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二:春风桃李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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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正是桃李芳菲时,南京城却迎来了一场姗姗来迟的桃花雪。
东方不败走至前院廊下,望着簌簌飘舞的雪花,不经意地蹙了下眉:往常黄裳这时辰早到家了。正惦记着那人,他就听到院外隐约传来一阵欢笑声,稚嫩的童音夹着男人熟悉的嗓音。
他略有些奇怪,脚下已经踏了出去。
东方不败立在朱色大门前,远观着一群在雪地上嬉闹的少儿,黄裳被孩子们围着,正笑着帮他们堆起了好大一个雪人。
出神地凝视着男人的身形,东方不败也是轻笑开来。这时,有个小小的孩子说了句逗趣的话,惹得黄裳爽朗大笑。
东方不败嘴角的笑意便蓦地消去,他静伫雪地间,眉眼低垂,神色稍显冷清。
“东方,”摆脱了那帮缠闹的孩子,黄裳当下就看到站在雪地发呆的红衣人,“怎么在这风口站着?”虽知东方不败有内功护体,不至于挨着这点冻,但这人穿着实在单薄,黄裳自然忍不住担忧。
将这人冰凉的身躯围在自己宽大的披风内,黄裳复又笑问:“你是特意在等我?”
东方不败抬起脸,怔然地注视着对方:这人相貌俊朗又是气度文雅,髭须美髯别有神气非凡,任是百般打量,不耽君子美名。
“伪君子。”他忽然道。
黄裳扬了扬眉,搂紧怀中人,暗叹了口气,问:“是谁又惹得夫人不爽快了?”心里却在想,他的这位夫人啊,甚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实在古怪了。不过,哪怕是这人反复无常、喜怒不定的性格,他都觉得分外可爱。
东方不败不答话,只是伸手抚上黄裳的鬓角。黄裳微笑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风雪大了,先回家吧?”
回家……东方不败觉得心头的一点阴郁,轻易间就被对方温柔的嗓音慰平了,便温顺地任由这个男人半搂着自己进了院子。
庭内几株桃树,粉色花瓣被风打落,半掩在雪白间。黄裳站在窗户边,正好心情地赏着这桃花雪景,忽被人从背后抱住腰身。
今日的东方不败,情绪似乎有些不稳。黄裳与他相处多年,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也是不多舌追问,掌心轻摩挲着扣在自己腰腹上的手。
“王家今日又送了帖子来。”片刻后,东方不败平淡地开口,“今晚王家会办赏雪宴。”
黄裳顿时了然,也便知晓这人在不愉快甚么了,随即拉开对方的手,转过身把人揽进怀里,叹了声:“下回你就直接回绝了便是。”
东方不败靠着他的胸膛,声音微沉:“那王文申不是你的忘年之好吗?”
听对方古怪的口吻,黄裳暗笑,遂道:“无事。我也只是欣赏他的才学,但王家让东方觉得不舒适,我往后便少与他们往来。”
黄裳这般说了,东方不败便是少许的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想让裳弟为难。”
日月神教这二年势力坐大,虽还同五岳派为正邪对峙,但前些年令狐冲成了五岳派掌门,去年任盈盈又与其成亲,说来这一正一邪的关系有些微妙。几年来,除了底下人偶尔有些小冲突,双方的僵持似有所缓和。
神教内外平稳,趁着去年远观任盈盈成亲的时机,东方不败与黄裳便顺势南下,打算在这江南之地游玩些时日。
故择了南京定居些时日,这里齐聚了富商巨贾、云集了文人墨客,黄裳以医术行走,因缘巧合竟是结识了各色人。那王老爷子,便是其中之一。
王家在南京城也算大户,老爷子学识渊博,言语间却是诙谐幽默,有着少年人的豪气不羁,黄裳与其接触了几回后,彼此都引对方为友。
黄裳满不在意地回:“怎么会是为难!”心下却有些莫可奈何。那王文申风趣善谈、为人不错,可是……某次在王家花园举办的诗会上,王家一个亲戚的女儿无意间看到了黄裳,竟对他生了爱慕之心。
偏那王老爷子,也存心想要为他二人搭桥牵线。黄裳觉得好笑。以王文申的话,那女子虽然出身小户,但贤惠温柔,还颇有些才气,能得其为妾,也不失福分。
这事,东方不败没多久就晓得了,自然是好大的不高兴。黄裳为了避嫌,往后去王家做客的次数便是少了。
“往常我去诗会,也只是兴之所起罢了。”黄裳继续说,“你看这庭中桃花雪景别有意趣,我在家陪夫人喝酒闲话,可不比出门受冻来得自在。”
听他这一说,东方不败心情欢悦了些许,嘴上却道:“那王文申,恐是觉得……你年纪不小,却还没有子嗣,才会……”
黄裳摇头,伸手在这人的鼻尖上捏了捏:“别瞎想。”
“可是裳弟不是很喜欢孩子吗?”东方不败想到适才黄裳与那群小孩嬉耍时的高兴模样,“难道你不会……”
这下,黄裳干脆用吻阻止这人的胡思乱想。
良久后,黄裳才自东方不败嘴上离开:“小孩子吵闹又缠人,我可不喜欢。”子嗣一事,他向来没放在心上,自不想让这人为此难受,他道,“我早说过,这一生只需东方的相伴便足了。”
东方不败也不是自寻烦恼的人,黄裳说得清楚又坚定,此后便不再提起这事。
见东方不败脸色好转,黄裳笑着抚了抚这人的脸颊,极好的触感让他的手流连不去。
“东方,”黄裳偏头看了看窗外的桃树,道,“你去折几根桃花枝插在屋内吧?”
