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气跪坐下来，睫毛上、鼻尖上、唇上全是汗水。逃跑出来的路上到处都躺满了尸体，触目惊心。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她绝望地朝身后的火光望去，她的爱、她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燃烧殆尽。忽然发生的一切将她的思绪撕碎，七零八落地不知道怎么拾捡和拼凑。久积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手心上。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她握紧自己的双拳，死死地盯着地面，浑身颤抖着说。
    “……”若乔恐惧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
    慢慢地床上坐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亵衣早已被冷汗给浸湿。“又是这个梦。”若乔心酸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门却在这时响了。
    “娘，我回来了。”
    见无人应答，我又敲了敲门，“还没醒吗？”
    “芷儿进来吧。”娘亲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没事吧？”我扶着娘亲坐下，见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这么多年了，喝了药也不见好。”我担心地看着娘亲，从我记事起，娘就噩梦不断。深夜熟睡时往往被梦魇惊醒。纵使爹遍请名医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别担心我了，娘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歇歇就好。好久不见你出门了，集市那么热闹，玩的开心么？”娘关心地问道。
    “恩，买了很多好吃的。这几样点心味道真的不错，所以特意给您带了些。”
    “恩。”娘摸了摸我的头，安慰地笑了笑，脸色红润了些。
    “对了，娘，今天在集市女儿还遇到一个特别的人。”
    “哦？是什么样的人？”
    我浅笑起来。
    “小姐，小姐，慢一点。”一出将军府，就如同出了牢笼的小鸟般的我，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挣脱了条条框框地束缚，自然乐得悠然自在。
    “快跟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不虚此行。”收到集市的热闹的感染，我欣喜若狂地穿梭在人流中，“品儿快来看看，这个胭脂盒做工真精致，给姐姐当礼物如何？”
    “小姐难道要把这个送给大小姐当结婚礼物么？精致是精致，可……”品儿欲言又止。
    “也对，这样未免太寒酸了点。”我有些泄气地放下手中的胭脂盒。
    “看，前面有一个面具摊。”我拉着品儿兴奋地走过去，远远就看到摊前挂着的一副面具，白底上简单地勾勒着浓墨条纹，简约大气，是能衬的上姐姐清丽温雅的气质。
    “就是你了。”我伸出手正准备摘下面具，却和另一只手碰到了一起。
    男人的手？
    我看向手的主人，一身白衣，高挽发髻。面容俊秀，轮廓柔和。好一个儒雅的公子，我面上一红，心里感叹道。
    “真是不好意思，唐突了小姐您了，没想到我们中意上了一副面具。”修长的手指收回，他脸上挂起了温暖的笑容。
    “这面具做工精致，实在难寻，小女子甚是喜欢。不过，若是公子也中意的话，小女子相让也可。”面对如此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夺人所好只会显得太小家子气。
    “小姐太客气了，应该是我相让于小姐才对。既是小姐的心爱之物，小姐拿去便是。”说罢，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老板的摊前。
    “这个我要了。”老板见面前的男人衣着不凡，出手阔绰，立刻喜笑颜开。
    “要我给公子您包上吗？”这位公子点了点头，然后笑着看向我。“小姐您看，人海茫茫我们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这个面具就当做见面礼赠与小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男子将包好的面具亲手放入我手，不俗的谈吐，温柔的动作又让我面上一红。低头羞涩一笑。
    “如若真的有缘，我们自然还会相见。这个面具，就留给公子作为缘分的纪念把。”我将面具放回他的手中，抬头看向他温柔的面颊。
    阳光明媚，照在彼此的脸上映衬出早春的气息。淡淡的花香从河畔边传来，纵然人群嘈杂此时却静谧得充满了恬静的气息。
    “时间也不早了，小女子也该回去了。”我转过身，向着人流走去。
    “小姐，您还没有告知芳名。”男子没料到我会忽然离开。
    “少爷，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是么？”看向手中的面具，男子面上拂过一丝苦笑，“有缘？相见又是何时？”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忽然发现娘正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顿时觉得脸有些红涨，忙喝了口茶做掩饰。
    “嗤”我的羞窘惹得娘轻笑出声，打趣我道，“如果觉得对方合意，怎么不告知芳名呢？娘倒想看看，是哪个儒雅公子让我家女儿动了春心呢。”
    “娘就会取笑我。”我不禁失笑，“如果我和他真的有缘，就一定会再见的。如果没有缘分，我也不回强求。”
    娘叹了口气，注视远方淡淡的道：“你啊，不要太相信缘分这个东西。”
    看着娘有些哀痛的表情，我心下纳闷，难道娘遇上爹不是缘分的指引么？
    “对了，娘，你说让我回来取什么物事？”突然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
    “看看我这记性，”娘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做工精致的衣裙。
    “这是？”
    “这是娘前段时间赶做出来的，想赠与你姐姐做嫁礼的。”我捧过衣裙，“娘做的衣服就是好看。”
    “去吧，把他交给你父亲。”娘笑笑。
    “恩，我这就去。”
    因为是早春，尽管有明媚的阳光，却还是夹带着寒意。偶尔吹来的一阵风，也让人不禁抖三抖。走廊边上的草开始有了活气，冬天孤苦伶仃的石子路现在终于变得不再那么单调了。“哎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小姐吗？”尖细的女声传入耳中，真正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定是夏侯府出了名的毒舌妇，夏侯夫人的贴身侍婢，谭姨。
    “抱着什么呢？哎呀，这是什么粗衣麻布？二小姐你不会是想靠着一条不入眼的衣裙就得到将军的宠爱吧？二小姐要自持啊。”她冷笑道。
    我的身份，对，我的身份就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夏侯二小姐。将军夏侯清戎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母亲在嫁给他时带过来的家眷。我，夏侯芷，是一个因已经父亲死于伤寒而作为母亲陪嫁品的、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没人疼爱的、无关紧要的人。
    “哎呀，小姐怎么不说话了，是奴婢我说中了什么吗？”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即使听了十多年仍觉得心寒。“可是，奴婢从不说假话的，奴婢说的都是事事不是么。”
    她步步紧逼，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可是面对她的奚落，我却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是空有头衔的二小姐，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