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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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已到学校门口,昨晚饱受洗礼的太阳神气十足的弹出云层,光芒万丈,积雨地气蒸腾,分外炙人,车声铃响,刺人耳膜,一派繁华景象。
    上课时间已近,门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学生,行色匆匆,仰脸皱眉,手挡烤人的阳光,看着他们的书包和手里的早点我分外激动,甚至有些羡慕。可是转念才想起,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自我投身到了轰轰烈烈的商业大潮中,徒自屏蔽了自己。
    我没给吴国民预先联系是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有些冒险,不过最冒险的是他不在学校,我大不了白跑一趟。
    针对电池事件,吴国民本没有什么过错,只是事态紧迫,我要给他一点压力,也好显示自己的诚意。
    可是一进校我就看见他打着呵欠舒展双臂从收发室出来,手里捧着杯热气袅袅的东西,估计是杯新茶。
    他没看见我,只是很滑稽的向一旁的一个女生行了个礼,分明是玩笑,看来他们很熟。
    他大声说:“哎呀,领导,视察工作啊?。。。。。。哎唷,买早点这种事还要您亲自操劳,您吩咐一声,我们代劳不就行了。”
    那个胖胖的女生哼了一声,说:“你少油嘴滑舌的,你上次给大姐买的那种台湾饼,明明是三元钱一个,你居然骗我是五元钱。”
    吴国民撞天叫屈的嚷道:“哎呀姐,我自己贴的钱,没找您报账是不是?——这样这样,您今天要什么,我大不了马上跑一趟去给您买。”
    那女生转开身不理他,我一乐,没想到吴国民这厮还有这个癖好,替女生买小吃,可是这么殷勤犯得着么?看那女生侧面背影,胖胖的没有身形,戴副眼镜,吴国民那小子的眼力真不怎么样。转念又想,毕竟是大学生么,这小子是一老单身汉,能高攀一学子,满足自我知识不足的虚荣心,也可以聊以自慰了,不算眼光有误。
    可是我正准备上前拍他肩膀,忽然看清了那女生面颊,大吃一惊,情不自禁转身欲走。
    当然没有走成,这么短的距离,一切皆被他们揽入眼中,我只能作势很焦急的望地寻觅,口里喃喃说:“咦,我的东西呢?”
    我一向自认为不善作伪,待人真诚已成了惯性,这番再次临场实验果然不错,我居然连我的“什么”都没想出来,只得用“东西”二字。
    吴国民和那女生一起看见了我,我的寻觅是假的,焦急可是真的,我急于想起我该找什么“东西”。
    他们见到我,一番惊讶后,纷纷上前好心帮忙,问:“你什么东西丢了?”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句。
    我大度的扬扬手:“算了算了,丢了就算了。”
    那女生一头雾水的看着我,吴国民也一脸莫名其妙。
    可是当他们一起盯着我的胸前时,却爆出一阵不约而同的大笑。
    我头脑一晕,才发现自己的另一个破绽,这个破绽当然就是我身上的酒吧文化衫。
    我只好强忍钻心的痛苦,满脸笑容,尽量自然的招呼他们:“大家好。”
    那女生胖胖的脸颊,大眼珠似要囊括整个黑框眼镜,使得她的讶异分外夸张,就着这份真诚的夸张,她一手蒙嘴以止笑,一手指着我身上的服色:“哟哟哟,瞧瞧,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金牌主持人!”
    我难堪的笑了,满心羞愧,自感象个小丑,不过所幸当着她的面,即使羞愧点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她是宁倩,那个激励帮助和拯救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宁倩。
    旁边的吴国民也是熟人,不会怎么张扬我的异类,我略略放心了。
    宁倩格格大笑,不过见我羞色,她最先敛笑说:“怎么?昨晚去酒吧当主持人了?表演节目吧?”
    吴国民瞅瞅她,我本以为此人有事正求我,应该对我察言观色,可合着这场景怎么看他都是在优先尊重着宁倩,而且发现我和她很熟,他的眼里呈现出惊喜之色。
    如果宁倩一直嘲弄我,没准他也会不顾及我颜面附和嘲讽我的。
    我语无伦次:“昨天,这个?我一个朋友的衣服,下雨我衣服湿了,临时和他换的。”
    宁倩抿着嘴唇深以为然的点头,可是眼睛里满是笑意。
    许久没见,我一阵亲切,几乎混忘了此行目的,一旦忆起才左右为难,我眼瞅吴国民说:“吴哥,一会我有事要托你。”
    吴国民点点头,宁倩左右望望,问:“什么事?”
