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嗡”的响声时起时伏，苏黎世从床上惊坐起来，豆大的汗珠爬满了头发。苏慕白在另一张床睡的正香。
    真没想到，墨城所说的回到过去是真的。真没想到，墨城原来是这样舍命的忠心。
    突然出现的一阵敲门声结束了“嗡嗡”的困扰，苏优作在门外问：“还没睡吧？”
    “额，是的。”
    “你们两个跟我来，带你们去看一年一度的胜景。”
    “那是什么？”
    “自己来看。”
    也许是今晚遇到的事太多了，苏黎世感到头很痛。他吃力地爬下床，叫醒妹妹，然后靠在门上，张大嘴吸了几口气，却感觉总是吸不到足够的氧气。
    跌跌撞撞地走到楼顶，树林中的新鲜空气轻轻地迎面吹来，带走了苏黎世部分的痛苦。静下心来，总觉得眼前的景物和以前有些不同，却又找不出具体有什么不同。
    “今晚的枫叶比以前要红上很多哎，有点刺眼的感觉。”晚些到楼顶的苏慕白一眼看出了不同。
    仔细观察，不仅枫叶变得更红，其它树上的黄叶也变得更加憔悴，挣扎在秋末的衰草俯身贴到地面上，像是等待一柄审判的斧头砍下。
    苏优作从林中的一片阴影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片枫叶。
    “现在是十二点差一分，几十秒后，你们将见到这座塔上最美丽的景象之一。”
    午夜的风轻抚树梢，造出“沙沙”的轻响，轻声细语地数着倒计时。
    漫天的星光忽而黯淡了，苏优作扬起手中的枫叶。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下落，作为生命的谢幕演出。
    紧接着，第二片枫叶出现在空中，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
    火红中夹杂着金黄的叶雨缓缓地从空中降下，美得刺人的眼。
    短短一阵纷纷扬扬后，叶雨突然停止了，像是有人用一把刀将瀑布斩断了似的。地上，树叶铺了厚厚的一层，但更多的还在树上。
    风依然轻轻地吹着，但越来越弱，最终归于平静。
    然后，毫无预兆地，如同重力瞬间变得极大似的，整片树林的树叶在同一秒钟脱离枝头，急速划过淡蓝的夜空，直直地坠到地上，留下突兀的光秃秃的树枝在原地发呆。地上耸立起连绵的红与黄交织的山脉，浓重鲜明的色彩让人窒息。苏黎世和苏慕白呆立在门边，连一声惊叹都来不及发出。
    “冬天到了。”苏优作蹲身捧起一小堆落叶，又让它们从指缝溜走。
    星光暗下去不少，天上开始飘起小雪，点点的白把天上的蓝星与地上的红叶连结起来。
    地下世界的季节交替竟是如此壮美，苏黎世不由得感叹地“哈球”地打了个喷嚏。
    有点感冒了。
    “今天是11月8日，今年的立冬。”
    “每年都会这样吗？”苏慕白问。
    “嗯。地下也有四季，由立春到立冬四个节气划分。每两个节气间每一天的景象都有这一季节的代表性特征，若是夏季，则每一天都是烈日当空，若是冬季，则每一日都是大雪纷飞。这样看来，或许有些单调，但大自然总会找到一种平衡的，它将季节里损失的缓慢的变化集中在季节交替的那一天的午夜，用一场转瞬即逝的盛宴来承前启后。”苏优作顿了一下，“其实，这样的季节机制也不只是好看，在农业上也有很大帮助，比如说水稻，在立夏的前一天播种完，立夏当天就可以收获了。”
    “我讨厌一连三个月的炎热或是寒冷。”苏黎世自言自语道。
    立冬这天，苏黎世睡到中午才起床。
    “慕白呢？”苏黎世伸着懒腰问爸爸。
    “王宫门厅。你也要去，补习补习历史知识。”苏优作递过来一碟年糕。
    “我还没睡够呢……”苏黎世嚼着年糕说，苏优作没理他。
    门厅里，苏慕白正在随着白雪一幅幅地浏览墙上的油画。
    白雪先从最里面的一幅画说起：“这是已知的世界上最早的一次世界性战争，第一批来到大陆的人类发动了撼动原本的精灵的统治的战争，人类称之为独立战争。这场战争中人类最终获得了胜利，建立了政权，而后发展为大陆五国。”油画中，长长的海滩边挤满了登陆的船只，手持各种武器的不甚正规的人类军队向岸上的精灵弓手发动着冲击。
    “精灵？那是什么样的物种？”端着盘子刚刚下楼来的苏黎世很有兴趣。
