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的光芒在妈妈的眼里，凝固成世界上最沉重的光芒。狠狠的压在我的胸口。妈妈说：云起，记住，将来一定要有出息！
    而在我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读书时唯一的出路。
    七岁的时候，我看着自己在阳光下的手指，那样的纤细，美丽，修长，白皙。我就明白，我赵云起，真的真的只适合读书。
    我爸爸叫赵墨，爷爷是希望他好好的读书，某个出路，却不想，在父亲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沾染上了许多不良的恶习。并且那个年代，八十年代初期，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孩子，哪还有心思去读书。
    我是在爷爷临终前出世的，爷爷在死的时候想起平生的遗憾，就给我起名，赵云起。
    赵云起。
    云起，是希望，我就像在天穹里汹涌翻滚的云一样，生平有夺人的气势，将来有出息。定不像我的爸爸。
    可是，爸爸，只希望，我，赵云起，他赵墨的儿子，能够和云一样的单纯洁白。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就如同甘甜的纯净水，纯澈而凛冽。
    爸爸死的时候，我只有五岁。车祸，爸爸给一个黑社会老大做马仔，赌车，飙速。连人带车从险峻的山道里摔下去，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爸爸的葬礼那天，天阴沉的可怕，简陋的花圈，高高被挂起的黑白相片，陌生而冰冷的一切都被冷漠的时光记录下一个大概的影子。才五岁的我对死亡还没有太多的理解。只是看妈妈一脸的哀戚，才隐约知道，爸爸好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已经不记得妈妈那天的表情了。所有的表情，都在时间的作用下，简化成一个简单的词汇。可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母亲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云起，记住，将来一定要有出息！
    “轰——”巨大的闪电一划而过。
    一刹间，妈妈的脸变得那么那么的可怕，在加上一直压抑在胸口里，还未化开悲哀，我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尽管后来，我慢慢长大，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我依旧可以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母亲的表情里的期望，以及凝固在她嘴角说不尽的悲伤和哀戚。
    我最喜欢的，我想应该是在自己家的葡萄树下看书。干净的阳光顺着葡萄枝叶间的缝隙，砸落在我的指尖，干净的并且明媚的。空气里只有的指尖的气息，带着浓烈的书香味
    我会帮贫穷的妈妈做家务，在大一些，我也会出去打工，做兼职。
    妈妈是爱我的，每次在妈妈在晚也会等我回家，再累也会给我做早餐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温暖的。越发努力的读书。我是明白的，家里是不会提供给我任何的便捷，我不是那些富二代，不用好好的努力，就可有在毕业以后就业在不错的工作岗位里。
    这样的我，这样目的单纯，不打架，也不喝酒的我。乖得不能再乖的我，就这样，在高中第二年遇到校花田馨的时候，就完全的颠覆了。就是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一见钟情会发生在被称作三好学生的我的身上。
    第一次见到田馨是一个傍晚，彤红的夕阳，将校园里所有的梧桐树染成漂亮的彩色。我因为跟老师讨论考试内容的事情，走得极晚。感觉天都快暗下去了。下楼的时候，我就遇到了被一群不良少年围住的她。一脸害怕的表情，涩涩的发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所有的一切细微的表情，就那么闯进我的眼里，沉浸在我的胸口，那颗尚未恋爱过的心脏砰然跃动起美妙的音符。
    我心动了，所谓的一见钟情。脑袋发热之下，我竟然没有去通知门房，傻傻的走了过去……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打到了人。也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对田馨展开微笑，对她说：你没事吧。
    梧桐树在身后摇曳生姿，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我看见她缓缓的，缓缓的笑起来。光芒就坠在她的嘴边，她说：谢谢。
    就为了她的这一个谢谢，后来，在被混混骚扰的她六神不定的找到我的时候。我竟然脑热的答应了保护她。
    事件，所有的事情，我想是有一个契机的。那么这个本就带有浓烈的英雄气息的开始，就是我的，被渲染上红色的开头。我的生命，真正的开始，是在那天的傍晚。我从校园的车棚边路过，看见里面有几个穿的不伦不类的少年，正在一脸不屑的说着什么。我低头从那片我经常和我的女神走过的白色雕像前走过。
    那边的讨论声毫不顾忌的传过来，就三个字就让我停下了脚步，硬生生的将我定在原地。
    “我靠，还优等生，被那毒花田馨迷两下就丢了魂，切！真他妈的不要脸！”
    “别这么说嘛，那小子本来就傻，被田大小姐耍的团团转。”
    “喂，你们说，我们要是告诉我们学校的优等生赵云起，田大小姐是有名的黑道世家，你说那小子会有什么表情？”
    戏弄的，厌恶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为什么……
    我感觉盆冷水顺着我的脊梁骨倒下，彻骨的凉意，几乎让我站不稳。
    为什么！
    “哈哈，一定一脸不可置信的要死要活！哈哈”
    紧接着是一大群的人跟着的起哄。
    头仿佛裂开般的疼痛。
    不可用言语形容的嘲弄，不可想象的讽刺，不屑，猥琐，将我的情感狠狠的打碎，在打碎，堙没成一片细小的尘埃，带着尖锐的棱角，在我的身体里四处奔走，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嘿，我说，田大小姐也真够无聊的，竟然跟我们的老大打这种赌，说什么试试所谓的优等生他们的意志力，切，我说，说不定，田大小姐是真的想玩下那小子才对。”
    我用力的抓住头发，痛苦的弯下腰去。
    “说的也是，他妈的，那小子的那张脸真的是长得漂亮。”
    明亮的光线，大片大片的铺撒下来，打在我的脸上，却毫无温度。
    树荫斑驳的就仿佛我现在的胸口。
    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叫嚣，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
    我回过头，陡然的发现自己错得可以。
    走得那么远，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一直一直在背离，一直以来，我所坚持的轨迹。
    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她每日辛劳的样子，微微驼背的样子，往日年轻的脸庞也已经不复光彩。
    还有，妈妈对我说的话，近段时间，我对妈妈的所作所为。
    我竟然为了一个贱女人，跟我的妈妈吵架，要钱，闹得原本就破碎的家更加得没有安宁。
    悔恨一时间堵得我胸口疼。
    很疼。
    我深深的蹲下身，将头埋在了膝盖之间。
    我背后，那座看书女孩的雕像，依旧宁静而温柔的看着我。还有墙上绿色的蔓藤，依旧生机勃勃的向天空伸展着优美的弧度。
    我陡然的发现脸上温热。
    伸手，发现，我泪潸然。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时候，我是带着怎样的怒气冲到田馨的面前。
    也已经忘却了，那个时候，有多少人冲上来将我按到在地。
    记忆里，已经模糊了，那时到底有多少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我只是远远的，咬牙，死死的盯着被一群混混保护在中央的田馨，她那时挂在嘴边的无比嘲弄的神情，以及，她神色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隔着空气里，清晰可见的光线。
    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个我了。
    再也回不到了……
    光明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黑暗的一切，我看见，妈妈看着我的目光，隐约有着莫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