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  第1章 满堂芳华无限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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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楚晔的微笑总似三月里的春阳,暖绵绵、轻飘飘,慵懒得叫人提不精神。他的坐姿也是好整以暇的闲适,完全与大殿内的议政气氛不搭调。
    太傅司马瞻说得口干舌燥,见座上年轻的君王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乌云密布了。
    “陛下,老臣方才的话您都听清楚了吗?”
    话是质问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君前奏对的礼仪,站在一边的几个内阁大臣不约而同都皱了皱眉头。
    楚晔却只漫然应了一声,继续心不在焉的轻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陛下!”司马瞻拔高了声音,“看来陛下并没有听到老臣说什么,既如此,老臣只有再重复一遍!”略略一顿,也不等楚晔回答,便朗声侃侃而言。
    “自古圣君明主,勤政爱民四字而已。为人君者,上承天运,下庇万民,知人善用,仁德济世,方是正道。所谓君清臣贤,是说只有君上圣明,才能臣贤民安,而后方能国运昌隆,天下太平。我大燮自高祖旻正大帝开国,两百年而降……”
    “咳……”
    楚晔终于不耐烦了,清嗽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抬眼去笑望着司马瞻,懒懒开了口,“师傅,您今儿大清早进宫特地的来见朕,就为了给朕讲书来了?”
    司马瞻两代帝师,先皇礼遇甚隆,当今天子还做太子时,就尊称为师傅而不直呼其名,到如今亦未改口。也就因为这个道理,老太傅更觉得直言劝谏责无旁贷。
    “陛下嫌老臣说教空泛,好,那么老臣就来说说实政。”
    楚晔知他又要长篇大论,刚要摆手阻止,司马瞻开了头哪里肯罢休,已一路说了下去。
    “如今西北用兵,粮草供给乃当务之急。但我大燮粮仓赭州三府二十一县去岁刚刚糟了旱灾,秋冬以来,许多地界颗粒无收,莫说供粮,当地的百姓饿死的何止千万!这赈灾的款子到如今亦没有着落。”
    楚晔意态悠闲的听着,一面唤人来换了茶,只听司马瞻又继续慷慨激昂道:“再说西南四州。春汛在即,老臣听说修河工程一拖再拖,几百万两银子拨下去竟半点没落到实处,这一竿子州府官员个个都在做什么?!”
    这最后一句分明是质问之语,坐在御座上的人却似没听明白,一脸闲散的笑道:“师傅真是忧国忧民啊!”轻轻拨开碧清色的茶叶,对着茶碗吹了吹,方才细细啜了一口。竟再无下文。
    司马瞻哪里死心,上前一步道:“陛下贵为万民之主,当以苍生为念……”
    身后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刚起的话头儿就这么被打断了。司马瞻侧目去看,内阁大臣赵功授也正看他,方额大脸上一对圆滚滚的眼睛深藏不露,此刻却笑得别有深意。
    “太傅真是忧国忧民啊。”不知有意无意,赵功授重复了一遍皇帝的话,而后才笑道,“太傅贵为元老重臣,已奉恩诏赋闲府中养老纳福多年了,大概对政事也颇为生疏了吧?听说老人家今年眼疾腰腿痛症都发作得厉害,这些个繁杂俗事还是留给功授等内阁大臣处置吧,老太傅就别太操心了,保重身体最要紧啊。”
