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这个名字，陆子粤听过不止一次。经常玩的那帮人有意无意地提过这个人，说这话时他们脸上挂着明灭莫辨的笑容，这些人自然晓得两家的关系，她只是装傻。
    她并不急于宣告所有权，亦不屑于此，更确切地说暂时还没这必要。对于白逍之的态度，她不是看不出来：周到有余热情不足，甚至能感受到刻意保持距离的冷淡。坦白说，他掩藏得很好，良好的修养令他待物接人温和有礼，进退得宜，但她就是觉不出暖意。
    鬼才相信什么生意上出了问题需要赶去处理，早不去玩不去，偏偏等大老远的过来撇下她一个人。陆子粤对男女情-事上非陌生，自然懂得此中意味。
    读书那会儿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可惜父母不同意软硬兼施，逼得他们从此陌路。原本她预备和家里大闹一场，大不了落个为爱走天涯的下场，就像姐姐说的，什么年代了还来父母包办那套？可是，讽刺的是她这边还在据理力争，男方那里早已偃旗息鼓。临分手时那个有着一双深邃眼睛的男子说：“粤粤，恋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注定是两个家庭，甚至范围更广的事，我做不到抛下他们。”
    其实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有次和几个鬼佬喝酒，他们笑问：“你们中国人纯粹为爱结婚的比例有多大？”她还真就仔仔细细想了，身边的女伴先接口道：“5%或是10%？”
    “你调查过吗？”陆子粤不满，尤其在外国友人面前。
    朋友撇撇嘴：“反正数量不会太多，普通人为了车子房子票子奔波，看这些方面的各种条件，有钱人又想这那的……婚姻不像谈恋爱，需要考虑得太多了，不只是两个人感情的事。”
    这句话她是第二次听到了。
    金发碧目的中年男便吃惊：“没有爱情为什么还要结婚？”那人已经年过四十仍然单身，不慌不忙的满世界寻找真爱，用他的话说如果找不到这一辈子便做不婚主义者。陆子粤曾想过，除了这个原因或许也有为了更加自由的缘故。只是，倘若她到了这般年龄还没事人似的胡闹着，别说家里定不饶她，那些假以好心的“关怀者”吐沫便将她淹没了。
    “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先婚后爱，或者差不多凑合一辈子，很多人都这样过下来了，但倘若对方物质条件良好自然会弥补不少……哎呀，跟你们说也不懂。”
    那么她和白逍之是不是以后也要这样？母亲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什么情情爱爱终抵不过岁月，两人在一起怎么也能生出几分情意。真的如此吗？
    见到白逍之的时候已是三天后了，他若再晚回一天陆子粤便下决心先行离开了。
    这几天家里的电话轮番轰炸，白逍之实在厌恶得很。赵洪泉一见到他便大吐苦水：“你倒是一走了之，这几天你妈你爸电话不断啊，就差来公司亲自监视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哦，对了，素素也跑来找过你几次，说有事。”
    他这才从一堆行李中抬起头，随手拨了电话，没多久门铃便响了。
    白逍素的身高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像一棵笔直稚嫩却朝气蓬勃的小树。一见到白逍之便欢快起来，一下子扑过来，但快到眼前的时候又急忙收住了脚步，自己并不是小孩子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了一下校服上的褶皱，傻笑地望着他。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吧，几次三番跑去公司找我有什么事？”
    她期期艾艾道：“我，我在一个广告公司偷偷兼职做模特被家里知道了，我妈下了死令不准我以后去了，说是影响学习。二哥，好哥哥，你帮我去求求情，我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
    等她说完，白逍之才开了口：“我像你这般年纪还整天沉浸在书山题海里，别怪家里人说，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你还是收收心，前途为重。”
    “你怎么跟我妈他们似的，老古董，我原以为你会支持我的。”白逍素的嘴唇撅得老高。
    他闭着嘴笑。真是岂有此理，竟让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装模作样点评自己。
    “呀，二哥，你笑不露齿的样子真的很帅。入选本市最帅的十大青年的确实至名归。”
    白逍之笑出声：“是你亲自认定评选的吗？”
    “当然。”她得意洋洋地仰着下巴，嗤嗤笑起来。“我说的是真的，好二哥，我真的很想做模特，你就帮帮我吧。”见他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你的那位女友不也是名模出身嘛，我在电视上见了，真的好美！你能接受她，为什么就不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做这一行。”小丫头气呼呼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谁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了？”
