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分，翼城缄默着，似乎也对着皑皑月光沉眠而去。我拢了拢衣领，希望借此阻挡去些许夜独有的寒气。
    前头的黑色人影极其急速的移动着，在尖耸起的屋檐之上掂脚略过。
    我这才发觉不单单是十二武功了得，一直不曾出过手的丁香武功造诣亦不差于大多人。文绉绉的公子哥便是在这个时刻成为包袱，我只得睁着眼竭力不让丁香的身影溶进夜里。王上浅浅的吐着鼻息，看似毫不吃力的模样。
    “不见了。”我小声的说道，才一眨眼，那纤细的人影便揉入黑夜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大约是发觉我们了。”
    尽管人不见了，但王上十分淡然，恰似胸有成竹的摸样。从这暗沉的声线里还能隐约透出他的愉悦情绪，的确是没一点儿慌张，就连胸膛里砰砰的声响都异常平稳。
    王上忽的落至地上，脚跟着底，我有些不稳，方想出声发问，前头便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绝对是十二。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去，双眼一转，便将二人收入眼中。十二依旧是着着白日里我所见的那个男子的服饰，想来那也确是他了。不过十二素来冷然，不喜开口，如今却对至亲家姐用着如此不耐烦的口吻，我又略生疑惑了。
    “你今日是否露脸了？”
    夜风轻轻，将丁香的话儿捎到我们耳畔。
    十二没有说话，但我估摸着他定然是点了点头或是默许，因而丁香不禁愤懑的指责：“十二，你这是怎么了？一声不吭走了几个月，老爷当初是怎么叮嘱的？你竟敢丢下爷独自来到这茹国。”
    我倏地聚起眉头。若我记得不差，父亲与十二的爹爹虽是世交，但因恐睹人思情一直不待见十二，十二总是静静的待在我的院子里的。如今又从何冒出个父亲的叮嘱？更别提丁香为他遮掩了，当初丁香推辞道十二有事要离开一阵子，我还以为是他们的私事不好开口劳烦我才没追问。现下看来，丁香也不知十二的去向，权是哄骗着我。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愣了愣，近个儿是否撞见甚怪异了？怎么身旁的人个个皆是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成为完全陌生的性子了？
    丁香跺了跺脚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事儿，你好自为之，如今爷身在战场，有多少危难你自个儿心里清楚。若爷出事我必拼死相救，届时看着的是我与爷的尸身还是如何，你自己多多斟酌。”
    说罢，丁香赌气便要走了，十二似乎拉了她一把，我眯起眼，却还是看不清个究竟。
    “丁香姐，好好护着公子。”
    丁香冷哼了一声：“这会子装模作样来了？休以为我什么都不晓得，近个儿我可是前前后后查了个遍了，你终究要去帮那野小子？为了他你连爷都敢抛下？”
    十二木木的杵着，生出几分悲凉之感。
    “今个儿我把话说狠了，你今日不跟着我回去，你就甭回去了。”
    “丁香姐，好好护着公子。”十二又重复了一回，语境苍凉，做了个揖便提剑走了。他的背影如此清明，仿佛同不可遏止的诀别连在了一块儿。
    丁香站了许久，才离开了，眼帘下垂，也是含着半片水雾。
    “十二。。。究竟在做些什？”我喃喃着。
    “十二原是丁家公子丁世明吧。”
    我点头承认。
    王上勾了勾唇角，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这事儿到你该明白时就会明白的，先放下吧，孤相信丁香不是细作。”
    王上比我高上一寸左右，而且他身份尊贵，我对这形势有几分不适。但想想也觉不能弗了他的意，于是便老老实实的受下了。
    我们寻路而回，我正要进军帐时，身后一个大力拉了我一把。我稳了稳身子，抬头问道：“怎么？”
    “你这是要去哪儿？”
    分明是明知故问。
    我道：“自是回去歇息。”
    王上弯了弯薄凉的嘴角，浓眉扬起柔和的弧度：“丁香才回来，你若是现下进去，她保准猜到方才跟踪她的人便是你我。”
    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那。。。总不能让我睡外头吧？”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外头时常是有士兵们睡着的，不是我摆架子不愿与他们一块儿。实在是我有怪癖，不喜那污秽之地，无论躺上去舒适与否，这心上就过不去了。
    王上大手一指，便是指着他的军帐。
    我赶忙摇了摇头，这是大逆不道，只怕王上不生疑，为人臣子也自不能端正。有些事儿碰不得便是碰不得，做不得便是做不得，不容一点儿差池的。
    王上板起脸，眯起眼，透出几分凌厉的光。
    我已是许久不见他露出这般神色了，我呐呐的站着，应也不是拒也不是。
    “那日的话你听着了吧。”王上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我却立即了然。我踌躇良久，尔后小声的应了一声嗯。
    说来那也算是王上的私事，若是被人听着了大概会心生隔阂吧？但我莫名的不想对着王上说谎。
    “那便作为胡乱偷听他人谈论为由，责罚你伺候孤歇着。”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面的人仍是一派肃穆的神色，全然没有一丝说笑的神态。我只好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