    司马瞻鼻子里哼出一声,满面皆是鄙夷不屑,似懒得理他模样,只向上拱手道:“亲贤臣远小人,老臣恳请陛下谨遵圣贤教诲。”
    这话说得露骨,赵功授为相十余载,城府自然还是有一些的。肚子里虽着恼,面上还是声色不动,四平八稳笑道:“老太傅说得很是。现下内阁重臣齐聚与此,正是要与皇上商议运粮救灾诸多国政。诚如您老所言,如今君清臣贤,吾等……”
    司马瞻一声低喝:“闭嘴!”也不回头,威严的声音低沉道,“我与陛下说话,何时轮到尔等插嘴!”竟是搬出帝师身份训斥当朝一品。
    赵功授再好的涵养此刻也要挂不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此处内阁众人都在,还有满屋子的下人,这份脸面当真丢不起。呵呵干笑两声,“太傅这是哪里的话?”难为他仍语气恭谨,话却再不饶人,“资政殿乃内阁重地,自然是我等辅政大臣议事说话之地。太傅久不问政,论理嘛,呵呵,呵呵,倒是不宜再踏足军机要地才是。”
    “你!”司马瞻倏地扭过头来,一手指着赵功授的鼻子,“你放肆!”他世受皇恩,地位尊崇,几时受过旁人如此奚落,脸上早已变了颜色,气得花白胡子都抖了几抖。
    “老太傅言重了。功授岂敢在陛下面前放肆。”赵功授还是一副谦和恭让模样,内里却也怒火中烧,哪肯善罢甘休,“倒是太傅您老人家,在天子面前对奏,还要多多守礼才是。
    这两位朝廷大佬,一个脾气火暴,一个绵里藏针,眼看就是僵局。满堂重臣没一个敢上前相劝,大殿内气氛凝重,两人怒目相向,火药味十足。
    楚晔眯了眯眼,笑意愈发慵懒,眉眼间更多了三分不耐烦,把茶碗向外一推——“这江南新上贡的云丝茶果然不同一般嘛。”
    轻轻一句话,众人都是怔了怔。“小德子,”楚晔挑眉唤,“给师傅和赵相沏碗茶上来,话说得久了,两位怕是都渴了吧。”
    那小太监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两碗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的云丝茶便奉了上来。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在气头上,茶水又烫,接在手里却又如何喝得下?
    楚晔笑眯眯看看这个又瞧瞧哪个,一个劲的劝:“真是好茶,两位快尝尝。”又道,“如果也觉得合口味,朕再赐你们些带回府里去。”
    赵功授老奸巨猾,怎不识得眉高眼低?双手捧了茶碗喝了几口,脸上雨过天清,笑道:“果然好茶。微臣谢皇上赏。”那司马瞻却还愣着,楚晔不等他说话,目光四下一扫,落在一人身上笑道:“霍爱卿,你不是有本上奏?”
    这霍闵不过三十上下年纪,在内阁中资历最浅,是以站在末排。但他为人极是玲珑通透,便是因着这巧言趋奉、善解人意的本事,如今极得圣眷。听皇帝动问,虽然突兀,却也毫不迟疑上前一步,煞有介事道:“微臣确实有本上奏。”
    “那还不快说?”楚晔笑望他。
    霍闵瞬间想好了说词,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个黄面折子,“皇上元宵节与臣提起修纳贤馆为国取士一事,臣已责成太学办妥。这里是十八州七十一府举荐的青年才俊名册一份,还请皇上过目。”
    楚晔自内监手中接过递上来的名册,并不急于打开,笑道:“爱卿做事神速呀!这纳贤馆中人也不用多,多了朕也没那么大地方养他们,挑二三十个好的也就罢了。何时入得了京?”
