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西山鸾鹤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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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夜袖师兄么?怎的这样晚了还过来……”
“我们有要紧事儿找师傅,还请你去二长老的房中通报一声。”
方才,守着通仙宫门前的弟子正打瞌睡,一眨眼的功夫就瞧见面前闪过两道白光。只见夜袖与砚青二人如同飞旋的雪光一般,呼啸着从天而降,落到了这弟子跟前。于是便出现了上面的对话。
真不愧是观中最厉害的二长老的徒弟。
守门弟子穿过一条刻着繁复花纹的长廊,回忆他二人的模样。
一个清冷如玉俊逸无双,另一个英气逼人,正气凛然,一瞧便是天生的好搭档。二长老自己便是仙体,教出的弟子当真个个尽是妙人,像他的二弟子白雀,三弟子苏煌然,也是优秀却低调的人。
“二长老,夜袖与砚青二位师兄求见。”守门弟子站在二长老门前,弯着腰,微微低着头,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里头传出道冰凉无比的声音:“找我何事?”
那弟子摇头:“并不知,只是求见,眼下正在通仙宫门前候着呢。”话音刚落,一阵裹挟着星光与雪雾的冰凉暴风便砰然一声从房中猛地涌出,将守门弟子的衣饰吹得四下翻飞。那暴风宛若一片有意识的大雾,转眼就朝着通仙宫门之处呼啸而去了。
夜袖砚青二人正站在一块儿,望着被月光铺在地上的影子发怔,恍然间,只觉得身周空气骤然发出“咔嚓咔嚓”的结冰声,几束泛着白光的冰渣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两人眼前缓缓旋着聚集,而后凝成二长老的模样。
“师傅。”面前二人齐齐朝他跪下行礼,但霜骨只是微微点头,弧度几乎瞧不见。
“你二人这样晚了找我何事?”他眼中似乎只装着一轮清月,声音也染上了冰冷的月华。
两人直起腰来,眼神古怪地对视一眼,而后便齐齐低头沉默,一语不发。
霜骨将眸子落在他们脸上,眉头轻蹙。他明明是一张十几岁少年的精致面容,却偏偏满头银发,目光也是丝毫不带人情味儿的冷漠,眼下这般场景,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定会觉着奇怪得很。
霜骨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你二人犯了甚么过错?”银眸稍稍往后头一瞟:“夏侯呢?”
一向冷静的夜袖也露出沉重之色,他抬起双眸,某种有一闪而过的深紫:“师傅,夏侯走了,与我们说永别。咱们……在山下头被人下药了。”在霜骨逐渐诧异的目光中,砚青也抬起脸来,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山下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全部道出,到最后已是说得满头大汗。
并非语速太快,而是砚青觉着再说下去,自己就会被霜骨宛若冰箭的目光扎死了。
最后一个字从砚青口中滑出后,他立即如释重负地朝满面担忧的夜袖看一眼,发觉自己的师兄并不比自己要轻松时,砚青心中明显舒了口气。但往霜骨那儿看,才瞟一眼砚青就险些吓得坐在地上。
惨了。
他终于明白,夜袖为何是那副神情了。
夜幕上的星辰与圆月,将一片朦胧光晕铺洒而下,整座通仙宫便被笼罩在大团的迷幻光彩中。而这迷幻里,却又夹杂着不断蔓延的危险冰息。
只见二长老霜骨伫立在他二人面前,从雪白的衣摆开始,不断延伸增长的冰渣紧贴地面,仿佛生着尖刺的冰蓝蔓藤,飞快而恐怖,发出“咔嚓咔嚓”的干燥声响,蛛网一般将通仙宫大门迅速给牢牢包裹成了一片寒气逼人的冰墙。
冰霜中间便是那银发飞舞的霜骨,他面上虽毫无表情,但就连那银白的双眉间也凝满了冰霜,一双冷光凛然的银眸里杀气滚动。
“师傅……”砚青刚抬起手掌就觉着喉咙一紧,眨眼间便被霜骨单手给提了起来,呼吸猛地被梗在胸中。
霜骨望着面色发紫的砚青,声音宛若从极北之地的千年洞穴中传来:“你将夏侯给侮辱了,是这般么?”
