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镇阳梵璃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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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按照尚国习俗,是远游之人出门的好日子。整个国家的行商,出门求学的学子,爱好旅行的文人墨客,都会选择在这一天出门远游。亲友们会登高饮酒,做最后一次快乐的游玩,然后就是令人伤感的远游。送别时,游子会折下柳枝佩戴,取意为“留”。
无心站在芳香馆后门,手里把玩着一支柳枝,叶色青青,无心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醉月,拿去。”
醉月白了他一眼,夜青书笑着说:“怎么了无心,对醉月恋恋不舍么?”
“那是当然了。”无心笑着说,转头看到九韶从屋子里走出来,退宇跟在他后面。九韶那双冷淡的青眼直直的盯着无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无心站直身子,手里撕扯着柳枝。醉月和夜青书和无心简短告别,然后就登上马车,绝尘而去。无心和九韶默默地看着醉月和夜青书离去,无心微微的叹了口气,递给九韶一片柳叶:“路上小心。”
九韶迟疑了一下,伸出手。退宇的声音响了起来:“九韶,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吗?”九韶应了一声:“好。”然后把手缩了回去,那片柳叶从无心的手里无力的飘落在地。退宇从屋子里走出来,依旧一袭红衣,一双凤眼微眯,看向无心:“我们走了~”
“啊……”无心点点头,退宇看看已经走开的九韶,撩了一下头发。无心扔掉手里被撕扯的不像样的柳枝,转身走进屋子,在窗边坐下。九韶和退宇登上马车,很快地消失了。无心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海沙从外面跑了进来:“无心!”
“我……我没事……”无心挣扎着说,用衣袖捂住嘴,但是有浓重的血色在雪白的衣袖上漫开,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种奇异的香气,冰冷妖艳,带着鲜血的腥气。海沙叹着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颗碧绿的药丸,捏住无心的下巴丢进去,无心摸索着端起一杯冷茶,连喝了几口,暂时把那阵猛烈的咳嗽压住了。海沙站在无心身边,看他伏在椅背上喘息,白发凌乱脸色更是惨白,湛蓝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无心……”
“海沙……”无心歇了片刻,“我还能活多久。”
“至多半年。”海沙垂下眼睛,“你身上的毒是没有解药的。我并不擅长用毒,我和夜青书商量了很久,他也没见过你中的这种毒……我……真的是尽力了……”
“没关系。”无心的呼吸已经平缓了起来,他站起身,微微一笑,“不是还有半年么?这半年,能干不少事情了。”
“我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海沙明显在走神,嘴里不知道在叨念些什么。无心淡淡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那棵树已经枝繁叶茂,无心站在树下,胸口又是一阵冰冷灼热的剧痛。
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无心倒在竹榻上,气息紊乱,强行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真气。
醉月和夜青书已经在去以乐的路上了,醉月需要在半年的时间里在以乐开一家芳香馆分店作为他们在以乐的据点,要对抗八荒和姜绘,需要有像芳香馆那样的地方来收集情报和作为立足点。
与此同时,醉月需要在半年内观察夜青书是否有异动,如果有的话,埋伏在他们俩周围的分花和拂柳就需要当场诛杀夜青书。夜青书和七王爷私交甚好,也许会是以乐城中某位人物的眼线,夜青书的身份需要尽快确定,如果不能的话后期处理起八荒和姜绘会困难重重。
至于退宇,九韶已经带着他去往江南道,他俩的任务是在江南道开设万里飘香酒家,为退宇的复仇打好基础,同时也是为处理掉八荒和姜绘后留条后路。
原想把退宇的复仇往后推推的……无心叹了口气,微阖上眼睛。
至于九韶……无心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一阵阵灼热的气流。等海沙这边的鸦片提炼成功,自己就亲自前往江南道把九韶换回来吧……九韶需要在太元城坐镇指挥……自己死了以后,太元城这里的一干事业是要全交给九韶的。如果自己死了,九韶一定是接班人。
对了,还有碧玺,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子,虽说醉月没有查出些什么,但是,那女孩太干净太利落,她身上的江湖味太淡了,一丝匪气也无,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碧玺是一个需要好好留意的人。
“无心……喝药了……”海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心依旧躺着不动:“我不喝药……就不喝!!”海沙皱皱眉,突然欺上前去,捏住无心的下巴,干脆利落的把一大海碗的颜色古怪的药尽数倒了进去,一滴不留。酸涩的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无心忍不住想要作呕,海沙看着无心趴在竹榻上挣扎,做着怪脸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样子,蹙眉递过一碗茶,无心接过来慢慢地喝着,海沙一边收拾药碗一边蹙眉带笑的说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喝药……难道你从来不病的么?”