    霍闵笑容含蓄:“微臣明白皇上的意思,所以已挑了几个拔尖儿的在殿外听宣,皇上何时闲了就见一见。”
    “哦?”楚晔不无意外,点头笑道,“你倒真是用心。既如此,现在就传他们上来吧。”
    “这……”霍闵犹豫着,抬眼看了楚晔一眼,这位年轻天子惯有的散漫神气中难得有了迫不及待的意思,霍闵便答声是,转身出了大殿很快便回转来,身后跟了五个青衫儒巾的后生鱼贯而入。
    初时众人倒也没觉得怎样,这五人看来年纪都不大,有高有低,虽都低了头看不清容貌,但个个身量匀停,行止有度,看在眼中心里十分舒畅。
    五人进得大殿,口呼万岁跪倒在地,楚晔笑道:“你们虽为布衣,今后都是朕的门生,不必如此拘谨。都起来说话吧。”
    “谢主隆恩。”带头的少年嗓音清澈,众人听这口齿,都觉心中一荡,恰似珠玉落盘,余音绕梁,竟有袅袅不散之意。
    楚晔笑意更深,道:“都把头抬起来。”
    五人依言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抬不要紧,殿内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人人都觉眼前骤然大亮,而这大殿哪里还是肃穆庄严的议政之所,只这抬头的一瞬,华光满室,春色乍泄,谁都未想到世间竟有人容貌绝色至此。
    楚晔愣了半晌,方才一声轻笑,仿似三月阳春的嗓音幽幽叹道:“好……很好。”
    “皇上觉得好,自然是好的。”霍闵躬身笑道,“另有十四名出众的士子不日入京,皇上不妨再细细甄选。”
    楚晔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回来,向霍闵笑道:“爱卿办事,朕最是放心。也不用再挑了,都入纳贤馆司职吧。”
    霍闵得了赞面上有光,喜滋滋道:“臣领旨谢恩。”
    这君臣二人说得热闹,却忘了殿内还有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司马瞻,只听得一声冷笑。司马瞻脸色灰青,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敢问陛下,这纳贤馆是什么所在,老臣竟从未听闻?”
    楚晔笑容随意,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朕也未正式下诏,难怪太傅不晓得。年前偶尔想起先皇命同文馆编的《靖荣通鉴》,很是艳羡,所以也想附庸风雅一把。建纳贤馆,不过请些才俊清客专司库书编纂而已。”
    这话答得巧妙,天子办学馆,历朝有之,至于用什么人,恁你是都察院最铁面的御史也管不着这皇家私事。
    司马瞻气结,一股怒气无法发泄,便去喝那霍闵:“敢问霍大人,”他目光凛冽如刀,就要把人生剐了似,“这纳贤馆既然是纳贤取士之所,你倒是选的什么人来帮陛下编书?”
    霍闵何等机警,正容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才答道:“老太傅明察,这些士子都是各州府官学举荐的翘楚良才。”
    “翘楚良才?”司马瞻被君臣两人堵得严严实实,唯有连连冷笑,“翘楚良才!霍闵,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回头来,赤红的双眼投向御座,“陛下!即便堵得住天下攸攸之口,你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盲的吗!”
    楚晔看怒气中扭曲的一张爬满岁月风霜的脸孔,声音苍老已然嘶哑,心里不由也泛起一丝愧意,忙道:“师傅若觉得这些人不好,朕撤换了他们便是。”
    司马瞻仰天大笑,“撤换了他们,陛下还会有别的骇人听闻的乐子吧!”大袖一甩,“罢!罢!罢!”上有酒色昏君,下有巨贪谄臣,国将不国,夫复何言?”说罢转身,大步向门外而去,痛心疾首的咒骂之声远远传来不绝于耳,“昏君!昏君!……”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都吓得傻了。
