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亏折、斤两依然，如此三千（3）
    赵靖性子野，有时连着好几天都不见人影，这日终于得便来凤舞宫，自然被皇后大大数落一番。赵靖表面上恭恭敬敬听着，暗处却在向音阑挤眉弄眼。音阑好笑地看他一眼，把脑袋转开去。
    等皇后终于训斥完，赵靖像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起来，胡言乱语道，“母后，您不知道，太子哥哥宫里这几天都快翻天了，那个什么乔清羽的真是太过分了，我看是哥哥见不到音阑，得疯症了……”被皇后不轻不重在手背上一拧，才哎哟一声住了口。音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嘿嘿笑话他。赵靖故作凶狠地瞪他道，“太子哥哥都移情别恋了你还笑得出来！”音阑立即不笑了，闭紧嘴巴没有作声。皇后从旁斥道，“你懂什么？若能轻易转移的不叫‘情’。”赵靖怕再被捏，没敢还嘴。
    他终究坐不住，还没一盏茶时间，已连续在殿里换了七八个位子，由椅子、凳子到软榻，最后挤到音阑身边，跟他小声道，“音阑，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他跟音阑同岁，却最爱让音阑喊他‘哥哥’。音阑瞧了眼毫无所觉的皇后，点头跟他走出殿去。
    音阑看着他一路把自己往凤舞宫外带，警觉道，“你带我去哪玩？”赵靖道，“去我宫里。我新得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但这只鹦鹉非常好色，见着脸蛋漂亮的人才肯开口……”音阑挣开他道，“我不能出去。”
    赵靖猜出他心思，做出一副大人模样，语重心长道，“音阑，你真准备一直躲着太子哥哥吗？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一句，你还是尽快回东宫，不然拖得越久太子哥哥会越生气，白白给别人机会……”看音阑不为所动，又瞧瞧左右，神秘兮兮道，“音阑，有一件事可能你还不知道，但是现在大半个皇宫都知道了。”音阑看着他，等他下文。赵靖难得慎重道，“前日太子哥哥给了乔清羽象征太子妃身份的腰牌……”
    音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以前虽然是太子的下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赵靖看他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发急道，“音阑，你不要装傻！你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哪个不知道？你们这些年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太子哥哥要是不喜欢你，怎麽会跟一个奴才较劲？你应该清楚他是如何对待真正的下人吧？”音阑没作声，低着头往回走。留下三皇子在原地哀哀长叹。
    当晚的饭桌上，音阑对皇后道，“皇后，我已经考虑好了。”皇后似欣慰似失落地点点头，没有作声，但望着他的眼神依旧如母亲般祥和。
    ——————————————————————
    次日，太子书房传来砰砰的重物落地声，同时，还有太子咬牙切齿的怒骂，东宫的下人从没见太子发过这样大的火，谁都不敢靠近。整整半个时辰，才渐渐消停。
    赵擎将最后一只汝窑美人觚化为碎片后，长出一口气，为这场发泄划上句点。神色平静道，“去凤舞宫。”立在门口的菖蒲不敢说皇后对他下达的禁令，只好发着抖跟在他身后。
    “殿下，娘娘禁止您随意进入……”凤舞宫门口的守卫尚未说完，已被推搡开。赵擎大步而去。
    刚刚走出殿的赵宸迎面与他碰上，脸上盎然的笑意更浓，拱着手笑道，“哎呀，太子来了？这脸色怎麽这麽差呀？是不是东宫的奴才不得力，没有伺候好啊……”赵擎冲上去一把提住他胸前衣服。菖蒲吓得半死，慌忙抱住那只青筋毕露的拳头，哭道，“殿下，您冷静……冷静点……”赵擎将他踹开。手上也放开了。
    用杀人般的眼神冷盯着赵宸道，“赵宸，你是在故意惹怒本太子吗？”赵宸整了整被抓皱的衣服，笑意没有丝毫减少，施施然道，“本王只是按照皇后的旨意办事啊，可是至今尚不知道怎麽得罪太子，还请太子明示？”赵擎肺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道，“你明知道音阑是本太子的，还把自己表妹介绍给他？！”赵宸做出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恍然大悟道，“原来皇后是在给音阑说媒啊！皇后当时只让本王在亲族里找适龄女子，可没说音阑如何……”赵擎知道他故意的，冷道，“现在知道了？明天要是让本宫看到你带任何女人进凤舞宫，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吧？”赵宸好似听不出威胁，故作为难道，“可是已经跟皇后商议好明日面见了……”赵擎丢下他大步向皇后殿里去。
    菖蒲抖着身子跟着跑了两步，又忙转回来，点头哈腰道，“王爷，请……请您千万不要计较太子的失礼……”赵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你这狗奴才倒是忠心，放心，本王绝不计较，相反，本王很喜欢这场戏呢。”菖蒲看着他那兴味盎然的样子，又是叹息又是无奈，一边追着太子跑一边叫苦，“哎哟，老天啊，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后娘娘突然……这……这是怎么了……”
    赵宸看着这一主一仆快速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大乐！从一开始皇后向他询问适龄女子时他已猜到是为音阑打算，先前有些惊讶，后来想想，以皇后的为人，以音阑那执拗的性子，非要闹到这一步不可。只苦了这位一身傲气的太子！
    ————————————————
    赵擎敛去怒意，稳住心神走进殿里。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那两人相偎着面对门口端坐着，仿佛正在等他。向来清明端正的一国之后一派正气，他旁边的白衣少年小脸上也尽是决绝，但仔细看去，尚未恢复的羸弱身子其实在发抖。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道，“母后，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皇后凛然道，“当然清楚！”他沉沉的目光又落在少年身上，道，“音阑，你知道激怒本太子的下场吗？”少年小幅度抖了一下，语气坚定道，“我知道。”
    “很好！”他放松四肢坐在他们三尺之外的一张软椅里，道，“说吧！”
    皇后见自家儿子如此平静，反而有些不安，但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无法再回头，于是道，“擎儿，母后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你已经把阑儿强留在身边整整七年，这七年来，他始终不开心你应该知道吧？既然如此，何不放他离开？母后要寻一户好人家的女子许配给他，让他以后在宫外过自在日子……”
    “离……开……”赵擎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转向音阑道，“你呢？你也想离开吗？离开本太子，你还能活吗？”
    音阑不太明白他最后一句是威胁还是其他，但也不愿多想，绝然道，“还请太子成全！”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在看到那些奇怪的工具，在听到赵靖说那番话后，他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平定下来。他不知道这种折辱究竟会持续多久，可他累了，他必须离开！原先他只以为离开他就像偷天换日般困难，那天在宸王府的梅林里心都有一瞬枯竭，可是现在皇后给了他希望，一如茫茫沙漠里望见的绿洲，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牢牢抓住！纵然这希望是搭在悬崖中间的钢丝，他也要走上一走！！
    赵擎那无所不在的目光始终笼罩着他，似乎能看透他内心任意一个角落。又道了句“很好。”起身走了。那最后的表情并不可怕，却让音阑不自觉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