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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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震朝堂内外的威武大将军贾司昭,在出任将军一职之前只是京城镇远镖局里一名不起眼的镖师,为人虽粗俗鲁莽,却是古道热肠,是条真真铁血汉子。但由于出身低贱,又是草莽一个,所以虽然有济世报效国家的宏愿,却始终只能屈就在镖局里当一个小镖师,非富非贵。直到那一天。
前任丞相张泽修的小女儿张七雪在出门游玩途中遇上了歹徒袭击。
不知该说是贾司昭的幸运还是张七雪的不幸,在那样的时刻,相遇了。
原本只是为了替自己的小师妹去山上采摘野花,却不想遇上了正惨遭歹徒欺侮的张七雪。那时全凭一股侠义热血,脑子里只充溢着救人的信念,在与歹徒浴血搏斗之后,终于勉强救出了张七雪。原本就粗犷的脸,沾满了自己和贼首的鲜血,充血发红的眼,像是野兽一样,在那样满是血腥味却温暖无比的怀抱中,张七雪昏死了过去,待她清醒,已经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了。
没来由的,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假装失忆,以柔弱的姿态留在了镖局中。不识字的他替她起了个名字,路儿,路边救下之人。
在镖局的日子自然远远不如在丞相府,没有人会去服侍她,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甚至还要替镖局里的男人们洗衣煮饭,她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熟门熟路,费了不少心思。她的心思总是跟着贾司昭转动,向局里的人到处打听他的喜好,甚至为了他,挑灯连夜学做衣裳。
她知道爹派了许多人在外寻找她,她也知道家人的担心,但是一生循规蹈矩,听从父母的安排,这次她想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任性的抉择。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哪怕一贫如洗。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都甘之如饴。
付出了那么多,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之后,她终于得到了回报。当她得到他的回应,她感到幸福即将来临。她愿意全心全意做他的妻子,相守一生。
于是,只是在镖局里,简单的仪式,没有聘礼,没有媒人,她即将成为他的妻。
但,就在挑开喜帕的前一刻,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丞相带着一大队人马闯进了镖局。她被强行带回了丞相府,而镖局也被施压关门,更糟的是,他竟然因为窝藏丞相之女而被关进了丞相府的地牢,遭受着父亲的折磨。
她哭着向爹求情,告诉他一切的来龙去脉,是他救了她,是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而不是他强掳了她,囚禁了她。
但爹只说了一句,你愈是在乎他,他愈是该死,你忘了你和王爷的婚约吗?
到头来,爹只是希望她嫁到一个权贵之家来替他稳固势力,可她不想不愿也不要。
她从那一晚起变得像过去一样安静,不吵不嚷,甚至不再提起那个禁忌的名字,安安分分,任凭爹为她操持婚事。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已经死心的时候,她在成婚的前一天偷偷溜进了地牢,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似乎什么都可以做出,她和他连夜逃走,在一座破庙里结为了夫妇。
当丞相带着人马追来时,已经拿她莫可奈何。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可能还有了他的孩子。
一句话便彻底击败了她的父亲。
念及父女之情,他将他们都带回了丞相府。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推掉了和王爷的亲事,然后匆匆忙忙地重办了他们的婚事,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他向皇帝一再举荐自己的女婿,费了不少周折,终于让他当上了副将军。
该说是贾司昭命好吗?又或者该说张七雪是他的福星。在一次出征中,贾司昭立下大功,龙心大悦,封他为威武大将军。而在之后的几年时间,他以令人惊愕的速度掌握了王朝近半的兵力,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早有耳闻他是靠着女人爬上的官位,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是美事,为什么却要封锁沉淀当年这些事呢?”原本兴趣缺缺的骆冰昕忽然来了兴致,她像只猫一样,漆黑的眼珠闪也不闪直直盯着梅隆鑫,期待着之后的故事。