东方不败也没多想,应了声便走出房屋。雪已经小了,他走到开得最好的一株树前,手指轻弹了下。
满树的雪絮、花瓣,纷纷摇摇地飞舞飘转,最后悠悠地洒落在积雪的地面。
东方不败认真地挑选了几根盛放的花枝,小心翼翼地折下,遂是朝房屋看去,那人已经不在窗边了。他拿着几根桃花枝,一踏过门槛,就见黄裳站在桌后挥洒着笔毫,遂有些好奇这人在写甚么。
他走到黄裳身旁,扫了眼摊开的纸张,便是一愣:这人正作着画,又是几笔,原本有些影绰的人形,顿时清晰跃然。
黄裳画得很投入,东方不败在一旁也出了神。
墨枝粉桃生动活泼,雪地红衣分外妖娆。黄裳勾完最后一笔,抬头看向东方不败:“夫人觉得为夫画得如何?”
东方不败抑制不住笑意,瞅了他一眼,便找了个空花瓶,将桃花枝插好:“你让我去折桃花,就是要画我?”
黄裳笑答:“先前你一身朱衣,独立雪间,就好似画境,我便是突然起了作画的念头。”说罢,他将人拉到桌前,一手搭着对方的背,另一只手将画笔塞入东方不败的右手里,柔声道,“东方你要试一下吗?”
东方不败对着眼前的画,正有些迟疑时,握笔的手又被人轻捉住,只听耳边人声含笑:“为夫教你。”
音落,画中桃枝,又是多了一点粉色。
两人与其说是在绘画,倒不如说是戏耍。本是好好的一副春雪桃花美人图,因着二人手劲不齐,使得画中有几朵桃花奇形诡怪、彩墨浓重,全然破坏了原先的意境。
东方不败心下有些挫败,松开笔毫:“我不画了。”
黄裳跟着说道:“嗯。这画也是差不多了。”言罢,他勾勒了几笔,便在桃花旁题了一首《锦堂春》,最后落了款。
粉翘徘徊,朱颜可照……东方不败瞅了眼黄裳写的词句,无声地翘起唇角,遂看了看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天色,道:“王家晚上还有赏雪宴,裳弟你还不准备动身?”
黄裳这被提醒了,才想起赏雪宴,摇头道:“说了不去。”将毛笔放下,他朝门口走去,“我让人给老爷子传个口信去。”
东方不败也不多说,又看向那副摊开的画卷,俯身小心地对着画纸吹了吹,随即拿了起来,心中暗想,得将这幅画裱好挂在他们的卧房里。
其后几日,因为雪断续地下着,黄裳鲜少出门,每日陪着东方不败,一人刺绣、一人看书,或是在宽敞的练功房,比划起招式。
好是闲情逸致,逍遥自得。
“先生……”
黄裳正捡着棋子,准备与东方不败对弈一局时,门口传来仆从的声音。
“门外有一位……”仆从犹豫了下道,“姑娘说想见你。”
仆从的话刚说完,东方不败便是轻哼了一声。黄裳微拧起眉头,大抵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也是暗生不喜。
“随意找个藉口,打发走人便是。”
黄裳的话语带着一丝冷意。他寻常表现得文雅,不过是性情疏懒,多是不屑于争执计较罢了,实则其脾性算不得温柔包容。除了东方不败外,他委实厌烦有人不识趣地纠缠自己。
倒是东方不败忽然开口了,对准备领命退下的仆从道:“且等下,还是我过去看看罢!”罢了,他朝黄裳笑得意味深长,“这冰天雪地的人家姑娘特地来看你,就这么把人赶回去,恐往后王家老爷子免不得怪罪于裳弟吧?”
