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四十一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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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招待会结束一个半小时之后,塞巴斯蒂安敲响了伦敦近郊某座农舍的大门。
一名女子前来应门。她已到中年,一头金发依然色泽明亮,身形丰腴,风韵犹存。她有些慌乱的神情在看到执事身后的缇娅时镇定下来。她将两人让进屋内,小心张望一番,轻轻关上门。
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的正是失踪数日,被警方通缉中的林帕尼。他头发凌乱,眼里满是血丝,看起来憔悴而狼狈。一条胳膊像是受了伤,用绷带绑起吊在胸前。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仪容不佳,尴尬地笑了笑。
“在这种情况下,您能前来我真的感激不尽。”
“事实上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当面问你。”缇娅说。
应门的女子端着放有茶具的托盘进来,塞巴斯蒂安立刻上前接过。
“还是我来吧。”他微笑道。
女子抿嘴一笑:“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林帕尼看着她,眼中露出一抹柔情。
“这是我的前妻安娜,也只有她愿意冒着危险收留我。这处农庄是她的婶母留给她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安娜朝缇娅温柔地一笑,坐在林帕尼身旁。
塞巴斯蒂安娴熟地为几人倒好茶,站在一旁。
缇娅看着茶杯,问道:“李普曼是不是你杀的?”
林帕尼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点头。
“是的,但请相信我,我绝不是有意要杀他的。”
缇娅点点头,“我要知道事实真相,全部。”
林帕尼深吸口气,“我明白。事情要从五天前的晚上说起。那天夜里,我去看望安娜,准备回家,当时车停得有些远,只好步行过去,没想到半路却看到李普曼和一名女子从一家高级宾馆里走出来。若不是我和李普曼做了这么多年同事,绝不可能把他和其他人搞混,我还真以为我认错人了。更令人吃惊的是和他一起的并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而且从他们亲呢的动作也让人无法错认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普曼和他的太太结婚已有近二十年,他们一直和睦,在我的印象里,李普曼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他不像我,下班后总是直接回家,从不在外面鬼混,放假时也总是和妻子女儿一起渡过。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而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会做出背叛他妻子的事!
“您想必也知道我年轻时做过不少荒唐的事,伤透了安娜的心,也让我失去了她。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傻,可惜发生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林帕尼看着前妻,眼中满是歉疚之情。安娜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继续道:“因此我不希望李普曼和我犯下同样的错,所以我决定先和他谈谈,当然了,我更希望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所以前天晚上趁公司加班,我将他叫到我的办公室。我对他说了那晚我的所见,同时劝他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悔改还来得及。
“当时我就站在办公桌后,侧对着他。忽然我瞥到有什么东西朝我砸来,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事实上那是李普曼抓起桌上的铜镇纸砸向我的脑袋,虽然被我侥幸地挡住了,但他没有放弃,继续朝我砸来。我虽然惊呆了,可还是本能地和他搏斗起来。开始时他占了上风,我一条胳膊受了伤,再加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渐渐的我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杀我,我若不拼命,就会被他杀掉。我气坏了,再加上实际上我比他强壮,最后我还是抢到了镇纸。然后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板上了,镇纸被我抓在手里,上面还沾着血。
“您也许可以想象当时的我有多么震惊害怕。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听到电梯上来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办公宝逃了出来,从安全楼梯下到底层。我离开公司在大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我不敢去找警察,我怕他们不相信我的话,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没有可去的地方,只好找到安娜,告诉她实情,她相当将我送到这里并安置下来。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安娜民劝我去自首,但是我想在找警察之前,先找您谈谈。”
林帕尼一口气说完,像是从肩上卸下重担,长长地吐了口气。
缇娅思考着这番话是否可信,她不开口,其他人也沉默着。房间里只有机械座钟走动的滴答声。
“阿普顿告诉我他曾有一次去你的办公室找你,当时你正在打电话,看到他来便匆匆把电话挂了,有没有这回事?”缇娅打破沉默问。
林帕尼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她问的是哪件事。他绞尽脑汁回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回答:
“啊,阿普顿指的该不会是那件事吧?事实上——”他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看了安娜一眼,“——当我意识到我曾经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之后,我就一直试着弥补,获得安娜的原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所以也就没有将这事告诉其他人。阿普顿来找我的那次,我应该正在给安娜打电话。这大要让他误会了。”
缇娅明白了,林帕尼想重新追求前妻,却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
“那个女人,我是指和李普曼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她吗?”
“不,我之前从未见过。”
“她长的什么样?”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人很高,褐色或浅棕色头发。对了,我听到李普曼叫她的名字,好像是‘薇薇安’。”
缇娅皱眉,这个名字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就在最近在哪儿听过,却想不起来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塞巴斯蒂安,后者微微一笑。
“我想蒂凡恩玩具公司总经理秘书的名字正巧也是薇薇安,薇薇安?兰恩。”
缇娅想起来了。这是巧合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
在林帕尼的叙述里,最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李普曼为什么突然起意要杀他?仅仅是因为外遇的事被他发现,因而恼羞成怒?有的时候这的确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但在此种情况下,却说不过去。
但如果林帕尼见到的和李普曼在一起的女人就是薇薇安?兰恩的话,那么李普曼面临的就不止是外遇的问题,更有可能是被人发现出卖公司机密的人就是他,这也许才是让他起了杀意的真正原因!