    赵功授唇边却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一撩袍褂,跪倒在地。
    “皇上,太傅司马瞻目无君上,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请治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楚晔望着殿外愣了一阵,才懒懒道:“算了吧。人老糊涂,朕不跟他计较。”
    “国有国法,司马瞻辱骂君上,简直与叛逆无异,实在罪不可恕啊皇上!”赵功授以头扣地,痛心疾首。这样好铲除异己的机会,哪里能轻易放过了。
    “怎么?”楚晔挑眉看他,在御座上身子前倾,以手托腮微微眯起了眼,“赵相是拿国法来压朕吗?”湿淋淋一双眸似笑非笑,话音落处尽是轻佻懒散。
    赵功授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他向来看不起这位主子,只是每每见到他这幅神态时,反而有些莫可名状的真心敬畏,不由垂下眼皮,唯唯道:“臣……岂敢。”
    楚晔轻笑一声,换了副口气道:“赵相快起来吧。春寒料峭的,这青石地上可别冻坏了。好了,既然没有其他事,你们都跪安吧。”说着话,目光向那五个年轻士子身上飘了过去。
    几个内阁大臣都是察言观色的行家里手,心照不宣都是暗自一笑,行礼告了退便络绎而出。
    身后“格朗朗”一阵响,六扇红木殿门次第关上。赵功授慢走几步,等霍闵上来了,拍着他肩笑道:“源之,好漂亮的差事!这五个人哪里找来?竟是一个人一个风骨,一个人一段风流,直把后宫三千佳丽要比下去。难怪皇上瞧得眼都直了。”
    霍闵谦逊笑道:“还不是亏了赵相提携我。”
    礼部尚书孙琼林也笑道:“真正是色若春花,惊才绝艳!我是向来不齿南风的,今日这般大开眼界,由不得也要换换脑筋。”
    都察院都御史刘炎跟他颇熟,打趣道:“难不成你也要学皇上去做那兔儿爷不成?”
    孙琼林笑道:“只怕消受不起。光看着这模样儿,都觉得骨酥筋软,你没见方才我腿肚子都在发颤。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哪里能跟千秋鼎盛的万岁相提并论。”
    这几位大佬口无遮拦,谈笑间已过了开阳门,霍闵面含微笑一路奉承,唯唯诺诺亦步亦趋。
    且说资政殿内闲人散尽,楚晔便向那为首的士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五人实在个个都生得沉鱼落雁,妖冶的粉面桃腮,清丽的芙蓉出水,秀雅的云山秋菊,恬淡的幽兰吐蕊。尤其是这为首的少年,一张精致的脸孔淬玉似的白得透了明,眸含春水三千,莹然璀璨,波光潋滟,真叫人一颗心都要沉浸进去自拔不得。
    “草民青州裴玉清。”
    音色清冽,似山泉淙淙涤过心田。楚晔心中一荡,“裴玉清?”重复了两遍,“裴玉清。”勾唇一笑,“好名字。”正不知要用什么来形容他。国色天香似那牡丹吐艳,绝色脱俗又似琼花逢春。再没有比这美人如玉四个字更贴切的比拟了。
    “拟旨——青州士子裴玉清,才逸性敏,深合朕望。著封为三品玉带公子,赏金千两,住纳贤馆上贡院。”
    裴玉清顿首道:“臣领旨谢恩。”
    不过这半顿饭的功夫,裴玉清已由一介草民位极人臣,六部侍郎也不过就是三品的品轶,多少士子寒窗苦读梦寐以求。而这裴玉清只是淡淡跪了下去,抬起来接旨时,一双秋水眼无波无澜,瞧不出半分欢喜激动的意思。
    楚晔倒喜欢他这份清冷的性子,招手把他叫到跟前,隔着御案又细看了一回,更加觉得此人明眸皓齿不可方物,真正是艳绝人寰。抬手就勾在他下巴上。
    “圣上……”裴玉清似吃了一惊,身子震了震往后退出半步。
    “怎么?”楚晔笑了,“原来你还不知道这纳贤馆是什么地方?”
    裴玉清双膝跪倒,嗫嚅道:“臣……知道。”
    “知道了怎么还躲呢?”楚晔哈哈大笑,“欲拒还迎,玉卿也要学那勾栏媚态吗?”