“一开始的确称得上是美事。只是世间男子多薄幸,在美色利欲熏陶下,又有几个人还能装作圣人呢。”
“接着说下去。”她笑了,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单纯地想要笑了。
之后的事大概是张七雪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吧。以为嫁给一个凡夫俗子就可以逃避嫁入王府所可能面对的争宠和妒妇的难堪,结果,她还是不得不面对那些难堪。一朝登富贵,谁念糟糠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开始纳妾了。
几杯黄酒入肚,在周围人的怂恿之下,第一次,他带回了青楼名妓。沉醉在温柔乡中几日,尚且知道过来安慰她。他不会将妾室赶走,但至少还知道要知会她一声,表达他的愧疚。
他说他最爱的依旧是她,娶妾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于是,她原谅了他。
但很快的,他的誓言和道歉还在耳边回绕,他又迎进了第二个侍妾,是农家卖身葬父的女孩,才十五左右,比起她,她真真感觉自己的苍老同时又觉得切齿的疼痛。
他疯狂纵情了三天三夜,不曾想过要来见她一面。她一人在东苑的屋中哭尽了眼泪,哭断了柔肠。但尚未心死。
于是,再一次原谅了他。
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花天酒地,醉心于权势。家中的侍妾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是他强抢而来。他开始东战西征,虽说是为了朝廷,但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重到她已经感到心惊。他说她大夫人的位置无人可取代,但他承诺给她的真心却已无处可寻。那些女人挑衅地找上了门,在她面前一再强调他对她们的恩宠,而她只是一个下堂妻。终于不堪烦扰的她在西苑竹林重新建了一座屋子。娘家无人会同情她的遭遇,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惜违抗父母换来的,她没有颜面去向父母诉苦。只能一个人独居其中,怀着微不可察的期待,在年岁中枯萎,绝望。知道昔日的良人已不见,她所等的只是多年前的一个幻影。
在他不知迎娶第几个侍妾的那晚,心死的她悬梁自尽了。
白色长绫,冰冷的身躯,当神思飘往远方后,她也已不知之后的事了。
“这大抵便是贾将军的心结了。”梅隆鑫看着两个听自己说了半天的人,笑着表示讲完了。
“我倒不觉得贾将军是为了将军夫人之死而有所忌讳。”骆冰昕凉凉地说着。薄情至此,情爱都已灰飞烟灭,即使有,也只是可笑的愧疚和害怕吧。
“将军夫人逝世后,将军将她风光大葬,还请了法师做法。”
“还没闹鬼倒先做法事了,做贼心虚。”冷叱一声。
“但之后的确发生了不少诡异的事。”
“恩?”
“凡是受到将军恩宠殊爱的女子最后都死于非命。”
“咦?”挑起一边眉毛,虽她素来不怕这些鬼魅之事,却是颇有兴趣的。
因为鬼魅之后,往往作祟的都是人心。她早已见怪不怪。
“在玉翠姑娘之前,将军也曾宠幸过一些貌美的女子,甚至有些还怀了将军的子嗣,但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他轻微又咳了几声,眼中的情绪实在称不上是同情,“我进府进的晚,但也有幸目睹了几次,大抵是从去年开始,将军就很少带女子进府,更遑论是讨房妾室了。”
“看来是玉翠的美色实在是让他忍不住了啊。”她心里有了主意,“那就管管这件闲事,捉鬼驱邪。”
“难得你有兴致。”顾松弈和梅隆鑫彼此互望了一眼,“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还请梅管事暗中多多协助了。”
“就我所知,最有嫌疑的就是那几房被冷落的妾室了,女子争宠多爱,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你不担心真是夫人作祟?”
“若是夫人真有此心,就不会轻生了,报仇总是要活着才能看到仇人受尽痛苦折磨,不是吗?”他看向顾松弈,问道。
“那我们就顺着梅管事提供的线索查下去了。”
“那是,时候不早了,我送送两位。”看着已经烧了半截的蜡烛,他起身,将四周的灯火一一熄灭,又就着那微弱的光,移动着身子。
夜视不俗的骆冰昕不喜欢在暗处过长时间的呆处,一个人率先走在前面,在出口的地方,耐心缺缺地等着梅隆鑫。顾松弈扶着身体无力的梅隆鑫,像是在考验她耐性一样,极缓慢地走着。
“你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神,顾公子在和小的走着同一条不归路吗?”梅隆鑫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顾松弈身上,他每一呼气都像是在苟延残喘。病弱至此,全靠着一股意志强撑着,顾松弈了解,他心中有着切齿的恨意,不亲眼看着仇人被手刃,是无法安心闭眼离去的。
“或许吧。”他淡然的笑意不受影响,带领着他,一路走到骆冰昕身旁。
梅隆鑫不再多说话,低着头启动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