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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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不语,转了两条街,便来到了这皖州城最大的舞厅前。
     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鱼龙舞。
     天色才刚刚暗下,这里便已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虽然多数人都没有这场舞会的邀请函,却依然挤在这里,不肯散去。这其中一部分是听说苏家留学归来的小姐气质超凡貌若天仙而来一睹芳容的,另一部分则是燕凌秋的戏迷。因着燕凌秋在皖州城名气极大,甚至众多外省客慕名而来,故而常常一票难求,燕凌秋本人又极为低调,要见他一面便更是难上加难。这次他要参加苏小姐舞会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自是引得许多戏迷追来。
     白慕沂跟人群中几个熟人微微点头打了招呼,便埋下头匆匆自人群中挤了进去。
     这银龙门是典型的西洋式建筑,巨大的彩绘玻璃门两旁,各竖一根爱奥尼克式大理石柱廊,两位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的迎宾人员站在旁边,恭敬地朝每一位到来宾客鞠躬致礼。
     白慕沂递了请帖过去,年轻的侍者接过请帖,翻开时似乎顿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不动声色地将请帖递还给白慕沂,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白少爷,请!”
     踏入那扇门,顿时感到富丽堂皇。大厅顶部以大理石砌成穹窿,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四周地面也尽铺设了大理石,中间则有一处大圆形地面,是以柚木拼出花纹,以作跳舞的绝佳之地。而四面墙壁,皆是各色带有欧洲复古主义的彩绘,精美绝伦。
     宾客此时已经尽数到齐,男宾们个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女宾们则大多是穿西式连衣裙,搭配上一双细高跟鞋,头发在脑后挽成精巧的髻,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优雅笑容,纤细的手指轻轻夹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盛满的昂贵红酒微微晃荡着。
     白慕沂却是嗤笑了一声,他见惯了这种场合,却极是不喜,掺杂着各样虚假的华丽。于是便退到一边,细细研究起墙壁上悬挂的中世纪欧洲油画来。他的目光牢牢被一幅画锁住,那是一幅清晨之景。细碎的阳光自林间罅隙斜斜地打在碧绿的草坪上,似有微风吹过,小草轻轻摆动着身姿,荡漾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男男女女,手拉着手,沐浴在这一片温暖金色下,翩翩起舞,他们的脸上,充满着对未来生命的希冀与喜悦之情——
     “是柯罗的《早晨,宁芙的舞蹈》”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听说这幅画早已被收购了,不知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这银龙门老板从国外又收购回来的吧。”白慕沂淡淡道,视线依然牢牢黏在画上,这声音听的熟悉,但他此时到也无心去理会身旁人是谁。
     “这可能性很小,这幅画1850年展出后便被国家收购,又怎会随随便便出售?依我看,要么是仿品,要么就是这幅画收购后又不知何时从博物馆中失窃,窃贼盗走画后,自然是要转卖给外国人的了。”
     “哦?你似乎对画很了解?”白慕沂此时才来了兴致,转头却是一惊,这身旁人竟是燕凌秋。只见他一袭黑色燕尾服,身材颀长优雅,此时,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幅画,嘴角弯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柯罗,出生于巴黎,后到罗马留学。他一生安贫乐道,乐观豁达,画作多贴近自然,用笔松动而富有韵致,虚实相生而见妙理,风景优美宛如梦境。看他的画,令人心旷神怡。”燕凌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眼神安定淡然,如一汪平静的湖水。
     “想不到燕老板竟是爱画之人。”白慕沂笑道。
     “不敢当,白少爷才是,放着舞厅这么多美人儿不看,却偏偏一个人跑来看画。”燕凌秋语气中带着一丝挪揄。
     听到这话,白慕沂却是笑了,他猛地靠前两步,几乎要贴在燕凌秋身上,燕凌秋身上一股淡淡的薄荷香直充斥进他的大脑,令他一阵混沌。
     “那些庸脂俗粉,又怎比得上燕老板的风华绝代。”他侧过头,眉宇斜飞入鬓,嘴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想我了?这次这么主动来和我搭话。”
     燕凌秋眼见着他凑过来,却一言不发,敛了笑容便转身离去。
     “要不要这么不近人情——”白慕沂嘴里嘟囔着,抬脚就欲追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喂,你!”白慕沂正欲发作,就听得耳边冷冽的声音:“少爷,舞会要开始了。”讪讪地停住脚步,就看到玄,站在自己身边,依然是冰山一般的脸。
     白慕沂顿觉不快,也不答话,转身就向舞厅中央走去。
     才走几步,便有浪漫的爵士音乐凌空响起,随即,只见舞厅中央的宾客都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来。舞会这是要开始了。这小道上铺着长长红毯,一直连到大门入口处,上面皆洒满了粉红的玫瑰。接着,大门骤然开启,随着一阵轻风涌入,地上玫瑰花瓣打起细小的旋儿,便看到一双金色细高跟鞋踏了进来,连着映入眼帘的是那细白修长的腿,直将满场宾客的眼神都勾了去。此时,纵不向上看,也能想到腿的主人是怎样的美貌佳人。
     愣神间,苏梨便已经一步步向舞厅中央走来。只见她身着茜色西式长裙,裙摆上簇起精致的蕾丝,上身则披一件纯白貂皮马甲,胸前一颗蓝宝石项链发出幽然光芒。她一路,向到来宾客微微点头示意着,脸上挂着恬静优雅的微笑,动人的双眸如一泓碧水。苏老爷走在她身旁,稍稍隔了大概一步的距离,一身笔挺的西装,昂首挺胸,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他的身后,零零散散跟着些人。白慕沂这才发现,苏家人竟几乎尽数到齐了。
