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入夜都有点灯笼的习惯，江楼月一路顺着那排烛光摸索到了大宅的侧门，那门入院往里便是东厢，竹慕容的房间在最外面。
    门外的长廊也零星的挂着几个灯笼，江楼月推窗而入的时候那人真在收拾东西。
    “你要出远门？”
    竹慕容把剑放在桌上，旁边是一副卷轴，给他倒了杯茶走至窗前把窗子关上。
    “嗯，你要一起去吗？”
    江楼月喝了茶挑着眼睛看着他“去哪里？很远吗？我才不想和你一起去！”
    “挺远的，西域那一块。”
    “什么？那么远？不得光路上来回就得一个多月吧！你干什么去呀？”
    “你要去吗？”
    江楼月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他“你家凌儿去吗？”
    “她不知道。”
    “我要去！”
    竹慕容朝他笑了笑，那笑倾倒众生，江楼月只是傻傻的看着，竟忘记了想问他的话，竹慕容问他“你傻笑什么？”
    江楼月摇头，这才看到桌上的剑！刚才就想问他那凤灵剑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当初黑影在唐家堡密室里说不定就没拿这剑！
    “你这剑哪来的？”
    “你说这凤灵剑？”竹慕容拿起剑说“是凌儿给我，还是唐堡主在世之时说让她转赠于我！”
    这些时日，自竹慕容回京之后，江楼月便习惯于留宿，屋里烛光闪动，竹慕容脱了鞋便站在床前宽衣，江楼月自他身后抱着他，抵着他的背轻笑。
    那人转过身拉住江楼月的手“你又傻笑什么呢一直？嗯？”
    “反正看到你就笑了呗，忍不住嘛！”
    竹慕容拉着他一起做到床前“伤口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都那么久了，早好了，那疤也快没了！那天洗澡的时候都摸不出来了！”
    “嗯，那就好。”
    江楼月凑过去，鼻尖碰到他的侧脸“慕容……”
    “嗯？”
    “你真是笨死了！我喊你呢！”
    竹慕容轻笑着搂住他“我听到了……”
    “你……”江楼月挣出来瞪着他“真是不解风情！”
    看那人转身想要离去，竹慕容拉住他往回一扯便把人拉到了怀里。竹慕容将江楼月安放在床上，自己躺在他身侧，用被子将两人盖住。
    江楼月翻了个身，撑着头说到“你可得早些叫我！昨天我出去的时候险些就被发现了！”
    “好！”竹慕容凑在他耳边说，低头吻上他的侧脸，惹的江楼月一阵轻笑。
    “对了！”江楼月忽然从他怀里挣开，从怀里拿出那个漆盒递给竹慕容“这个还给你！”
    竹慕容撑起来，半躺着接过那漆盒，沉甸甸的，江楼月看他的眼睛都快发光了，竹慕容到只是笑着收下。
    “我说你怎么这样？”
    见那人有些不满，竹慕容单手抱住他，两人倒下去那发梢落在江楼月的脸上，伸手替他散去那发丝，最后那手却变成了轻抚，顺着他的颈脖一路滑到肩胛。
    江楼月笑着抽出手，一枚月牙形的飞镖将桌上的烛灯熄灭，揽过竹慕容的肩凑在他耳边说“那，你可把那漆盒收好了。”
    竹慕容拉着他的手摸到那手腕上凉凉的玉镯，在黑暗中轻笑，弯了眉眼。
    无论是不是深渊，都不会回头。
    天还未晓，江楼月便醒了，呆呆的坐在床沿竟然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那门便被推开了。
    唐凌站在门外向里瞧，竹慕容皱着眉头爬起来“凌儿？你有事？”
    “没……”唐凌站在门口，床前整齐的摆放着两双鞋，看着竹慕容平淡的说“不，是昨晚那姑娘出事了！”
    “什么？”
    简单的批了件外套套着鞋子就往外走，唐凌站在门口显得有些不开心，天还未亮透，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天。
    唐凌不会武功，不过出生在唐家堡少说防身的招数总会懂些，唐毅从小便没让她学武，只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后来唐毅上位自画府邸之后便开始交给她一些防身的小招数，唐凌当时学了些，吵着说不乐意唐毅就放弃了，不过送了她一把匕首，龙图腾，剑锋处印着凤凰。
    此刻那匕首被唐凌举的高高的，在太阳下倒也显得刺眼。
    好在清晨的街道人不多，不然就江楼月那衣衫不整的样子一定得出丑！
    走的太急连鞋子都忘记提上抓了件衣服就跃窗而跑，不过江楼月也纳闷了！怎么就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就算是发呆了，可也不能人都到门口了都不晓得！
    千灵教和醉舞红尘不同，所处之地更是人尽皆知，早些年前还发生一些事情，当时外地闹瘟疫，当地好些人跑来京城统统跪在了千灵教外面，只因为传说千灵教有能愈百病能解百毒的解药！
    当时是叶云掌管千灵教，愣是大门紧闭，三天后有人按耐不住试图闯入，却都进不了千灵教半步，当时死了很多无辜的人，本就是邪教，叶云也不在乎，不过在那事之后便听说千灵教教主换人了，并且再未见千灵教在江湖上有任何举动！直到这次武林大会！
    “楼月。”
    江楼月光脚才在石子路上停下来，叶绝尘倒也不问他怎么光脚，绕道他前面问“又出去了？”
    “嗯。”
    以为他会追问去哪了？并且用了又？那岂不是前段时间每晚出去他都晓得？正在江楼月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却被叶绝尘突然打横抱起来吓了一跳！
    “别乱动！”
