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凤兮凰兮乱情迷  第九十七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五)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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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被囚于屋中,待遇却也不差,店家命人送来了奢贵多金的珍馐百味,那些都是寻常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食材。她一日尚未进食,腹中空虚,饿得十分慌,提起汤匙随意喝了几口,竟很快饱了。她的命果然天生很是低贱,山珍海味置于身前,却丝毫打不起精神享用。
    摸腾着起身,识辨房门的方位,便慢慢地移着步子朝那儿走了过去,用力拉了拉门,果然从外面上锁了。她视不清房内的具体情况,未免打草惊蛇,便安静地坐回原位,只待静观其变。
    ***
    他一跨入黑屋内,十来个黑衣人便齐齐跪拜下,他优雅地将手拂过胸间,摆了个手势,双眸微挑,示意请起,众人才堪堪抬头起身。
    方才在街上候驾的男人,这才不拘言语地道:“敢问殿下,近来可是好?自秦国走至韩国,遥遥几千里路程,其间必是历经了不少波折吧。”
    他轻轻一笑,眸光透着温柔:“无碍。有劳叔父关心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这边可有无大事发生?”
    一人立时进言道:“韩桓惠王殁,举国同哀,二殿下顺应遗诏,继承王位,是为新王登基,号韩王安。”
    他若雪的脸容依然平静得宛若秋水湖面,淡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父王果真是死了,也不愿再见我一面。”他的话语中初次透着淡淡的感伤,莹亮的眸中细微的柔情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平复了冰冷。
    诸多年前,他雍容华贵的降生本应是作为韩国太子而存在的,却逢那年大韩天灾横行,干旱洪灾,如猛兽滚滚袭来,天星紊乱,他生辰之时,红星高照,诡相异常,国师掐指算运,向先王谏言此人乃是妖孽转世,大不详,今后当是祸国殃民,颠朝覆国之人,故废弃尊位,改立他的皇弟为太子。
    然而他的噩运,并为因废黜尊位而结束,先王忌惮他将来祸连大韩国昌运盛世,更甚有灭国之殃,便狠心下令将他在王室宗谱上除名,即刻处死。他的母妃极尽先王宠爱拼死护其,却终因后宫女人的嫉妒之心,钩心斗角,不仅未得及时就他于危难水火,更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他母妃的枉死,却给先王一道震天霹雳的警醒,遂张丞相见机进言,愿以自己的孩儿相待,悉心照料皇子殿下,先王终是允了,毕竟是公子翌这个孩儿是他爱妃的留存于世上最后的生命,亦是她曾在这世上活过一遭的证明,加之他已不忍更多无辜之人涉及牵连,奸人借题发挥,令更多人无故遭难。
    他抿起唇苦笑,自己的生命,全靠母妃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又岂可不好好珍视。他曾下过重誓不论身体痛不欲生还是爱人生离死别,他都会好好地活着,背负着沉重的罪孽与仇恨,与她母妃的灵魂一道,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陷害母妃和自己于不忠不义的人们,一刀一刀地被剐死,他才会心满意足。而这些年来,他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的确是了却心愿,明里暗里搅得那些可憎之人家破人亡,他是狠毒,他是不择手段,却都是上天逼他如斯做的。
    在那些命如蝼蚁的众人之中,他最不得放过的人,便是那事件始末的发起者国师,他永远都不会七年前,那场雨夜,他携着一班心腹黑衣手下,进府逢人便砍杀,刀剑交锋,血溅横飞,果决掉国师时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快感,大仇将报,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国师府上下无一人生还,不,并不是无一人,最后一刻,他心生怜悯,独独放过了国师的独子,他叫做蔚染。
    也许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颇多,而此蔚染,却偏巧便是那晓晴楼操琴之艺极佳的黯然销魂公子,蔚染。
    他敛眸正色,自遥远的记忆中脱将出来,沉声对男人道:“你可将我回国的风声放出去了。”男人俯身拱手道:“殿下的吩咐,属下早已执行完毕。”
    “不消片刻,那个人便会主动上门了吧。”他懒洋洋地轻笑,喃喃自语,随即走至屋中的榻上半身坐下,对众人挥了挥手道:“我要休息半刻,你们先下去吧,那个人来了,便将他带进来,其他时候,便不要进来打扰我。”