     走在左后方的是苏家大少奶奶,她极为精明而有能力,苏府上下事务经她手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右面的则是二少奶奶,这位二少奶奶是典型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也是温婉如水的,但却同大少奶奶不同,她平日深居简出,甚至白慕沂都未曾见过几面。这两位少奶奶皆是一身宝蓝色旗袍,头发在脑后盘起,雍容华贵。而她们身后,则跟着几个小辈的人,都面带笑容。一眼看去,只觉得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只是,世间美物怕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行至舞厅中央,说了几句开场白,这舞会便正式开始了。
     悠扬的古典音乐猝然响起,绕梁而上,徘徊自空中,柔和谐美,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空旷原野,四周没有了人声的喧哗,只听得黄莺啼唱,小虫欢鸣,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铺开在眼前,银带般的溪流蜿蜿蜒蜒,直追天边。接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眼前美景顿入夜色。一轮明月当空悬挂,洒下万点银辉,溪带波光粼粼,静谧与夜的魅惑同时显现。再一眨眼,只见一个身穿大红长裙的妙龄女郎立于夜色之下,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站在那里,只是突然,她便站在那里,仿若吸收万千月华的仙子一般,展现着迷人的风姿。只见她足尖轻点,翩翩起舞,宛如绽莲,一袭大红长裙揽尽世间芳华。一颦一笑,侧首垂眸,竟引得天上红梅洋洋洒洒,飘摇而落,落在她的发梢、肩头——
     一曲舞罢,女子微微躬身,朝众宾客行了个礼。众宾客这才回过味来,哪里有什么月色原野,小溪潺潺,他们依然身在这银龙门之中。舞池中央,红衣女子亭亭而立,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仿佛一朵绽开的红莲。
     “亦歌亦舞!”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出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就在舞池边上亦站着一个女子,怀抱一只琵琶,看来,刚刚的醉人之乐便是由这里演奏。只是这女子与跳舞女子完全不同,只着一袭素白旗袍,上绣几朵淡蓝色碎花,看着清新淡雅,完全没有红衣女子的妖娆魅惑。
     “没错,正是亦歌亦舞。”苏老爷走进舞池,向宾客们拱手道。
     “亦歌亦舞!”“果真是倾城美人啊!”“终于得见真颜了!”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这“亦歌亦舞”是一对姐妹花,貌美倾城又才华横溢,姐姐善歌,妹妹善舞,故称亦歌亦舞。在这广泛学习西方文化的时代,演绎者多是演绎带有西方色彩的歌舞,这对姐妹花却依然固守中华文化,以古典歌舞活跃于演艺圈内。因具有独特色彩,迅速走红。但这亦歌亦舞行事低调,所接活动也极少,得知者往往是口耳相传,真正见过表演的人了了无几。
     亦歌亦舞冲着众人又施了个礼,便缓缓退至一旁。只听苏老爷道:“话说请到这亦歌亦舞,还多亏了燕老板帮忙,在此谢过了。”
     燕凌秋上前几步,拱手道:“小事而已,苏老爷的谢意让凌秋怎担待的起。”
     “哎,燕老板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一直想要看一场亦歌亦舞的表演,却又没时间特意前去,这次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一个略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燕凌秋回头,看到一袭宝蓝色旗袍裹着一个丰满的富贵太太,正是那苏家大少奶奶。
     燕凌秋正踟蹰着不知如何回答。突然,整个舞厅里的灯“唰”的一下全灭了,屋子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登时,人群便慌乱了起来,只听得舞厅内一片惊叫声,接着便是奔跑声,酒杯、酒瓶“哗啦啦”碎裂的声音,以及椅子等物体倒地的声音。
     白慕沂瞟了一眼屋外,不远处的街道依然闪烁着明晃晃的灯光,一切照常,似乎只有他们这里,被黑暗覆盖着。他心中当下一凛,已然明白了七八分,这不是停电,是人为!是有人切断了电源!
     “快!向门外跑!”此时已顾不得什么,他几乎拼尽全力吼了出来!他心中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压抑着他,他只感到头皮发麻,未知的恐惧仿佛电流般流经全身。
     在这人数众多的舞厅里,电源突然被人切断了,那么,这个人会想做什么?必然不是吓他们玩玩增加气氛这等事,他一定有着某种目的,盗窃是不需要这样做的,关了灯反而看不清目标,那么最可能的便是——杀人!而且是有预谋的杀人!
     “妈的!大门被人锁住了啊!”
     “我们被困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每个人的声音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显然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尖叫声越来越甚,甚至不时能够听到人被推搡跌倒在地的声音。
     “大家冷静下来,尽量小心身边的人!”白慕沂又继续喊道。在他的理解下,若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准确刺杀某个人,必须要一直呆在这个人身边,伺机行动,才不致于错杀。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清亮的吼声从舞池中央传来:“小心!”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凛冽而尖锐撕破每个人的耳膜,令每个人都为之一震,惊恐已经被放到了最大限度,尖叫声震耳欲聋。
     白慕沂顾不得许多,忙凭着感觉向舞池中央冲去。在大概接近舞池的时候,却不知被谁一绊,竟直直趴倒在了柚木地板上,全身顿时一阵疼痛。只此时,他也顾不得疼痛,只想着救人,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哪知随手在地板上一摸,竟摸到了一手粘稠的液体,他只觉得脑袋翁的一下就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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