    裴玉清霎时红了双颊,晶莹面容上云蒸霞蔚,看得楚晔目眩神迷。
    “臣罪该万死。”
    楚晔痴望他一刻,轻佻笑道:“即便罪无可恕,可是朕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哟。”
    裴玉清叩首再拜,已羞得耳根子都通红了,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楚晔挥手道:“快起来吧。”目光飘去,落在另外四人身上。这四人虽不比裴玉清略逊半筹,却也已是人间罕有的绝色。
    楚晔道:“你们也都报上名来吧。”
    “东原唐东楼。”
    “西川明冉止。”
    “中州凌子充。”
    “中州凌子都。”
    楚晔听一个名字便点一点头,望着最后两人道:“你俩是兄弟?哪个是哥哥?”
    站在前面的凌子充道:“回万岁,草民俩是孪生,一般年纪。若要认真计较,草民比子都大半盏茶的功夫。”
    “孪生?”楚晔颇有兴味的细细打量两人,“朕看模样倒也各有千秋。”
    那弟弟凌子都要俏皮些,见皇帝和蔼可亲,也就忘了霍闵教他们君前奏对的规矩,接了口就道:“万岁爷,我从小就喜欢桃花,日日夜夜对着,自然比不上哥哥容貌雅丽。”
    楚晔眯眼细看他,果然眉若青黛媚眼如丝,是桃之夭夭的品格,便笑道:“你哥哥清丽,色压芙蓉;你生得也好。朕也爱桃花妖娆呢!”
    凌子都抿起唇来,细长眼儿弯了来笑更把人媚入骨髓。
    楚晔把这四人再看一回,满意的点点头。
    “再拟旨——封凌子充、凌子都、唐东楼、明冉止为六品青衣相公,赏银一千,住纳贤馆西贡院。”
    四人连忙拜倒在地:“臣等领旨谢恩。”
    这五个少年第一次见驾便受封赐银,待到跪安出来,各人跟前服侍的小太监都欢天喜地的给主子道喜。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凌子都青葱似的兰花指指着一个小太监细声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奴才!不过是个六品相公,就把你兴头成这幅德性儿了?”
    那小太监捂脸不敢出声,旁边凌子充扯了扯弟弟的袖子,“你轻点儿声,这指桑骂槐的,叫人听见不好。”
    “我就指桑骂槐怎么着?”凌子都音媚如丝,拔高了更是尖利,“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就站在你我兄弟的前头?也不知道给那霍闵喂了多少银子,不要脸!”
    裴玉清本走在最后,对前面的动静置若罔闻,众人停下步子他却仍向前而去,与凌氏兄弟擦身而过时一张冷脸竟是眉毛也不抬一下,真正把几个大活人当成了空气。
    “瞧他那轻狂的样儿!”这下连凌子充也忿忿了,“想是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呢!”他虽不像弟弟刻薄,却也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又因平时里这裴玉清自恃容貌高人一筹,颇孤傲寡合,早恨透了他。他兄弟在帝都颇有艳名,是风寓中的翘楚,适逢纳贤馆开办,经人推荐本望入宫来宏图大展,没成望第一场就被别人拔了头筹,怎能不气?
    凌子都已拉着另外两位新封的相公道:“唐公子、明公子,两位倒评评理。一般是见驾,两位公子风华绝代,倒怎么排在那姓裴的后面?”
    明冉止来自西川山水之间,生性恬淡,沉静寡言,笑了笑不说什么。唐东楼人淡如菊,儒雅风流,知道他们兄弟不服封号,又想挑拨生事,也不说破,淡淡一笑道:“子都兄,来日方长啊。兄之才情辞令,方才万岁都赞过了。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话不在多,只要搔在痒处。凌子都转念一想,那裴玉清的性子怎么御前承欢?连被皇帝摸个手都要抖三抖,虽然现在自己不如他品位高,但决不会久居人后,这么想着一腔忿懑怒火居然瞬间化为乌有,忙揽了唐东楼的手笑道:“还是唐公子见得透,小弟承情之至!”
    凌子充见两人并肩握手十分亲密,忽然灵机一动,上前笑道:“子都,这段日子东哥对咱们是极好的,我在想,要是能与东哥义结金兰,成为异性兄弟岂不妙哉?”
