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整个人如失了魂魄般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娘看我神色不对，慌忙从软榻上坐起，扶我到椅子上坐下，亲手给我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颤抖的手中。
    “芷儿，如此失态，可不像你。告诉娘，发生什么事了。”娘关切的问道。我痛苦地摇了摇头，痛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苦在面对娘亲真真是有口难开。只觉得浑身像被抽空力气般瘫软无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暗，只留下爹爹那番话在耳边不断回响。
    “如果若乔知道她的亲人是我亲手杀害，一定会恨我入骨，永远都无法原谅我了。”
    “芷儿，和娘亲说句话，如此失神是为哪般？我很担心你，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吗？”娘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用手轻抚我发冷的背脊，一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该不该问出口？
    事关血海深仇，而茉姐姐的婚事有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现在隐瞒，柳家血案的真相便会石沉大海。况且姐姐婚事在即，放弃对娘的追问可能会错失良机。
    “娘亲，你知道当年柳家血案一事吗？”沉默良久，我抬头看向娘焦急的脸庞，哽咽道。
    娘端着热茶的手忽然一抖，杯中的茶水悉数洒在了桌面上。滴答滴答，顺着桌沿浸入板砖的缝隙中。脸色瞬间转为惨白。难道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吗？娘的反应让我惊讶，娘真的如爹所说毫不知情么？
    “娘，其实你一直都知情是不是？”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娘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泪水就流了下来，好久好久，久到桌上的茶水慢慢蒸发，只留下一个个丑陋的墨绿的渍，刺痛着我的眼睛。娘才止住抽泣，将我扶起。
    “芷儿，你都知道了？”娘的声音变得沙哑，脸色苍白如纸。
    “恩，刚去书房给爹爹送衣裙，无意间听到他和徐管家的谈话。。。。。。。”我哽咽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时那刻，心又抽痛起来，“爹爹他，爹爹他，真的杀了我们的亲人么？”
    娘亲痛苦地点了点头，悲伤地看着我的脸。“是他，就是他他杀了我们的亲人，毁了我们的家。更是他亲手、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我的生父？我的生父不是死于伤寒么？另一个巨大的打击让我几乎稳不住身形，几欲倒地。我竟然生生地叫了我的杀父仇人十几年的爹啊！！
    “芷儿，”擦拭过眼角的泪水，娘亲将双手覆在我的肩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现在，也应该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娘？”我疑惑地看向娘亲。
    “你本叫柳亦涵，你爹爹柳澈是曾经的江南首富。作为开国功臣，你爹爹却带着我们一家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去了美丽的江南水乡安家，并开始经商谋生。你爹爹为人温和勤奋，不久产业越做越大，成为了坐拥天下三分之一的财富的江南首富。生性善良的的他还广施恩惠，救济于民。不仅赢得了江南地区的口碑，就连其他郡县的百姓也慕名而来。树大招风，你父亲的声望却成为了皇室的心头大患。他们害怕，害怕你父亲的声望和财富会动摇江山的根基。借着散财敛兵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将属于我们的一切都付之一炬。而夏侯清戎，正是那朝廷的侩子手！我永远忘不了他用剑刺穿了你爹爹的胸膛时那张如修罗般的脸，漫天的火光都在诉诸着他的罪恶。”娘亲的脸色苍白如无力，可是情绪里的激动却因为回忆而沸腾在她哽咽的咽喉中。
    “那为何？为何你要嫁给他？为何要让我把杀父仇人唤作爹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世界仿佛也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为何？呵呵，为何？”娘的笑容狰狞起来，“因为我要复仇，我要手刃这个杀死你爹爹，毁了我全家的侩子手！！当初我抱着你从柳家的密道中逃出，就已下定决心要向夏侯清戎复仇。我改名换姓，谎称自己是异地女子流落江南，孤苦无依，凭着一己歌喉进入当地的歌坊做了头牌。果然，我的表演引来了他的注意。那日，他让小厮请我入雅阁一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可当我真正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凭我一己之力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我骗了他，告诉他，我是江南首富柳澈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好不容易寻到此地就听说家门被灭。我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多方打听都无疾而终。无奈之下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接近他，希望他能帮我调查灭门一事背后的真相。”娘美丽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完全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中。
