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冰雕卧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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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是一片清冷之色,水银月华,树影斑驳。夜袖一袭白衣如玉,仙气飘渺,站在吹云园里好似从天而下的瑶池仙家。
这吹云园是溪云观里道家弟子的居所,外头就是舞天林,一个忒大的广场,供弟子练剑用。夜袖的目光在夜色里缓缓扫动,漆黑的温润双瞳里略带迷惘,点点的无辜神色凝在那张冰雪般的脸上,便生出一种不食烟火的美来。
他望着外头树上的浓密叶子,轻轻一蹙眉,低声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田猎,令人心发狂……算了,若是心乱,便让它乱个够吧。”语毕,他抽出腰间长剑,夜色里只见银光一闪宛若流星,他便执着长剑飞身朝着舞天林跃去。
夜袖的轻功极好,虽在子潇之下,但施展时依旧宛如飞仙。
当夜月色如水,溪云观内无一人瞧见,在那舞天林之中,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心乱如麻地舞了一夜的剑。
第二日晴光大好,子潇睡饱了醒来,只瞧见晨光从窗户外头照进来,满房皆是浅金的暖阳。他躺在凉席上伸了个懒腰,将薄毯卷了卷。虽然眼下已是石榴七月,大半只脚跨入了酷暑,但山顶上凉风阵阵,谈不上高处不胜寒却也颇有凉意,子潇在凉席上睡了一夜,醒来正觉着有些冷。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睡意正浓,刚翻过身准备打呼噜,却听见门外有人毫不客气地敲打,咚咚咚的像是讨债一般。
“真缺德,一大早的便有客人上门么……”子潇半梦半醒地喃喃自语,话一出口就将自己给吓了一跳,愣是将意识从梦里活生生给扯了出来。
眼下已经不在云雨楼了。
自己早就从那活地狱里给逃了出来。
子潇坐起来,在床边上愣了愣,眼神无辜地瞧着前边的木头门。外面那人依旧不放弃地敲着,颇有耐心。当他终于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去门前拉栓子时,却听见那人放弃了敲打,准备下楼的声响。
“稍等!”子潇一把拉开门,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将他半开的衣襟吹得垮下来。方才敲门那人回过头来,瞧见子潇时,平平淡淡的眼睛里蓦地一亮,像是燃起了两道烛火。
“方才敲门的人,是你么?”子潇一边伸出手去将衣襟拉合起来,一边朝着那人笑道。他这平常一笑,在他人眼里却有惊艳出尘之美,那桃花眼悠悠一扫便是花瓣满天飞。
那人怔怔地瞧着子潇,听见他开口讲话,才猛地回过神来,抬起一双浓眉大眼颇有歉意:“是我……真是对不住,我只是听尘衔说,新来了个扫地的,又看你这么晚了还不起来,便来叫你……”
子潇点头:“那也没什么对不住的呀,我今日起的是晚了些,平时作息不稳定,唉。”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我去换一套衣服便做事儿去,多谢兄台好意了。”
站在楼梯旁的那人,瞧着子潇花容月貌却又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便突然红了脸,摸了摸脑袋冲子潇道:“我叫阿禹,是上山学道的,长老说让我做满一年的挑水工才能入道,嗯……你,你呢?”
他这话一出,子潇便微怔了,心想这阿禹真是热情,认识才不到一刻钟便全盘托出了。于是子潇也温柔一笑,面上神情像是冰雪融化:“阿禹你唤我子潇就好。我不修道,只是喜欢这里清静得很,便来当扫地工啦。将来等你入了道,我还得尊称一声道长呢。”说完,便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抱拳鞠躬。
阿禹见子潇这般,就连忙红着脸摆手,一张与子潇年纪相当的面容瞧上去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老实人家的孩子。
“我还要做半年呢,早着。”阿禹瞧了瞧子潇,有些不好意思:“你生得这般漂亮,为何来当扫地工啊?多累呢。”
子潇直起腰,一双狭长眸子漆黑漂亮,似笑非笑道:“谁说长得好就不能来扫地啦?敢情这扫地的活儿就只许普通人干了?”
他这一席话说的似真又似玩笑,脸上也是介于较真和戏谑的神情。阿禹是个不善心计的天真少年,瞧他这样,一时分不清话里真假,于是一张浓眉大眼淳朴天真的脸又红了红,神情竟有些害羞。
然而,阿禹是何种神情,子潇却全然没放在心上,他只当这个少年不谙世事,性情瞧上去倒也不坏。于是子潇拢着衣襟,朝阿禹轻声道:“我回房去换衣了,待会儿便去扫地,那扫把就是放在第一层的那些吧?”
阿禹连忙点头:“是的是的……不过,整个前山的场地都是由你负责打扫,你这身子骨行么?”
子潇一听这话,便知道阿禹是在替自己担心,因为从他眼中流转出的眼神,绝对不是嘲笑讽刺之流,那是种真真切切的关怀之色。子潇笑道:“没事儿,我自有办法轻松搞定,你大可放心,快去干活儿吧,别被长老抓到你偷懒,做不成道士就麻烦啦。”
“啊,也对……那我就先走啦,子潇你保重。”阿禹朝他点头,而后便跑下楼去了,脚步声颇为沉重。
真可爱。子潇心想,这溪云观里还真是甚么人都有。仙人一般的俊俏道长,热情好客的小道士,还有那天真的挑水少年,当真有趣啊。这般一想,子潇只觉得说不出的新鲜,但一转眼,却又回想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便笑不出来了。
对了,扇子在何处?
他叹了口气,关上门。心想还得花时间去寻扇子,这溪云观占地极广,光是打扫整个前山就得话费不少时间,能否有空闲吃饭还是个问题,更别提找扇子了。
子潇关上窗,边将睡袍的扣子解开,边在心里琢磨。若是将影沐唤出来,道中的道士就会有所察觉,万一暴露身份或是让他们知晓自己带着一个灵体,那便是大大的麻烦,弄不好还会被逐出道观。
他叹了口气,若是自己会些法术就好了,甚么风咒之类的,一个旋风就将前山的落叶残渣一并卷起来吹到山下,干干净净三天都不用打扫,省时省力。可风咒偏偏只有影沐才会,又不能将他放出来……
“哎呀真麻烦真麻烦!”子潇心中一急,一把扯下睡袍,也不管自己此时正是赤身裸体,就对准了床铺猛地砸过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此刻,子潇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随着一句“子潇你方才怒些什么”,夜袖便像是从天而降的翩翩仙人,立在了门外,将子潇光溜溜的冰肌玉骨尽收眼底。
转瞬之间,整个雪楼的第六层蓦地归于死寂,一丁点声响都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潇才通红着一张脸,瞧着石化了般的夜袖,结结巴巴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忘记栓门……你你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夜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子潇,此刻他心里正翻涌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想要从中挑出一句来定心。可是那些经文仿佛都被剪刀给剪碎了似的,只剩下半个半个的文字,压根儿拼不成一句话。
眼前是冰雕玉琢的人儿。
还是个没穿衣服的人儿。
“我……”夜袖好艰难才吐出一个字,下头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说不出来了。他强迫自己不许去瞧子潇裸露的冰雪身子,目光却丝毫移不开半分。那晶莹剔透的旖旎美景,正缓缓化作一双双玉白的手,在夜袖的心上身上来回抚摸,不知名的火焰就这般被撩动起来,在他的身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