    凌子都一听这话就晓得哥哥的意思,这唐东楼颇有些来历,正是要想法子结交,忙道:“哥哥说得极是。”也不等唐东楼说话,已然一拜到地道:“东哥在上,先受小弟一拜。”
    唐东楼笑容淡雅,十分从容的还了一礼:“东楼何德何能?还是两位在上,受小弟一拜吧。”
    凌子充伸手扶他,顺势拉住他另一只手,神情间已十分亲昵,“东哥,小弟们虚岁十六,不敢请教千秋?”
    唐东楼淡淡微笑:“在下虚长两位三岁……”
    “那就是哥哥了!”凌子都把手一拍,“就这么说定了。东哥莫再推辞,以后小弟便以兄长待之,此生不渝。”
    两人躬身便要下拜,唐东楼也不再拦,三人团团拜了三拜,起来时相视而笑,十分投契模样。
    凌子充转面又拉来明冉止,问他生辰年纪,原来也要比他们大一岁,说话间也要拜为异性兄弟。明冉止文弱纤质,无欲无求,不过静静笑了笑,由得他们拜了去。
    他们这边笑语欢颜,热闹不已,独把个三品玉带公子裴玉清晾在一旁。那裴玉清说也奇怪,低垂了粉脸,临风独立,对旁的事根本就充耳不闻,只管想着自己的心思,秀眉微蹙时,周遭空气中便浮动一股淡淡愁思,流转哀婉,让人我见犹怜。
    纳贤馆的总管太监殷叔宝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图景。一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在阶下伤春,四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儿于廊上莺声燕语、花团锦簇。殷公公在这深宫里浸淫得也有些年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光景便先走到裴玉清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公子爷,软轿备好了,请到院外上轿吧。”
    裴玉清仍自失神,怔了一下才道:“去哪里?”
    “自然是去纳贤馆。”殷叔宝陪笑道,“万岁爷吩咐奴才,给您准备好了上贡院的厢房,单独一个院落,很是清静的。”
    “哟,那不是殷公公吗?”廊上传来凌子都的娇笑,“怎么?才几天不见,眼里瞧不上人了?现在只认得三品的公子爷,跟我们愈发连招呼也不打了?”
    殷叔宝哪里料到他这么眼尖,听他说得刻薄,晓得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急忙快走几步上了台阶,打千儿陪着小心道:“小凌相公如此说,奴才只有去跳黄河了,跳了也洗不清,真正要挖出一口心来给您表忠心才好呢!”
    凌子都咯咯笑道:“公公真是舌灿莲花的一张好口才,让人要气你也不能够呢!”
    那殷叔宝也是个极善谄谀的奴才,听这话便顺势道:“都是奴才照顾不周,才让相公生气,奴才自己掌嘴。”说着就真的抬起巴掌往面上招呼,唐东楼伸手一拦,“公公这是做什么?子都跟你说笑呢?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怎好当了真?”
    凌子充到底比他弟弟稳重得多,知道这宫里的太监虽是下人,得罪了可也有诸多不便,忙向弟弟使个眼色:“子都,还不给殷公公赔个罪。”
    “不敢不敢!”殷叔宝双手乱摆,“奴才人笨口拙,还望相公们多多担待。”
    唐东楼淡淡笑道:“以后我们都住了纳贤馆,还要仰仗公公照拂。”
    殷叔宝怎听不出他话中拉拢结识的意思,况冷眼旁观也晓得唐东楼是个厉害角色,忙陪笑道:“东爷哪里话来,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各位相公,轿子侯了多时了,不如现在就移步去纳贤馆吧?”
    众人都点头称好,唐东楼又问道:“纳贤馆纳贤馆,这名字听得倒熟了,却不知坐落何处?”
    殷叔宝笑容中多了一分古怪,想了一想才这样答道:“路程还真有点儿远,相公们上了轿,一路看过去,自然就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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