无心在海沙身后做着鬼脸,自己可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生病了吞几片药片就行了,况且自己从小筋骨强健大病没有小病不得的,打针吃药什么的离自己似乎是无限远。没想到来了这里以后遇到了海沙,一个劲的灌他各种奇怪的药汤。
海沙端着药碗,站在阳光里冲着他无奈的微笑,白金色的长发闪耀着锦缎一般的色泽。无心撑起身子也冲着他微笑。就在这时,空中飘过一声冷笑。无心一瞬间绷紧身子:“谁?”
狂风起,不知从何处来的无数花瓣,在阳光中飞舞,一丝丝奇异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小院中,那香气似乎有重量,沉沉的压在海沙和无心身上。海沙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药碗脱手而去,清脆的一声让无心回过神来,他讶异的抬头:“海沙?”
漫天飘舞的花瓣突然静止,然后如同石块一般重重坠地,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花瓣都落地后,洒满阳光,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小院中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身上套着一件普通的白袍子,外面罩着一件玄色纱衣,长发漆黑如渡鸦的翅膀,在和煦的阳光下闪耀着一丝一缕冰冷的蓝光。男人缓缓的走近海沙,动作流利,但是每一步都带来更大的压迫,海沙后退一步,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无心站起身,站在海沙身边。
男人在距离海沙五步的地方停下了,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男人,五官间与海沙隐隐相似,但是眉间笼罩着一层沉郁的肃杀之气,眼睛犹如熔融的宝石,时不时有一丝灿金的砂色流动其中。
“原来你在这里。”男人开口了,声音温柔低沉,如同夏夜拂过发间的风。
海沙低着头,又后退了一步。
“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呢。来,跟我回去吧,海沙。”男人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干净而有力,若是握着一把合适的剑,会是极其可怕的对手吧。无心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挡在海沙面前:“海沙,这是谁?”
“这段时间是你收留着我家海沙吧?真是有劳您了。在下梵璃樾,海沙的哥哥。”梵璃樾微笑着说。
“海沙?”无心回头看着海沙,海沙低着头,睫毛垂下来挡住眼睛中的波澜:“樾。你来干什么?”
“啊呀,自己的弟弟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作为哥哥的难道不应该把他找回来么?海,你这样做,父母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的。”梵璃樾的声音非常温柔甜蜜,但是无心却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森冷。海沙咬住嘴唇,痛苦地摇摇头:“梵璃樾!你放过我好么!?教主的位子,我不和你抢!碧落我也不和你抢!我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无心讶异的看着海沙,海沙痛苦的皱起眉,捂着头:“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
“海沙!”梵璃樾上前一步,无心伸出一只手:“你不要靠近他!”整个人挡在海沙面前,手伸到背后反握住腰间的匕首:“离海沙远一点!”
“你算什么东西!”梵璃樾的脸上一瞬间布满了暴戾之气,“哪里来的怪胎!竟敢挡我的道!”