    “哎呀，这还需要保密吗？家里人都这么说，我爸爸还说你……”她的声音突然小下去，拿眼睛瞄哥哥。
    “说我什么？索性一下子说出来，这样说一截藏一截做什么？”白逍之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说你：胡闹！”一边说着一边还学着父辈们的样子，摇头叹息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白逍之没接话。
    她见哥哥神色平静，又道：“那位陆姐姐也来家里了，伯伯他们私底下都夸赞她好。”
    “所以……你喜欢她？”
    白逍素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喜不喜欢管什么用啊，关键是要你喜欢，倘若你不喜欢，她就是被夸上天也没用啊。”
    他点点头，有时候人们看问题还不如个小姑娘明白。
    ***
    顾骆这段时间忙的是脚丫子朝天，奔波忙碌间便没心思去想那些头大的事情。周末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又被徐妍妍拉了出来。
    “大好天气，整天宅着多无趣啊！我一同事住在凤桂山别墅区那边，家里人出去度假只剩她一人，正好搞聚餐，去玩玩呗。”
    架不住徐妍妍百般缠功，又是电话又是亲自上门，只得答应下来。
    驶出市区不远，眼前便显出一片空阔，再也不是鸽子笼内仰望夹缝中的一抹灰白色，蓝而透明的天空不是每次都有幸看到。坐在车里向外眺望，远处是逶迤的黛色群山，树林从起伏的山坡上绵延过来，一直伸展到脚下。大片的丁香园、玫瑰园、碧桃园相映成趣，花圃两侧的绿篱修剪得弧线分明，造型美观颇具匠心，一排排或是精巧或是大方的别墅群掩映其间。
    寸金寸土的C市，却有这般好地界。饶是徐妍妍见多识广也不由连连称赞。
    来的人很多，熟知的极少，但架不住都是年轻人，彼此也就没那么忸怩，很快便畅谈开来。主人深谙待客之道，在松软的草坪上支起了几个烧烤架，中间摆了长长的白色桌子，上面放着各色新鲜瓜果蔬菜，食材器皿一应俱全。另外还很细心地请来了专业烧烤师傅协助，采用无烟炭火，环保干净。
    徐妍妍其实来这的目的并非单纯为了吃饭，她的这位同事背景绝不简单，平时往来非富即贵。而她在本市又没几个熟人，公司前阵子传出来高层要大换血，她便记在心里，时不时就跟这位传说中的高层女儿走在一起。
    这些顾骆自是不知。比起那种仅是衣着首饰便要提前几天预备演练的奢侈晚宴，倒是更喜欢这种形式。她人本来随性，平日里自己生活便喜欢删繁就简，朋友往来也不过这个，下了班最爱的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听听音乐，品品红酒，偶尔把自己灌醉。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选择在家里喝酒，这应该是最安全的人生吧。”对于顾骆，即便是放纵也是这般的谨慎，她的人生有什么是完全豁出去不做计较的呢？
    徐妍妍拉着她去临时“厨房”处打下手，主人是个面容姣好的活泼女孩，毫无富家女的骄娇之气，极喜烹饪，一再让她们去一旁休息。待到看到顾骆将一大块牛肉切成细薄如纸片状，眼中佩服之意便多了几分。也不再谦让，欣然让她们做帮手。
    烤好的食物香气四溢，人们发出欢快的叫声，纷纷围了上去。吃着松嫩香软的烤肉，喝着味道醇正的葡糖酒，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实在惬意得很。
    徐妍妍美美地叹了一声，“这才叫人生！”望了望周围，“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今天可是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这种轻松的氛围最容易擦出火花了。”
    顾骆咽下一颗樱桃，道：“敬谢不敏，你还是自己先收着吧。”起身懒懒地伸了伸腰，慢步像丛林里走去。
    走着走着，很惊喜地发现了几株山枣树，脚下的步伐便急了些，惊起一群麻雀。野枣比豌豆略大，略酸，味甜。她摘了一粒放在口中，于酸甜里尝出一丝苦意，小时候爸爸曾经带她到郊区的山上摘野枣子，扑蝴蝶，放风筝，这才多久整座山已经开发成最有名最奢华的住宅区。心里想着，又摘了两颗，本想竭力避开枝桠上密密麻麻的荆刺，还是不小心刺到手上。白嫩笋尖般的手指上扎进了几枚细细的褐色刺针，顿时有些发麻。
    她眯起眼，对着刺目的阳光，小心地一点点拔出来，低头时前面好大一块阴影，奇怪，难道阴天了不成？再一抬头，面前站立一人。身形高大，穿着浅色的休闲装，也不系扣，显出里面白色衬衫，扣子解开直至胸膛，露出健康得小麦色，模样甚是好看，轮廓和某人很像，但比之那人的俊朗多了几分柔和。顾骆脑中警铃大振，数年前，也就是她出国之时，和眼前这人有过几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