    “他没有给我一个真相，却将我带回了这里。”娘亲苦笑道：“他告诉我他爱我，他希望我能留在他的身边，哪怕我已为人妇，为人母，他都不在乎。”
    “所以他并不知道你其实不是柳澈的妹妹，而是他的妻子。”我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恩，”娘点了点头，握住了我的手，“他以为我对他血洗柳家一事毫不知情，他以为我只是一个失去了亲人、需要他关怀呵护的流落女子。可是，我什么都记得，这些记忆早已如同烙印一般，深深的刻在我心里。每次触碰，那样的痛都会让我警醒。”
    “娘亲。”我抱住了娘，想用自己温暖她伤痕累累的心。和娘亲这么多年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我所受的委屈都不值一提了。
    “芷儿，对不起，是娘骗了你，应该早一点告知你事情的真相，才不会让你像今天这样措手不及。都是娘的错。”
    我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哽咽道“芷儿知道，娘这样做都是为了芷儿着想，娘是芷儿唯一的亲人，芷儿只恨自己不能早一点分担你的痛苦。”我握住娘亲的手，感觉到两个灵魂靠在一起颤抖。
    春天的寒冷带来了生命，当每个人都坚信它的温暖能够唤醒沉睡的大地时，我才发现真正让人可怕的是春天它喜欢用自己青绿的颜色蒙蔽别人的双眼。阳光再灿烂，也遮盖不了它深入骨髓的寒意。
    娘，您的担子让女儿替你承担吧。”我似下定决心般冷冷的说道。“芷儿？”娘松开抱住我的双手，有些震惊的看着我。
    我红着双眼坚决地看向桌面，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它发白都不肯放开。
    “我叫了十多年的爹爹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一心敬仰的姐姐是我仇人的女儿。我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少女，却没想到自己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我不要再这样下去，我是柳亦涵，不是夏侯芷。我要向他们讨回我本该有的一切，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永远不会。”纤细的手指紧握在一起，捏成团，想将所有的愤怒都抓住。
    “芷儿，听我说。”娘亲看我的眼里满是仇恨，整个人仿佛被吞噬了灵魂一般阴沉，“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我留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却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我知道复仇的代价。他是夏侯清戎，是当朝皇后的哥哥，是我朝兵权的掌控者。试想，如果我们杀了他，那天下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况且一旦我们的身份暴露，夏侯倾澜也不会放过我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柳家余孽，为她兄长报仇，这当中的厉害关系，你想明白了吗？”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就这样让杀死父亲的凶手逍遥法外吗？就这样让他过着滋润的生活，而我背负着血海深仇却只能藏在心里，痛苦地度日吗？”我不会原谅他的，不会原谅他那残忍的手段，不会原谅他那虚假的善良，那些谎言，那些对我关心和爱护，都是愧疚的衍生品。又或许，夏侯清戎根本就没有愧疚过，他的心中根本没有对他的罪孽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呵呵，原来我并不是一个局外人，我陷在最深的漩涡里，茉姐姐、谭姨、徐管家，那些关心我、讨厌我的人都是想要吞噬我的仇人！
    “芷儿，要学会忍耐。相信娘，我们一定能够报仇雪恨。”
    仰起头看向头顶的横木，那漆黑的而颜色就如同我如死灰的心般。我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复仇的办法？除了亲手杀死夏侯清戎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能不能取得温之言的信任只能看她个人的造化了。要知道温之言当初可是知晓我如何血洗江南柳家的，这样的仇他都能隐忍不发，想要从温家得到什么情报，对茉儿来说真的太难了。”
    “娘亲总是不放心我只身一人嫁入温家，想让我带一个贴身的侍婢作为陪嫁。可是佩儿的娘最近身体有恙，我已特许她出府以尽孝道。这陪嫁的侍婢也就没了着落。不知妹妹可有空闲，帮我从这张府中侍婢的名单中挑选一位合适的。”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回荡在我的脑海，忽然，所有这一切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拼图。我看向娘，浅浅地笑了出来。
    “办法，我已然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