    众黑衣人单膝跪于地上参拜一下,而后领命,黑衣翩然而去。他扬唇淡笑,眼下韩国微薄的江山又岂能满足他强大的欲望,他可以说是很不屑这么一个弱小无为的诸侯附属国,利用可利用之人,幕后操盘乱世大局,他要的,正是这个天下。
    日薄西山时,他要等的那个人终是来到了,来人一袭暗纹玄色的华丽衣裳,面上罩着黑色的纱巾,头上戴着竹制斗笠,身边仅跟着一名强壮的护卫。在进门后他挥一挥手,示意护卫退下,便慢慢地朝躺在榻上的他走了过去。
    天际早已暗沉下来,房内漆黑尚未点灯,待他走近看清了榻上之人的脸容时,他轻声地说了一句:“你瘦了许多,十几年来,在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此人,自然不是外人,正是韩国新王韩安。
    公子翌闻言,并不答话,只慢悠悠的起身,径自披起白色的外裳,眸光微敛,波光潋滟。
    韩王安坐于他身边,取下了斗笠,修长的手解着系在颈间的细绳,将黑衣披风解下,又顺手摘去了面上的黑纱巾,转脸望向他,道:“其实,我很敬畏你,王兄。”他缓缓朝他靠了过去,拥住他的半边手臂,将头倚在他的肩头,摒去王的威严,面上残留的却仅是少年的稚嫩,“这些年来,撇去不若你历经乱世纷争,我却足不会过得比你好。”
    公子翌冷漠的面容上终是有了回应,执手轻轻地在他脑门上一拍,淡声道:“你还在介怀自己抢走了我的王位么,七年前我便告诉于你,王位本就是你的,你只管安心继承便是。”
    韩王安摇头苦笑:“我自认并无统率国家的天分,学无以致用,有愧父王老师的悉心教导,你既然归国了,可否助我一臂之力,辅佐国家,以致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公子翌亦眉目浅笑,走至案前,缓缓地执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方才睁开眼眸,精光毕现道:“同样的,七年前,我便告诉与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韩王安沉吟片刻,便再无言语。公子翌遂又道:“安,你可清楚你被冠以国姓韩,作为大韩登基的新王,肩上所应承受的份量。”皱了皱眉,复道:“而我无非是被王室除名剥夺韩姓之小人,论身份贵贱,自然不可与您同日而语。在下乃一云游四海的江湖人士,姓姬,名翌,蒙愧韩王陛下抬爱。”韩姓原是出自姬氏,其后苗裔事晋,得封于回原,日韩武子,是为韩氏。他以姬为姓,便是时时告诫自己,不可忘本。
    韩王安此年也不过十来岁,以年龄论断不过是个心智都还未长成的少年,他对着自己唯一亲切的兄长时,不自觉的放下所有王的防备,流露出真切的童真,砸吧着嘴抱怨道:“王兄又要离开了吧,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公子翌低低地笑出了声:“你就这么想念为兄么?”韩王安抬头看他,认真地点点头道:“王兄还记得十几年前么,那时候我还不甚懂事,随父王去到丞相府时,第一次见到你,仅知你是张丞相的孩儿,便不知天高地厚地与你挑衅,最后倒是被你修理的很是惨哩。”
    “看来你倒是将为兄的蛮横记得甚是清楚嘛。”公子翌说着在他鼻尖轻轻地拧了一下,韩安很自觉的配合痛叫一声,接着两人都敞开心怀,哈哈大笑起来。
    韩安自小便与他相处甚欢,也不知是为何,与他间的关系,反而不会似君臣般有巨大的隔阂和压迫,不论是做公子还是做韩王时,韩安从来都是喜欢扒拉着他,像可怜无助的小狗般对他百倍依赖,不会摆出一点儿高高在上的架势。
    也许由是韩安儿时的怯弱,母妃地位不高,常遭人凌虐受辱,令他对何事都分外的敏感和暴躁,细微的风吹草动,他都会若惊弓之鸟颤栗惊上很久。然,任何事都非一层不变,一夕之间,尊贵得奉为太子的荣宠,他慢慢从王位中获得了独占权位和掌握生死的快感,他的性子由着天性使然日渐变得暴戾狂纵。
    公子翌沉眸一黯,他自身虽不在韩国,对他的残暴恶劣行径,却略有耳闻。不过此时此刻,即便在想着他事,他的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平和自然的笑意,叫人丝毫无法看穿他的心迹。
    两人逗趣了一阵,公子翌遂正色道:“我有一事尚须告知与你。”韩安眨了眨大眼睛,愣了半刻,便嗤笑道:“就知道王兄不会眼见我深陷险境,置我于不顾的。”
    公子翌随即默然一笑,沉下眼睫,持起茶杯摆出四国地理位置,修长的指尖一指中间的韩国,逐一分析道:“韩地自古以来便是军事上的要塞,兵家必争之地,而今韩位于秦、魏、楚三国的包围之下,险境重生,秦王有横扫六合、并吞八荒之心,剑指六国,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韩国。面对养精蓄锐多年的秦国虎视眈眈与频频危及,东方六国无不疲于招架。韩国又与秦国毗邻,虎狼之国每一次大军压境,便意味着亡国的危险多了一分,致使韩国朝野上下无不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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