黄裳愣了下:“东方你……”他话未说尽,东方不败身形一晃,便是瞬时出了房屋。
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生气,黄裳无奈地摇头,嘴角却是不经意地勾起……
当年恍惚记起了前尘后,他的性格也是不明显地有了些变化。对于东方不败的感觉,除了情人间的温柔缱绻外,更多了一份微妙的溺爱,类似长者对小辈的宠惯心。
——这种老夫少妻的“错觉”,不免让黄裳有些心虚。
黄裳赶往前厅时,东方不败已经把那位姑娘请上了座——许是为避免闲话,这姑娘扮着一身男装。
“夫君,你来啦!”
黄裳一脚刚踏过门槛,就见东方不败嫣然一笑朝他走来。这声甜腻的称呼,险些让他足下绊上了门槛,便是一个失态的踉跄。
东方不败嘴角扬了扬,忙是伸手抚上对方,嗔怪道:“夫君,走路也不小心点!”
黄裳哭笑不得,这下大概是晓得了,东方不败是有些别扭了。他也没分神看人家姑娘一眼,伸手在东方不败的鼻尖轻捻了下,无奈与宠溺终是纠葛成一声叹息:“你啊!”
这才把视线调转到女子身上,黄裳客气而疏远地问道:“不知安姑娘见在下有何事?”
安姑娘似是有些失神,被黄裳的问话略微惊到般,犹豫不安地回答:“我听舅爷说起你这几日身体微恙,有些担忧,才是来探望下……”她说着,声音渐是微弱。
黄裳温声谢道:“多谢安姑娘关心,在下并无大碍,这两天已是养好了。”
厅内一时充斥着尴尬的气氛。
“那、那就好……”那女子半晌后才讷讷地应了这句,继而便是慌忙地离开了座椅,似是不敢直视黄裳与东方不败一般,局促地又说道,“黄先生既是无事,我、我便先走了。”
黄裳笑着应道:“天寒地冻路不好走,在下让下人将你送回王府罢。”不等对方应答,他对候在门口的两人吩咐了几句。
女子似乎有些不舍,步伐缓慢地踏过雪地,走至大院门口,又猛然回头,只见到黄裳正低着头凑在红衣妇人的耳边说着甚么,他此时的笑容,全然不似对旁人时的温和疏远,极尽了缱绻柔情。约莫是黄裳说了甚么不得了的话,红衣妇人脸色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裳弟,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东方不败瞧着那不甘不愿离开的女子,戏言道,“人家姑娘冒着风雪来关心你,你倒是连相送一下都不愿意。”
黄裳见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语气微带冷淡:“派人送她回去便是够了。”
对于这等纠缠不清还会惹得东方不败心里难受的人,黄裳绝然不会再好声好气。念头一转,他低声问道:“适才你说要看看,又把人叫进家里,可发现了甚么门道?”
东方不败睨了对方一眼,双臂勾上这人的颈脖,道:“王文申不是说她聪明伶俐吗?我就想瞧一瞧。”
黄裳不解:“那她聪明又如何?”
“聪明的话……”东方不败顿了下,冷声道,“她若是个蠢货,活着也便无意思!”聪明的女子,亲眼看到黄裳对待他的态度时,就该懂得选择放弃;若还是这般纠缠不清……他东方不败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果真是唯我独尊的大教主,这几年性情再是柔和了,还改不了嗜杀。黄裳亲吻着这人冷冽的眉眼,轻声道:“不过是个小姑娘,东方何必计较。”杀孽这东西,还是少造点为妙。
嘴上虽这么说,黄裳心里却想着往后再遇到这等事,他还是自己先果断地处理干净。
东方不败略微不悦,却也是明白,他一个武功高手真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确实是恃强了。
只之前,是真真实实地动了杀念。
心绪百转千回,他倏然低头,一手粗蛮地拽开了黄裳襟口,恨恨地咬上这人脖子下。
黄裳抽了口冷气。
东方不败听得这抽气声,便是松开了牙关,口腔间弥漫着隐约的血腥气,顿时就心疼了起来,又是伸出舌头,轻柔地舔-弄起来。
“夫人气消了?”酥麻的感觉自被舔的地方刺激开来,黄裳轻柔地抚着东方不败的背,抬眼看着又飘舞起来的雪花,“先回屋去,可好?”
才是意识到他们还是在庭院中,东方不败微有赧然,原先的一点怒意是消弭无影了,替黄裳理好了衣襟,轻应道:“嗯。”
这日发生的事情,王文申似乎并不知道,与黄裳的交情不减亲密;至于那位安姑娘,此后黄裳鲜少再偶遇过,直到某天,王文申忽然感慨地说起那女子和另一位青年才俊定下了亲事。
想是老爷子也耳闻了些传言,知晓黄裳与其妻真是恩爱眷侣,便在之后,再遇有人想拜托他与黄裳说亲,都被他以各种藉口推拒了。
不出一年,与黄裳有所交际的人,都知晓这个人可谓“聪悟俊朗、天才英发”,偏是内室有悍妻,寻常行动处多受约束,每每人说起他,皆不免扼腕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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