    “不是，叶绝尘！你想干嘛！”
    “你脚不疼？”
    能不疼么！那石子小路一路走过来江楼月便骂了一路！
    叶绝尘抱着他回了自己房间，路上碰到了下人江楼月红着脸统统瞪回去了！叶绝尘吩咐人把早饭端到自己房间。
    江楼月正在穿鞋，一侍女端着早饭进来，叶绝尘只坐在边上看着他，千灵教里大概武功最差的也就江楼月了！就连侍女一般都是打小开始习武，走路无声，江楼月抬起头看着她离开。
    “你在看什么？”
    江楼月依旧看着门口想了半天问他“她走路……没声音？”
    “习武之人讲究……”
    “等等！习武之人……”江楼月低头继续穿鞋“那如果根本不会武功呢？有没有可能因为故意走的很轻而没有发现人靠近？”
    “就算没有脚步声，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如果有人靠近光凭对方的气息便能知晓，除非对方能把自己的内息也控制住。”
    想到今天的落荒而逃，江楼月总觉得有蹊跷，那时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唐凌过来了，如果真的是分神了没在意，又怎么可能在她推门的时候那么快的撤退？除非，唐凌学过武功！毕竟是唐家堡的人，会点内息调养之法也是应该的，江楼月整理了一下衣衫也不去想了！
    正待离开之时，叶绝尘叫住了他“吃完早饭再走吧。”
    桌上放着刚在侍女端进来的早点，江楼月看了一眼“教主您还是自己吃吧，我可无福消受！”
    “江楼月……”也绝尘没看他，而是看着桌上的东西“你在躲什么？”
    “我没有。”
    “是吗？”
    江楼月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我还真是担心你下毒！”
    “你……这么认为？”
    “不是我这么认为，早前我一直认为千灵教那传说是假的，什么千灵玉石，一点屁用都没有，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传说到不假，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捣鬼！”
    屋子里安静的很，叶绝尘将桌上的碗推至他面前“吃吧，没下毒。”
    “那你现在就是承认之前你下毒了？”
    叶绝尘看着他不回答，江楼月倒是撇开目光，过了会便开始低头吃东西。
    千灵教带给了江楼月什么？不，应该说叶绝尘带给了江楼月什么！重生？不，不仅仅是这样，千灵教给了他一次活着的机会，让他走出那座大山，而叶绝尘给他的不仅仅的生命！即使现在知道叶绝尘不过也只是用毒物控制自己也无能为力！江楼月欠了他两条命，这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根蒂太深，仅仅一次背叛远远胜不过那些恩惠。
    吃完早饭，叶绝尘带着江楼月上了山顶，望下去是一条河，因为太高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形。不过江楼月却是看清了！
    “叶绝尘！你这是干什么！”
    山顶的风很大，江楼月有种恍惚的感觉，那是很多年前，叶云也只指着山下那河对他们说，在这里胜出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打倒对方活着。
    那时，叶绝尘跟在叶云身后，就在江楼月快被淹死的时候把他救了上来，他只对江楼月说了一句话，他说，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
    叶云看着满身伤痕的江楼月，笑着问他“疼吗？”
    江楼月抱着叶绝尘只会一个劲的哭，叶云说“疼的话就打回去。”
    “哥，我想……”
    “绝尘！袒护一个人之前得先看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那时江楼月站在岸边，残风呼啸而过夹杂着血腥味，那些和他一起上船的小孩都奄奄一息的倒在河畔，也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那河水，染红了叶绝尘的白衣，记不清当时活着的是谁，或者哪些人死了，只记得那时的叶绝尘满身是血走到叶云面前说“我有这个能力。”
    那时的叶云不过二十，江楼月永远记得那人站在夕阳下说的那句话。
    “只有踩着别人的尸体踏着鲜血活下去的人才会明白，活着，是多么不容易。”
    江楼月不懂，他只知道那些小孩大多和他一样，没饭吃，没父母，活不下去了，在船上那个人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方睡，把他们带到一个世外桃源，却告诉他们，只有打到对方才能活下去。
    江楼月擦干净眼泪转头看着叶绝尘，那时的他好美，对着他笑，是强者的笑容。
    还记得那日叶云离开前说“我只需要五个人，只有在天黑之前先回到船上的五个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叶绝尘带着江楼月离开，那日，江楼月记不清到底是哪五个人回到了船上，自己总和他们隔得很远。
    他们习武的时候，他只需要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看叶绝尘练剑。
    那个时候的日子，江楼月再也记不起了，也记不清叶云那冰冷的脸，总留给他一个背影，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