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蜿蜒爬行，终于在吃晚饭之前到达那个小镇。
    这里的地址是爸爸告诉他的，他记下来了，那时只是记着，也没想过会来祭拜。此情此景，却又觉得记得真好。
    付了钱，那个司机开着他家的自用车渐行渐远，子庆脚边放着行李箱子，穿着长长的黑色外套，仿佛跟二十三年前在灵堂里哭的泪雨滂沱的男人重合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卫生院是找到了，但是当年的那个小灵堂却被拆除，那个公墓也没多少人记得在哪里，大过年的，谁会带着两个外地人去那种地方找晦气？
    推开卫生院的大门，卫生院被好好的装修过一番，却还是因为岁月的洗刷而变得苍老，值班室里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士在低着头织毛衣。
    听见声响，护士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织毛衣去了，无名指熟练地勾起毛线，拇指和食指穿搭着：
    “怎么了？是感冒了还是发烧？还是要买药？”
    “我们……是来找人的。”子庆稍稍停顿，又说：
    “请问，您知道陈廉医生吗？他好像是妇产医生。”
    “陈廉？陈医生两年前得了骨癌，去年过完年就去世了。”那护士头也不抬地说。
    “……哦，谢谢。”
    子庆失望地走出卫生院。
    虽然他也没抱有多大希望，但是当年那件事他知道的唯一知情的现在被告知已经死亡，其他知情人就算还活着也无处可寻。当年父母下葬的时候并没有树碑，怕的是段家人找到这里把坟墓给毁了，所以，就算找到那个公墓墓地，也是找不到父母的墓的。
    大概，今生，是与他们无缘了。他们将自己生下来，却没能抚养他长大，看着他成才，他长大之后，也无缘尽孝道服侍他们，现在连祭拜他们都没了可能。
    护士听见人走了，也就不去管他们了。
    这些年从外地来的人多了，做什么的都有，甚至来了人贩子把镇里的小姑娘拐了去卖了。找人的倒是不多见。
    刚才来的那两个外地人长的倒是规规整整，这让她又想起了那年抱着血淋淋的孕妇的年轻男人，那人也是长得俊得很。那人的老婆生孩子死了，男人也因此发了疯死在山道上，那人的家人把小孩儿抱走了，却把那对苦命的鸳鸯埋在这山旮旯里头。好在那人的家人有些情意，人家陈医生也是个好人，真的帮着照顾那座坟直到死去。
    不过，陈医生死了快一年了，那坟头也该长了草吧。
    看看时间，也到下班的时候了，护士利落地收了毛线篮子，脱掉身上的护士服，拎着篮子出了卫生院的大门。
    子庆并没有立刻离开小镇，而是拉着阿涩来到镇上唯一一家家庭旅馆住了下来。
    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反正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慢慢磨，慢慢找，总会找到的。也许等初三过了，镇上的人也没那么避讳了，请他们给自己带路去公墓看看，也许有什么痕迹能让他找到父母的坟也说不定。
    家庭旅馆的户主姓张，家里有三个儿子，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想着多盖几间以后留着给儿子们娶媳妇儿的时候用得上，结果他的三个儿子都上大城市里去了，老大老二结了婚，忙不赢带孩子，就把两个小孙女送来给他们带着。
    房子盖多了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在门外挂了一张家庭旅馆的牌子。虽然钱赚的不多，但是至少可以讲家里的日常开销维持下来。
    子庆要了两间房间，张老板又说：
    “我家也包饭菜，只是要额外的饭钱。”
    “那就这样吧，一个星期之后结账。”子庆接着他的话说。
    张老板看起来更加高兴了，连连点头应着，又说了一些他老婆做饭很好吃之类的话，赶忙去张罗去了。
    累了一整天，子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阿涩也不例外。
    护士刚回到家，她家男人就兴冲冲的跑过来：
    “快快，先去菜园子摘些新鲜的小菜回来，待会儿我去抓只母鸡来杀了，今天晚上你好好做饭，有客人来了。”
    “有客人？是有人来住了？”护士也有些高兴，有钱赚，当然高兴，又想起什么：
    “诶，记得去阿兰家把孙女接回来，我去菜园子去了。”
    “晓得了。”
    摘了几样长得水嫩的小菜，护士阿惠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今天有人来找人，回到家就说有人来住，说不定，就是今天在卫生院看见的那两个年轻人。不过，大过年的，谁家不团圆？他们俩怎么会孤身前来找人呢？
    难道……
    阿惠心里一慌，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张虎正在杀鸡，两个小孙女已经回来了，在前院玩耍。
    没看见有什么不认识的人，阿惠奇怪，难道他们走了？赶紧上前去问张虎：
    “客人呢？”
    “睡了，大概赶了一天的路，倒床上就睡了。诶，你先去洗洗菜，待会儿还要让你黄焖鸡呢！”
    旁的事先不管了，把饭做出来再说吧！
    阿惠系上围裙，到灶台边上忙乎她的去了。
    等子庆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是被饿醒的。阿涩揉着眼睛进来叫子庆起床，没想到他倒是醒了，只是坐在床边发呆。看见阿涩进来，子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睡了一觉，什么都忘记了。
    阿惠把菜焖在灶里，子庆他们醒了菜还是热的。阿惠和张虎招呼着两人入座，四个人开始吃饭，两个小女孩儿禁不住饿，早早吃了现在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玩着。
    子庆再次见到那个护士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阿惠却有些魂不守舍。如果这人真的是来找那两个人的坟的，那他就应该是当年在卫生院出生的那个孩子了。
    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还会有人惦记着他们，来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