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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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说过让你把A区的资料与B区的对比摆在一起吗?都在这工作一个星期了,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女人手拿着刚整理好的资料,对着李牧斥责。“你以后负责资料库的卫生,不准再碰资料。”说完,女人一扭一扭地走出资料库。
资料库的书架是灰褐色的,加上资料袋的暗黄,让原本灰暗的库房呈现一片枯死状。风沿窗缝吹入,吊挂的灯左右摇晃,丝毫提不起生气。李牧用手轻轻地捋了捋额头,转身径直走向窗户。窗外一片安详,李牧伸手将缝隙拓宽,风夹带着雪一起卷入室内,裹了裹衣领,伸手接住下落的雪花,手心的一丝温度让手中的晶体融化,就像过分的纵容和疼爱,最终剩下一滩死水,而那股凉意却沿经络直入心房,留下的只是叹息。
“天真冷,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老人黝黑的手搭在李牧的肩上,语气平和。
“嗯,叔叔。我……”李牧低着头关上窗,黯淡的眼神透着歉意。
“这不是你的错,你把资料分得很好,姚主任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嫉妒心强,别理她。”老人拿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燃,一想到这是资料库,又只能不情愿地将烟放回盒中。
“早点回去吧,小昊还小,把他一个人留家里挺让人担心的。”说完,老人起身走向门后,将一件灰暗的大衣递给男人,待男人接过后顺手替他拍了拍衣侧的白灰,“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替班就好……”没有太多的言语,老人半弯着身子踱向门口,手不自觉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的确,这是缓解压力的需要,多年的习惯为那深凹的眼睛带上了阴霾。
男人换上了自己的大衣,将工作服叠好放在柜台上,深叹了一口气,垂头走向门外。天空并不是纯黑的,街头巷尾的霓虹为这喧嚣的城市粉上了一层无奈,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酒味的浑浊气息,李牧皱了皱眉,刺鼻的味道由鼻腔冲击着大脑。李牧加快脚步,将这一切繁华甩在身后,拐进另一个小巷。真是讽刺,黑黑的一片与之前的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打开手机,微弱的荧光下摸索着那熟悉的门框,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李牧轻轻地开着门,用手探索着开关,轻轻地拨动开关,生怕一点点的碰撞声都会惊醒房里熟睡的孩子。
来到床边,李牧小心地为他脱去校服,沈昊细小手臂上的一块紫青刺痛了李牧的眼睛,替孩子盖好被子,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厨房,将仅剩的一个鸡蛋慢慢地递进锅内,小心地倒入热水。一只手轻轻打着煤气灶的开关,另一只手紧紧地覆盖着,尽可能地把声音压到最低。鸡蛋在锅里煮着,李牧回到房间拉了拉被子,将小昊调皮的小手小脚轻轻地移入被窝,得到温暖的小脚丫又在被子中活动起来,李牧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微笑的弧度和摇头的摆度相洽着,没有虚假与无奈,嘴角透着阳光。
转身回到厨房,将煮好的蛋小心地从热水中取出,李牧细心地剥着蛋壳,仔细地检查每一处,生怕残留的蛋壳会搁到孩子幼嫩的手臂。没有纱布,李牧选了一条自己薄薄的衬衫,将剥好的鸡蛋包好,轻轻地在孩子手臂上的痛处揉动。
眼睛开始迷糊,意识到睡意,李牧努力睁大双眼,看了看孩子手臂上伤势的好转,放心地点了点头,起身关灯,摸索着走到床边,脱掉外衣覆在被面,他替自己盖好被子,将身边的人儿搂入怀中。日与夜静静地替换着,留下那温馨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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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刺耳的旋律响彻整个房间,连阳光仅赐的一丝暖意也被破坏得不可收拾。
“喂,你好,我是李牧。”睡觉被打扰,任谁都会燃起无端的怒火,和着醒来后吸的第一口空气与怒气一并吞噬,耐心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您好,请问……您是沈昊的家长么?”听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女老师害羞中带点颤音,期待对方的答案的同时心里暗许希望自己没打错。
“嗯,我是,有事么?”男人微眯的双眼在听到“沈昊”两字后睁开。
“那个……沈昊昨天在课上与同学打架。”女老师暗自庆幸没有打错电话,因为在这个电话之前已经打错过两个电话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女老师继续着,“身为他的老师,我……我必须和您现在见个面,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在学校里见。”
“嗯,好,麻烦您了,老师。”
挂断电话,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孩子,白皙的皮肤,长而密的睫毛,粉嘟嘟的翘唇,任谁都不忍心去打扰。
看了看小昊手上的紫块,李牧伸手抚了抚孩子的碎发,起身走向洗手间开始自我整理一下,准备出去。
周六的学校没有往常的生气,但晚上下的雪却给本来就带着严肃光环的教学楼添上一丝静谧。静静地感觉就像去年。当别人还在上课,整个学校沉浸在寂静中时,只上到大二的他因经济和家庭问题不得不辍学离开,而这也为现在的工作埋下伏笔。
这种静让人讨厌到厌恶的地步。回过头,看一路的脚印,因为积雪浅而稀的原因,脚踩过的地方会慢慢融化掉,由暗褐色转为地面的颜色,只留下鞋子嵌入的形状,却没有鞋底的痕迹。只要踏过的人离开,其他人只会清楚有人走过,却永远不知道或关心是谁。
“咚咚咚”听着敲门声,女老师起身开门,微笑着示意李牧坐下。
虽然是小学,但办公室的布置一点也不比大学的差。一样的雪天,同样有一缕阳光折射入室内,让本来就由白色墙壁衬托的明亮发挥到极致。仿佛回到那年那天清晨在教授办公室与教授告别的场景:
阳光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柔和的一缕洒向少年的侧脸,柔软的碎发挡住微微下垂的脸,将少年苍白的皮肤与那抹柔光隔开,留下发间的璀璨。下垂的眼眸中写着无奈与悲伤。苍白的手紧握着,露出惨白的手骨。
“教授,我……我是来向您道别的,谢谢教授给我的每次机会。我……”少年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唇边更显苍白,在牙齿松开后,血红得快要窒息,“我选择退学。”
教授并没有问原因,其实李牧父母忽然离世的消息他早已知道了,他只是在等他的得意门生如何处理,又会给自己怎样的答案。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教授伸进口袋手握着袋中的那包烟,却始终没有拿出来。
“教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少年转身跑出门外,不争气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李先生……李先生……”女老师看着李牧出神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对不起,您继续。”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李牧起身道歉。
“他们是由于捏橡皮泥发生争执的,然后又有出手打伤,所以……”
“嗯,我知道,我会找机会去道歉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感觉自己的悲伤情绪无法抑制,李牧忙起身离开,哪怕真的很不礼貌。
李牧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向下的楼梯让他感觉自己像那次离开教授办公室一样被延伸到低谷,可能是永远的沉沦。
“嘀嗒”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是短信:
这次的讲座你还是不来么?
嘴角勾起一抹笑,李牧看了看远处的雪,轻声念道:“朗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