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七、西子水中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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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弟?”
看着骤然倒趴在地的人,东方不败有些怔忡,遂见那灰色的身形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动静了:任我行,死了。
黄裳瞄了眼任我行的尸体,脚下绕开对方,淡笑地走向东方不败,道:“说来他也算对你有恩,后来他设计于你,你又关押了他十年,算恩过抵消。如今是我杀了他,你不必欠下他的恩情。”
东方不败反应过来,知晓黄裳的体贴用心,微摇头:“若非是我,裳弟又何止于要杀他?”说罢,他轻叹,“当日我选择夺位,便是不能再回头了。这些年我这一双手上,死了多少人,什么恩情仇债,若真心计较,当是赔了几世的性命也换不得。”
黄裳但笑不语。
东方不败也不再多说,看着任我行的尸体,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向问天呢?”不欲在这处久待,黄裳拉着东方不败朝外走,边问道。
“死了。”东方不败没有多少情绪地回道,只是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那令狐冲也是进来了,怎不见他的人?”
除去了东方不败的死敌,对于其他人黄裳是无心在意,漫不经心道:“我进来时,就没见到他。约莫是在地牢时被任我行杀了吧。”说罢,他笑道,“就算他活着,也没甚么。”
任我行都死了,二人也是无心再想着去地牢查探——否则怕是令狐冲的性命,今日也就顺便在此了结了——东方不败现下的心思,都放在刚死去的任我行与犯下大错的江南四友身上。
黄钟公知晓他们兄弟几人出了此等纰漏,当即是心如死灰,遂是在东方不败面前说了甚么“心灰意懒”,又是言道“清福享受够了”,惹得东方不败顿时不满,原本三分的杀意这回也足成了十分。
这些年有黄裳的陪伴,东方不败的性情变得柔和了些许,但到底是教主威严不可侵犯,这黄钟公堂而皇之在他面前说这一通,不免是对他有些轻视慢待了。以东方不败的脾性,自然不会轻易饶过。
黄钟公似乎也是知晓今日难免一死,不等东方不败指示或出手,便是自断了筋脉。其他三友,抱着他的尸身恸哭,遂一个个也是了无了生意。
东方不败冷眼看着这几人自我了断。
黄裳轻叹一声,环望着这景致幽静的大院,道:“东方,走吧。”可惜这么好的庄院了,若非掩埋了这诸多条人命,他们难得来这一趟西湖,便是住在这里,依山傍湖,游览一遍西湖周景,倒不是一桩趣事。
东方不败点头,让手下人就地将任我行、黄钟公几人的尸身处理干净了。一行人走后,偌大的梅庄,自从便成了一座空宅。
除去了东方不败的隐患,心情最好的莫过于黄裳了。虽然在他看来,单是任我行的武功不必惧怕,但那人好深的心机,往后难免不会给他们带来些麻烦。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为西湖一年景致绝盛时。黄裳对东方不败道:“久闻西湖景美,文人骚客为之流连往返,朝看云烟暮戏岚,今我们既是来了西湖,不如也把断桥、灵隐走玩一遍罢。”
说来他们回黑木崖后,两年里鲜少能得这番闲心;尔今又是没了顾虑,合该要好生享受下。
东方不败笑道:“我就知道裳弟定有这般打算,早早便让人在西湖畔备了一座画舫,你我且就以船为居,住上十天半个月,可好?”
把人揽进怀里,黄裳抵在东方的耳边轻笑:“知我心者,东方也。”
东方不败闻言笑得愈发地明媚。甚么日月神教、甚么任我行、甚么江湖武林,此时他全然抛在脑后了。
满月高挂苍穹,如散发着清辉的玉盘。
西湖水面,远近摇晃着几座小舟或大船。船内洒出的灯火,落在了水面的波澜上,与月亮的倒影,竟是相映成趣。再往湖心更远处,有一艘华丽的画舫静静地停在那里,随着起伏的水浪微微摇晃。
船工们歇下了桨橹,各自坐卧着小憩。
船头,灯笼高高悬挂,昏黄的光,落在了依偎的两人身上。
舒缓清凉的湖面风,纠缠起低回婉转的曲乐,吹过船工们的耳边,柔和地轻抚,如是能抚平心中的燥意,让人不由得生起了睡意。
一曲毕。
东方不败轻哼了声:“这首《惜红衣》,我都听过千百遍了。厌了。”
“那我再换一首?”黄裳微偏过头,笑着这人惬意眯眼的模样,一时心头骚动,便蓦地俯身在东方不败的嘴上掠过,道,“我再给你吹一曲《倾杯乐》。”
被人突地轻吻了下,东方不败有些嗔怪地瞪了黄裳一眼,遂是淡喜上了心头。待凝神静听这一首新曲,那点喜意便倏然退了下去。
“怎么?”黄裳察觉到东方不败的不悦,便是停止了吹奏。
“这可是数年前,你与任盈盈合奏的那首曲子?”