房间里一片沉寂,气氛压抑。
林帕尼苦笑着说:“我真不敢相信!李普曼会做出这种事,我是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公司!如果是我的话,还有可能,可是他……他明明有一个那么美满幸福的家庭,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总是不会满足的。”缇娅平静地说,“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需要进一步核实。倒是你,林帕尼先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不可以一辈子像这样躲藏起来。”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向警方自首,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应该让您先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很感谢你这么做,同样,我希望你能让我陪你一起去,我会代为向警方作出说明,向法官求情。”
“您那么做真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林帕尼激动地说。
他不愿再拖延,当即便决定去最近的警局。离开时他与安娜对视良久,似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安娜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我等你。”
林帕尼重重地点了下头,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毅然转身离去。
黑暗的夜空中飘下点点白色的雪花。
时间已晚,停车场里看不到一个人,雪花落地的沙沙声显得四下寂廖而空旷,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生命。
薇薇安来到车前,正要打开车门,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说:
“晚上好,兰恩小姐。”
她急忙转过身。,几米远外的路灯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撑着伞的黑色人影。
薇薇安轻拍胸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原来是你啊,执事先生,吓了我一跳!”
“那真是抱歉了。”
“这个时间您在这做什么?如果是想见普劳特先生的话,恐怕要明天了。”薇薇安故作轻松地说。
“事实上我是来找你的。上次见面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能够详谈,真的很遗憾。”塞巴斯蒂安意味深长地说。
薇薇安脸上掠过一抹慌乱与羞涩。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公司里……而且您和伯爵小姐又是来普劳特先生的。”
塞巴斯蒂安似是讶异地挑了挑眉,“我想你一定是记错了,我说的上次并不是指在蒂凡恩公司里的那次。”
薇薇安像是被弄糊涂了,“可是除了公司里的那次,我们还见过面吗?”
“当然见过,在泰尔莱恩小姐的订婚宴上我们不是才见过?我清楚记得那时的你穿了一身红色裙装,非常迷人,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差点让我没认出,幸好我在认人方面还算有点才能。当然了,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的话,也不可能当好一名执事。”
薇薇安沉默着,然后摘掉眼镜,松开绾住的长发,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为之一变。
“呵呵,不亏是大名鼎鼎的黑执事,我已经非常仔细地变换了装扮。”
“发色、瞳色、语调、动作乃至气质都可以改变,但总有一些本质是不变的,擅于伪装的你,应该比谁清楚这一点。”塞巴斯蒂安淡然一笑道。
“是啊,我们都是如此。”
“既然我们对彼此已有所了解,我想可以省去不少口舌。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这可不行,我的主人非常害羞,若是没有得到同意就擅自行动,我可是被会责骂的。”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薇薇安妩媚地一笑,美丽的面容越发显得妖媚迷人。
“你可以试试看喔!”
一条黑色的长鞭从她的衣袖中滑出,垂落到地上。
“对女士动手,实在不是绅士所为。不过主人交代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
塞巴斯蒂安将伞一收,右脚往前一踏,人如出弦的箭一般冲出。薇薇安一抖长鞭,鞭子立时绷直,如一把细长的剑迎向他。两人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闪腾挪移,带出阵阵呼啸的风声,就连坠落的雪花也被击荡得四散飘开。
薇薇安的长鞭一舒一缠,卷住绿化带旁的铁栅栏掷向塞巴斯蒂安,铁条深深地扎入地面,发出一连串“笃笃”的闷响。
塞巴斯蒂安单手侧翻躲过,也如法炮制,抓起身旁的一辆小型轿车当作武器掷出。
薇薇安急忙向后跳起躲避。车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细小的零件飞溅开来。她刚站稳身体,忽然感觉不对。塞巴斯蒂安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的伞的伞尖抵着她的后颈。
“我想现在我应该有这个资格知道你主人的名字了吧!”塞巴斯蒂安声音轻柔地说。
薇薇安笑了,笑容甚至比先前更加娇艳媚人。
“只是一个名字,你就满足了吗?”
“哦,那你还能提供些什么呢?”
“很多。我上次说过的那些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可以帮你一些小忙,你也可以帮我,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更快地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塞巴斯蒂安眸光一闪,“这样一来可就意味着背叛主人喔!”
“主人?别说笑了,人类怎么可能做我们的主人!我们不过是心情好,陪他们玩玩游戏而已。”薇薇安轻蔑地说,“更何况背叛原本就是我们的本性,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相信我们!”
塞巴斯蒂安叹息着说:“说的没错,遗憾的是我的主人一点儿也不蠢。”
薇薇安心中一动,正要有所动作,塞巴斯蒂安却已抬腿将她踢飞出去。他优雅地撑开伞,挡住飘落的雪花。
薇薇安如炮弹般飞出,连着撞飞两辆车才停下。她狼狈地将自己从汽车的残骸里拨出,抹抹嘴角的血丝,愤怒地瞪着始作俑者。
“这只是小小的惩罚,因为你说了多余的话。娱乐就到这里,接下来——”塞巴斯蒂安忽然停下,不悦地看了一眼入口方向,随即纵身扑向薇薇安。
薇薇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就地一滚,随后跳起抓起被她撞坏的车,却不是朝着塞巴斯蒂安,而是掷向停车场的入口。
一个男人正顶着片片飞雪走进停车场,忽然他似乎听到什么异响,抬头一看,一辆破损的汽车竟直直地向他飞来,他顿时惊吓得呆愣在原地。
塞巴斯蒂安扑击的身形一滞,随后他腰一扭,改变方向,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追着那被飞掷而出的汽车而去。
男人正绝望等死,忽然眼前一花,就见黑衣执事挡在他身前,一拳砸向坠落的汽车,硬生生将其砸飞。
“啧,有一个心软的主人也很麻烦呢!”塞巴斯蒂安抱怨着转过身,“原来是你啊,普劳特先生,还真是巧遇呢!”
普劳特瘫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他的衣着依旧整洁优雅,就连额前的碎发也未曾乱过。他嘴边带着笑,眼中的神情却是冷漠又高傲,在漫天飞舞的晶莹白雪中,宛如降临人间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