眼看砚青满脸挣扎之色,一边的夜袖忙将手掌搭在霜骨腕上,焦急道:“师傅,砚青他们也是被人下了药,并非他之过错,师傅您先将砚青给放下……”他欲将霜骨的手腕扯离,却发觉对方力气过人,丝毫搬不动。
四周疯狂增长的冰霜气息似乎要将人冻死,霜骨沉着脸凝视砚青半晌,忽然悠悠放开了手掌,二话没说便砰然化作一团冰雪雾气,朝着山下方向席卷而去了。
“你还好吗?”夜袖将砚青从地上扶起,瞧他满脸通红咳嗽不止的模样,心中却渐渐弥漫起一团极不好的预感。砚青扶着他的肩膀,渐渐恢复过来,咳嗽几声后忽然四处张望,手掌扶在脖颈上:“师傅人呢?”
夜袖摇头,面色凝重:“师傅化成一团雪雾下山去了,或许是去找夏侯。”
砚青“啊”的惨叫一声,一副要哭的模样:“我将夏侯给那个了,师傅是不是恨得要将我杀掉?他还说了别的甚么没有?”
“并未说别的,只是……他似乎只在乎夏侯的事儿。你也别多想,毕竟不是你二人的错。”说完,夜袖却忽然想起子潇。
方才他与砚青将阿禹送进雪楼时却未瞧见子潇,看守观门的两位弟子也说并未见他进观。
心中隐隐一跳,子潇他……会去何处呢?
“师兄。”砚青忽然轻唤夜袖一声,望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夏侯,将她给找回来。”
“师傅已经下山去找了,他都已经出动,你还怕找不着?”
砚青面上浮起黯然之色,缓缓低下头:“我……我只是觉着,惹了祸就要付出补偿,夏侯再怎样强,终归是个女孩子,万一碰上一群人都比她厉害,那可怎么是好?”
夜袖见他这般难过又认真的模样,便将喉咙里一句“寻常的人族就不可能比她厉害”给咽进去,眸中光彩柔和了些,瞧着砚青轻声道:“那你想要去何处寻她呢?天下这样大,我瞧着夏侯这次像是真下决心离开了,定会去很远的城镇。”
“再远的地方我也要将她给找到。”砚青皱起眉头,不算惊艳的一张年轻面容之上,竟有山川般的坚毅神色,被银色月光一照,轮廓宛若伫立在冰天雪地中的牢固岩石。
夜袖将目光投向天际:“若是你找了许多年也没找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砚青。”夜袖将眸子轻轻一眯,睫毛宛如漆黑羽扇,“有些不必担当的责任,你就不要将它们强加在自己身上了。我说过,这次的事儿并非你的过错,就当它从未发生……”
“师兄!”砚青低吼一声,眸子里燃着某种夜袖看不懂的东西,“怎能当它从未发生呢?是,你跟阿禹两人都是男子,大不了你给他送点药去……可夏侯不同,她是女子啊,就这么……总之我眼下就去找她,若师傅将她给先找了回来,你就放一只‘寻踪鹤’通知我罢。”说完,砚青口中念了个咒,长袖一挥,挥出团洁白的云朵,托着他就往山下去了。
夜袖一人站在原地,冰雪般的面上有缕缕疑惑惊诧。
他们都……疯了么。
风萧萧兮夜如玉,道袍沐华冷仙宫。夜袖恍然间就觉得,这世上猛然多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儿。
从他在子潇中毒苏醒,进了万变阁后,记忆每一天都在恢复。脑海中那些血红色的满天云朵与完全不同于人界的高大建筑,还有肤色苍白容貌绝美的魔族,以及自己来到人界的目的……它们如同一小瓶浓郁的黑墨,蓦地被扔进了自己属于“人”的记忆经历之中,一点点侵蚀着十九年来被培养出的人性。
夜袖闭上眼,嘴角牵扯出一个阴暗的笑容。
是了。
他正在一点点的,失去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