黄裳愣了愣,随即才想起好久前的事情,不由得笑了:“东方,你的记性真是极佳。”
东方不败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是扭过头,只吐出两个字:“难听。”
“难听我便不吹了。”黄裳也不再撩拨他,抚了抚东方不败的长发,道,“很晚了,也是时候歇息了。”
东方不败却是坐着不动,许久后,迎着黄裳疑惑的目光,才道:“如今杀了任我行,教主之位,我是万不能再交给任盈盈了。”
“这是自然。”黄裳点头,又安抚着说道,“东方,其实你真不必急着找人接下你的位子。有些事,不必强求。你就算一直是日月神教教主,也不会影响到甚么。往年我们在福建定居两年多,不也是过得安稳吗?”
当然那时神教是被一些小人弄得乌烟瘴气、不成章法了。但那也是因为,当年东方不败彻底地撒手不管事,才会变成那般。如今,即使他们鲜少待在黑木崖,但东方不败还是留着心,真倒也没甚么。
至于甚么就此了清恩恩怨怨,不过是美好的想望罢了。即便东方不败不是日月神教教主,有心人要存着恶意找茬,他们还是脱不了麻烦。
东方不败叹道:“我是知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说着,他轻笑,“只是与裳弟待久了,不免就愈发贪心了。”所以才总想着推掉身上的重责,只一心一意陪着一个人。
黄裳哈哈一笑:“有贪心则是有愿景,有愿景,总归是好的。”随即站起身,对东方不败道,“我去取琴,当年得到《笑傲江湖》的曲谱后,我还没有给东方弹奏过。”
“既然摆脱不了江湖,我们也便笑傲江湖罢!”
闻言,东方不败也是欣然一笑,心下在想着,或许,他也去学一学?说来当初曲洋与刘正风合奏的那一曲,确实是意境不俗、激荡人心!
不久,七弦琴拨奏的一曲笑傲江湖,便是在西子水面久久地飘荡。至三更后,忽有一声箫起,箫声虽不够流畅,却也是别有风韵,与琴声应和,好有一番趣味。再是又三四遍应和后,琴箫合奏得愈发顺畅自然了。
月隐远山,曲乐声依然缠绵不绝。
七月的杭州城,日头有些酷烈,直至午时一场暴雨,才使得闷热的空气中,得了一丝凉爽。
东方不败与黄裳坐在一家特色酒馆的二楼窗边,吃着酒菜,时而有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徐徐吹进,当真是好不惬意。
酒馆门对最热闹的街市,雨后,路上的行人再度渐多了起来。人多了,偶尔总免不了摩擦,继而起争执。
听着酒馆外的喧闹声,黄裳瞄过去一眼,感叹:“这杭州城,好是热闹。这般酷热,也没见这些人躲在家里乘凉。”
东方不败蹙了蹙眉,他一向不喜用饭的时候被人搅扰兴致,便是分了个眼神,自窗口看下去。
眼下发生的,不过是戏文里极其常见的一幕:当地的贵公子,被人不小心撞了下,便是当街发怒,非得逼着老汉磕头下跪;待对方真的磕了头后,他还是不满,又把主意打到了老汉护着的小姑娘身上。
一开始都是看热闹的路人,俱是愤愤不平,但似乎都有些惧怕那位公子,也没人敢出头。
便是在那小姑娘哭得哀戚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跑出来强出头。见他好伶俐的一副口舌,直把那公子哥逗弄得团团转。
黄裳看得津津有味,待见到公子哥扑通地趴倒在地,连带着几个下人也都摔下时,没忍住失声笑了,惹得东方不败也不由得又看了过去。只这一眼,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就听黄裳笑道:“不想当年那个凄惨的小女娃,如今也学会当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豪了。”此话说的,正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假少年郎。
东方不败自然也是认出来了,这位把公子哥戏耍得灰溜溜地跑了的少年,可不就是当年差点死在嵩山派费彬剑下的曲非烟,曲洋的独孙女吗!
正是黄裳与东方不败说话时,曲非烟忽然仰头看向这边,微愣了下,便是喜上眉梢,当下就蹭蹭地进了酒馆。不多时,小二就上来说,有位少侠求见。
东方不败没说话,黄裳只好笑着应道:“让他进来罢。”
曲非烟一进隔间,定睛看向二人,确定了没认错人后,遂是欢欣地唤道:“叔叔、婶婶,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黄裳听得这称呼,当即把目光定上了东方不败的面容。东方不败却是一瞬的怔愣外,倒是没有别的表情,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小姑娘也不知他二人的心思百转,笑嘻嘻地走至跟前,忽然很郑重俯下-身,对他们磕了几个头。
“当年的救命之恩,非烟无以为报,便请叔叔婶婶接受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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