    没想到吴国民居然毫不掩饰的也附和她问我:“对啊,什么事?”
    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如影随形吧?我不满的横了吴国民一眼。
    宁倩窥破真谛,说:“你们先说,杨逍,我先过去买点东西,一会你给我联系,我也有事要给你说。”
    遍地是事,我狠狠挠挠头皮。
    吴国民看着宁倩离去,有些紧张神色,问:“你和宁书记很熟?”
    我乐出声来:“什么?宁书记?你怎么不叫我部长?我还是前任某部长呢?她叫小倩,你怎么这么尊重她?”
    吴国民尴尬的挠挠自己脑袋:“你不要见怪,你知不知道——”他满脸神秘的凑近我:“他爸爸是个大官,市上的领导哦。”
    我瞥视的望着他,点点头。
    吴国民没看到我的震惊,讪讪而笑:“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反问他:“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吴国民苦笑:“他爸爸是我部队上的老首长,不过我级别低,呆的时间又短,没直接在他手下。”
    我眼前一亮:“那你不是可以去她爸爸那里求职了么?”
    吴国民继续苦笑:“我刚回来时不就找过他,可能是我不太懂事,宁局长没理会我。”
    我笑:“所以你才到我们学校来?结果又巧遇到小倩?”
    吴国民小声附耳对我说:“我是有意过来应聘的,还很托了几个哥们。”
    我一脸惊讶,真是用心良苦!我情不自禁朝他伸了伸拇指:“你真是个勾践!”
    吴国民一脸茫然:“什么剑?”
    我正色清清喉咙:“这个以后再说,哦,你那个什么健的朋友,昨晚和我朋友他们聊得怎么样?愉快吗?”
    吴国民来了精神,一拍巴掌:“七个人,喝了两箱啤酒六瓶红酒,玩得很开心,小杨哥,你那朋友没得说的,耿直!”
    我心里一松,看来他们谈的融洽,玩得尽兴。我的电池事件有希望了。
    我顺口问:“基本意向达成了吧?”
    吴国民说:“反正按你的意思,那个小雷,就是带着美女那个,代表你代表文哥和我们庄哥签合同合作。”
    我惊讶的问:“什么?我什么意思?”
    吴国民一脸惊讶:“那个小雷,不是你授权他和我们签合同合作吗,那个文警官也同意了,昨天我们还草拟了合同样本呢?他还没给你说过?——哦哦哦,他一定是喝多了,肯定还没醒吧?”
    雷逸没醒倒是真的,不过我什么时候授过权给他签什么狗屁合同了,居然还骗了文志鹏。这人简直是无法无天,岂止先斩后奏,几乎相当于造反了。
    我一阵心寒,怪不得昨晚文志鹏也好雷逸也好,都没有给我来电甚至短信,今天雷逸居然还拒绝了我托小马的召唤,场面失控了,我为自己费神设置的局面瞬间失控咬牙切齿。
    我忍住好奇和愤怒,平静的问吴国民:“你在电子科大保卫上有朋友吧?”
    吴国民皱眉,嘴里念念有词,似乎从脑里费劲翻阅自己的人脉库,最后决然道:“没有,什么事?”
    我心急火燎的说:“那,昨天晚上,我们学校里是不是缴了一批电池?”