    “龙大陆的原住民，勤劳的工作者，天生的乐天派。只因人类的贪欲而惨遭毁灭，现在能够见到的也只有一个了。”
    “那这一个……”
    “你们会见到她的。”
    “啊……这场战争发生在什么时候？”
    “一千多年前。从此人们就用‘独立’作为年号，一直到独立一千年才更改。”
    “为什么？”
    白雪走过一排油画，来到最外面一幅油画前：“因为它。”
    整幅画由鲜明的白色、绿色与黄色铺满。俯瞰的视角中，身披金色铠甲的士兵将绿树掩映中的怀特城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次大陆战争，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的战争。从战争开始那一年年号就改为了‘一战’。今年是一战十四年。”
    “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苏黎世捏起一块年糕。
    “这个以后再了解，下面是我授课的时间。”苏优作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又要了解什么？”
    “时间。”
    “刚刚说的不是时间吗？”
    “下面要了解的是绝对的时间。”
    “这个深奥……好吧。”苏黎世匆匆吞下最后一块年糕。
    随着苏优作穿过曲折的长廊，兄妹俩来到了一扇一人多高的圆形的时钟前。苏优作将指针转到十二点的方向，时钟旋转到一旁，一间球形的屋子出现在眼前。房间的墙壁由纯白色的、很有科技感的不知名材料组成。墙面上嵌满了各式各样的时钟与手表，圆的、方的、不规则的、金属的、木制的、蓝色的、红色的……但所有的钟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都是使用指针的。整个球体的中心漂浮着一个浸在金黄色光芒中的沙漏，金色的沙子不断下落，却好像永远也落不完。
    “这里是钟表室，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我也不知道，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也许只是起个储存室的作用，也许可以把它当做铯原子钟储藏室，偶尔要对时间可以来这里。从有这间屋子以来，这里所有的钟表都显示着标准时间。只有过一次例外。”
    “那那个沙漏是做什么用的？”苏黎世问。
    “这才是重点。”苏优作边说边走近沙漏，“世界各地的时光沙漏中的一个，捍卫时间的坚固高墙的一块砖。”
    “时间是这世上最难以逆转的东西，而这个沙漏就是时间的这一性质在物质上的表现。无论你使用蛮力或是魔法，它都是无法被翻转的。能够改变它，就能够改变时间，让时间倒流，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这也就保证了时间的绝对性。”说完，苏优作从半空中取下沙漏，无论向什么方向用力，沙漏都无法被翻转，纹丝不动。
    “唯一的例外，是一战期间，有人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撼动了沙漏，但也只是使沙漏平行于地面，令附近地区的时间暂停了，而且这一状况并没持续多久，很快沙漏就恢复原来的位置。”
    “例外……你刚刚好像说了钟表显示标准时间也有一次例外，那是什么？”苏慕白注意到了这一点。
    “还是和一战有关，战争爆发后不久，这间屋子里所有的钟表都指向了十二点，一直持续到了战争结束。有人认为这是战争的标志……说这么多也没用，带你们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有这回事。当你们身处窘境而身边正好有个沙漏时，可以考虑试着翻转一下碰碰运气。”苏优作转身出门，“回去吃午饭了，别忘了关门，用力关上就自动上锁了。”
    关上门前，苏黎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各式的钟表。
    幽幽的光线中，所有的钟表都指向了十二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