“海沙是我的同伴!决不允许你带走我的同伴!”无心冷冷的盯着梵璃樾,“不管你是谁,都不准。”
“无心……”
“放心好了海沙。”无心短短的说了一句,侧脸给了海沙一个微笑。
“找死。”梵璃樾已然失去耐心,袍袖一卷,五指一张,便欺上身来。无心反握匕首,侧身避开梵璃樾的一掌。转身,匕首向着梵璃樾的颈间划去。梵璃樾伸出两指,轻轻地在无心的肩上一搭,无心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力道都被卸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栽去,梵璃樾侧身,抬腿,准确的踢在无心的腰间,将无心踢飞了出去。
无心重重的撞在树上,脸朝下趴在地上,真气岔乱,吐了一口血出来。带着血腥气的冷香又弥漫开来。梵璃樾看向无心,轻蔑的冷笑,转头看向海沙:“这就是要保护你的人么?就这点出息么?”
海沙握紧拳头,梵璃樾冷笑:“你要对付我么?莫要忘记你的武功全部是我教的。”
“我并不是要对付你。”海沙冷冷地说,“你不是要带我走么?好,我跟你走。但是……”海沙看向正在艰难地爬起来的无心:“把他治好。”
“什么?!”无心愣在原地,梵璃樾微微挑眉:“哦?”
“无心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我没办法解,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解开,如果你能治好他……我……我就跟你回去……你……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哦?”梵璃樾脸上绽开一丝玩味的笑,“真的么?一辈子不走出镇阳宫也行么?”
海沙沉默了,梵璃樾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海沙咬咬嘴唇:“可以。”
“休想!!”无心猛地站起身,扶着树吐了一口血,“你休想!!就算我现在就毒发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带走海沙的!!”
“无心!只有他能救你了!!”
“死算什么!死有何惧!!不能保护同伴才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海沙!你踏进芳香馆的那一刻我就告诉你说你要全心相信我!相信我能保护你!现在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有何面目面对你面对九韶他们!连同伴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能活下来是要以牺牲你为代价!我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无心看着梵璃樾厉声说,“你想带走海沙,可以!但是!拿你的命来换!!”
“无心……”
“我竹无心!绝对不是出卖朋友苟延残喘的小人!!”无心厉声说,银眼中爆发璀璨的光芒。梵璃樾有一瞬间的失神:“竹……无心吗……?”海沙咬唇看着无心,突然听到梵璃樾冷笑了起来:“好,既然你这样坚持,我就等到你死了以后再带海沙走,一个死人,总不至于会为了保护同伴再活回来。”
说完,梵璃樾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明亮的阳光里。海沙在原地愣了片刻,跑过去扶住几乎要昏厥的无心:“无心!!”
听到海沙惊慌失措的声音,无心微微睁开眼:“相信我……我能保护你……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他带走你的……相信我……”
说完无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海沙的眼中闪过一丝哀痛欲绝,他把无心抱起来,温柔地放在竹榻上:“好好休息吧……”
“我……定然是相信你的呀。全心全意的。”
“天哪……”碧玺呆坐在地上,她从万里飘香送新菜单来芳香馆,刚一进门就看见梵璃樾和无心的打斗,她并不认识梵璃樾,但是在梵璃樾把无心踢出去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梵璃樾袍子下摆上用金银线绣着的徽记。
那徽记她记得很清楚,在鉴证司绝密档案的危险组织一卷中,地处西域的神秘魔教镇阳教便用的是这样的徽记,她躲在门边,看得很清楚,徽记上绣金,只有在镇阳教中地位在大祭司之上的人物才有资格这样做。没想到海沙还和西域魔教有关系。这就意味着,竹无心与西域魔教也扯上了关系。这样一来,他的危险性就大大提高了。
碧玺躲在门口,眉越皱越紧。
无心微微睁开眼,亮蓝色天空刺痛他的眼睛。身体一天比一天坏了,他自己都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上一段生命,草率地结束了,就连这一段生命也无法好好掌握么?脑海中又掠过九韶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睛,如同草叶上的露珠。
如果今天就这样被梵璃樾杀死,会不甘心吧,会很痛苦吧。就这样告别,不是自己所想的。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他……怎么办?
仅有的生命里,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永远记住,才能让自己,这个如同流星一般短暂的自己,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曾经过的印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