    吴国民望望我,才醒悟到大概是什么事,不及多想,他解释:“我给你查查,我刚来,昨晚的事还不清楚。”
    他很威严的吩咐手下:“我要昨晚上的巡查记录。”
    我抱臂看着他,心想学生吩咐保卫处的人做事真是滑稽,这人有求于我,便成了我的小弟,当着他的下级,他又成了威严的领导。可是我凭什么能管得住他,不外乎“利害”二字,真是天下碌碌,皆为利来。
    乾隆皇帝问金山寺老和尚:“江中有几艘船?”老和尚说:“两艘,一艘为名,一艘为利。”胡雪岩评价说:江中只有一艘船,既是名也是利,名就是利,利就是名,名和利是分不开的。
    墨子反复解释大义,翻过来就是指“大利”。
    如此看来,一切基于得失之心。患得,恐付出艰辛;患失,恐失而不得。
    上天用利益考验世人,世人用利益代表生趣。趣到尽头便是苦,这句话,恐怕没几个人能省得。
    吴国民手捧一本破旧记录本,蘸着口水翻阅,象账房先生检阅陈年老账准备收租,我皱眉恶心的看着他,他抬眼见到我神色,微微一愕便反应过来,喝令手下:“去,再拿我那罐新茶叶泡杯茶来。”尔后取出一包烟抖动着递给我。
    我瞧瞧仍是“红梅”,口中一阵苦涩,推辞不要,吴国民如梦初醒,忙从袋里翻弄出一包崭新的“红娇”,显然是那故作慷慨的雷逸干的好事了。吴国民的解释也印证了我的推想:“嘿嘿,这还是昨晚小雷送的。”
    我一阵恼怒,心想我给戴军的钱,被雷逸用来做了他的人情,而且是彻头彻尾用来出卖我更大的利益的,不禁恨上心头。
    雷逸你这小子,别高兴得太早了。为防吴国民这个外人看出破绽,我随便吸了两口,狠狠地把半截烟掷向脚底积水,烟头入水,滋滋有声。
    吴国民小声问我:“昨晚是收了几箱电池,你朋友的?——你说,要我怎么办?”
    他一副标准听命模样,我觉得此人不做个小贪官简直可惜了。
    我瞧着他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指,闻着他身上浓浓的宿酒味,皱眉说:“电池是我投了钱的,这个我可以不要,随便你们处理,可是昨晚被你们纠住的学生,你们会不会上报?最好不要报告学校。”
    吴国民轻松的笑了:“这算什么回事?这点事我办不了,还能给你小杨哥当朋友么?这个事我可以做主的,东西退你,那个记录嘛,我涂了就行。”
    他转头问正捧茶过来的下级:“那几箱电池呢?——哦,还有那个,你们值班的人没报告上级吧?”
    下级诚惶诚恐一脸无辜的回答:“没有没有。”手指向桌底:“电池就在那里。”
    吴国民朝我一笑,又很替我着想的问:“要不你先放着,改天好拿的时候随时来拿。”
    我点点头,虽然他的态度毕恭毕敬,事情也办得利索,可是我心中耿耿。电子科大的事怎么办?何况,我的营销队伍遍布那么多高校,怎么会这么整齐的全部落网?
    我心头一亮,低声问:“能不能帮我查查?是谁举报的?”
    吴国民爽快的回答:“没问题。”
    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吴国民讨好式的添了一句线索:“是个男的。”
    这线索等于没线索,我面无表情望了他一眼,吴国民亲切的说:“你的事等于我的事,有麻烦朋友相互出力是该的嘛,你给我说说,我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一迟疑,又觉得无碍,便简要告诉了他。
    吴国民皱眉,用焦黄的指头撩刮着自己青青的下巴,象个破案专家:“你们那么多点都被举报了,这人一定很清楚你们的情况,搞不好是个内伙子。”
    这点我也隐隐想到,多人多心,我瞥眼他,心想这么明显的道理,举报人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举揭发我所有的销售点呢?每天揭发几个,弄得我们应接不暇不好么?现在这样的举报法,打蛇没打到七寸,是为了示威还是为了报复呢?
    吴国民说:“看来,应该是为了吓吓你们,是商业对手吧?”
    我一阵好笑:“这么丁点大的生意,能有什么对手?”
    吴国民觉得我忽略了他的权威性,认真解释:“你别小看哦,你们是天之骄子,大学生嘛,闲暇时候做点社会实践弄点小钱花花,不当回事儿,但是弄不好有人嫉妒,还有,也可能得罪了某些人也说不清。”
    我觉得他在小题大做,不过“嫉妒”这话还不算错,我习惯了在嫉妒眼光中成长,认为这话有理。至于谁在内部嫉妒呢?十四十五?雷逸?甚至于小马?
    我认真想了想,雷逸虽然野心大,似乎还没这个必要,小马更是没有理由,十四吗,有这个心眼,但似乎没这种动机,十五倒很有可能,可是,这样做,他们能得到什么利益?
    关键是现在找出内贼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应付目前的问题。
    我有些躁,问吴国民:“你确认在电子科大没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急,对于吴国民怎么听却都象威胁,我看到他居然身子一颤,不禁好生后悔。
    我递过我的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急了。”
    吴国民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亏得你着急,没错,有办法了——我不是说我有路子,是有个人,一定帮得了你。”
    我已经隐隐猜到,不愿意被他悠胃口,我皱眉笑问:“宁倩?”
