷的开口道。
    “玘儿便在京城最繁华的乾承街找了个乞丐窟，加入成了其中的一员。”顿了顿，“恩，乞丐那里消息传得快，有什么事可以早些知道。之后，玘儿便遇上了小姐。”语毕，玘儿又是仔细的看了看小人的表情，如若能让这位大小姐感到哪怕一丝或怜悯或有趣，相比自己被留下来的几率会大一些吧，想到这，不禁更仔细的察言观色，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岂料这位小姐依旧是一脸漠然，冷冷开口道，“恩，还有呢？”
    像是经过一番挣扎，玘儿深呼一口气，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开口道，“玘儿初见小姐，见小姐年幼天真，衣物上又可看出为大家小姐，便抱着利用小姐的心思。看能不能通过操控小姐找出自家的仇人。然后回府后被小姐威严所慑，想过逃跑，却还是不死心的觉得一个孩子不会有这般城府，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原以为，孩子即使早慧，听了谄媚之言还是会……不想小姐……玘儿现在是真心心悦诚服，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还望小姐成全。”
    “恩。”小人闻言却还是一脸冷然，毫无动容，也不知作何想法。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小人才又微动嘴唇，淡淡开口道：“原来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房绽雪。取自‘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恩。那以后…”
    似是有所领会，玘儿急急开口道：“回小姐的话，自此世上再无房绽雪，只有玘儿。”
    “恩，那就先在我身旁伺候着吧。”小人风轻云淡的随意允了。
    “谢小姐。”语毕，玘儿行了个叩首大礼，隐约可以看出其微颤的双腿却是再难支撑起全身的重量。虽小姐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却也不知心里究竟有没有将我纳为她的手下之人，但至少现在还是收了我。小姐，可当真不是一简单人，让人战栗啊。
    “这几日在王府过的还惯吧？”
    “回小姐的话，惯。”
    “便和我出去走走吧。”
    “是。”
    之后我便让玘儿带着我到这德王府内到处走走，随便考考她记住了多少。也算是让我满意，这4天的时间，她倒是已把德王府大致摸了个遍。
    许是明白我这是在测试她的能力，每到一个地方，琦儿便会主动列举出她所了解的或多或少的信息。
    “……回小姐，这里是德王妃居住的沁心居……”
    “……回小姐，这里是大公子的居所贤耀阁……”
    “……回小姐，这里下去是府内的内花园……”
    “不错，都还算明白。看你也累了，带路去筱苑歇一会儿吧。”
    “谢小姐。”
    筱苑是府内家眷平日歇息赏花的地方，虽小巧却是万分精致，原就叫做小院，后念其太过通俗，便取其谐音改名为“筱苑”。平日里除了家眷赏景才能来外，就是些收拾的丫鬟会往这苑内跑。
    让玘儿带路去筱苑，也暂时算是今日给她的最后一个考核了。
    跟在玘儿身后，见她似是熟门熟路地朝筱苑的方向走去，我微微一笑。
    刚才在屋内的时候，自己也算是对她严格了点，也许是她先前还是自以为是的装傻把自己气着了吧。自己一向喜欢聪明人，而自认聪明人的第一点便是看得懂状况。这玘儿自己最初的时候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一下子发现还是看不懂状况，倒是有些有些让人失望。一失望，便又下了一剂猛药。所幸，没让自己绝望。不过，唉，怎么说好呢。被我那一吓就吓出了大半实话，还是嫩了点啊，还是有些美中不足的。看来日后，若真要重用这丫头，只怕还得好好调教调教才是。
    等我们来到筱苑的时候，却是已有人了。
    筱苑内只有一个观景亭，其余便是一些奇花异草了。此刻，观景亭内一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小人正倚在石栏上，略带犹豫地伸出白皙的小手想去触碰身前半开的海棠，却不知为何还是停在半空，然又收回了，继续默默地看着这院内的繁花似锦。
    一妇人匆匆赶来，应是小人的奶妈这类的角色，捧着一件小袄，半是焦急半是关心地帮小人披上小袄：“我的小祖宗欸，这种天气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呢。这风寒才好没多久，身子平日里也虚，这要是再吹着冻着了，可不又得在屋内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呸呸呸，老奴是个乌鸦嘴，小姐肯定会健健康康的。乖，听话，小袄系紧了，在这看会花便回屋歇着吧，屋内暖和些。”
    “行了，吴妈，阡陌知道了。阡陌再看一会儿，便会回屋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字语间透露出惋惜，无奈，又有一丝痛苦。想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被病痛折磨的而失了自由，内心里，自是苦闷的。错不了，这小人便是蔚阡陌，那个晚我一月出生的德王府二小姐了。
    说来这蔚阡陌以前便很是羡慕自己，每每聊天总是表现出对自己健健康康能恣意玩耍的羡慕与希翼。不过自己以前便是嫡小姐，自是不屑与之交谈，除了父母在时一些必要的客套，加上逢年过节一些必备的礼节，便与之毫无交集了。现在换成我的话，估计也会这般，毕竟能入得了我眼的，便只有聪明人，这般柔柔弱弱的菟丝花恰恰好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
    想了想，便和玘儿两人在对方没发现的前提下缓缓离开了。
    之后又随意的逛了几处，我便称乏了回屋歇着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玘儿的屈服还是让我有一丝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