    吴国民连连点头:“哥们我说,你可别小看了她,我们这个小书记仗义得很呢,人缘又好,你这个事找她准有法。”
    我怎么会小看宁倩?只是怕她小看,如此看来,此事倒是非找她不可了。
    我横了吴国民一眼:“书记就书记,什么小书记?吴哥你挺活络的哦,人一转背你就改口了,要做到人前人后一个样儿嘛。”
    我本是调侃,没想到吴国民立马严肃起来,连声:“对对对,小杨哥你提醒得不错!我当大头兵当久了,就是不明白这个理儿,所以他妈的老是提不了干,小杨哥你年纪轻轻的,有学历有头脑,还是学生干部——哎,有机会你真得指点指点我。”这话象讽刺,泛着股流气,他的神色却不象,我猜不透他,不禁留神多看了他几眼。
    他一脸诚恳,我乐了:“哎老哥你装得真像,几乎把我糊弄了,我差点陶醉了。”
    吴国民攀住我肩膀,一脸真诚,小声说:“你看我是在开玩笑么?”他一口烟味,令我晕倒,几乎让我忘了自己也是个烟客。
    看着他一口茶垢烟迹,我忍住钻心的恶心笑嘻嘻说:“你还有什么事要我跑腿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猜不透不如一问,这是我的座右铭。
    吴国民连忙摇手:“哪敢哪敢,小杨哥前途似锦,我现在高攀都晚了,你把话说倒了,以后有什么打个招呼,我老吴其他本事没有,跑跑腿挡挡灾还是没问题的。”
    我觉得他恭敬得过分了,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过于亲切,非奸即盗,君子好处,小人难交,我心里留了个神,就势在脸上推了个满意加欣赏的笑。
    宁倩的电话来了:“啰啰嗦嗦的,什么事聊个没完,我还有事,快点!”
    吴国民居心叵测式的瞧着我,附耳低声说:“小杨哥,宁倩这小公主不错哦,加把劲啊!”
    他口气就像在教唆我拔河一样,我古怪的盯了他一眼,等着他说:“兄弟们后半身的富贵就指望你了。”
    他当然没这么唐突,不过我的尊严已经被他羞辱了,感觉自己象准备被投河求雨许配给河伯的姑娘,一股悲壮的豪情抑郁在我的胸臆,令我几乎晕倒。
    我笑嘻嘻反问:“你说该怎么追?重心在哪?”
    吴国民来了精神,过来人似的喋喋教导:“重点在要求做点事噻,既可以显示你这个未来女婿的能力,又可以赚点外快,两全其美。”
    他没有说“还可以娶到美女。”大概他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别说宁倩谈不上一个“美”字,就算宁倩是个无盐或者干脆是“如花”,只怕他也会奋不顾身,只叹自己无缘跻身佳人青眼。
    我胃里一阵阵汹涌澎湃,翻江倒海,瞬间明白了昨晚与文志鹏切磋不解的那个问题“你既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宁倩,也侮辱了自己——当然,你不怕侮辱,你的名字就叫耻辱。”
    大概他见我脸色异变,有些关切加惊悚的问:“怎么了?哥们胡说几句,说错了你别在意。”
    说错了当然我不在意,问题是他会在意,我的纯属他臆度的未来身价就会大大缩水,令他口味锐减。
    我微笑看他:“你说得不错,我记住了。”
    我打断了他的苦口婆心肺腑之言,转身而去,一路走一路恶心,觉得由于过度屏蔽,本该脸上的热被压抑到了耳根,又从耳根扩散到了后背,后背下传到脚后跟,地面的积水被我的脚踩过,滋滋有声,化为袅袅蒸气,带走我的耻辱。
    小马着急问我:“怎样?我们在交涉,保卫处不放人,还说要通知学校老师来领人,要不然就要报警,看他们学校是不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你现在在?”
    我答:“刚才作了笔肮脏的交易。”
    小马:“什么?”
    我:“我准备把自己嫁了来拯救他们,叫他们挺住。”
    小马咋舌:“代价太大了吧?我来?”
    我灵机一动,职介所的经历在我脑海翻现,电子科大的问题我没有解决之道,不见得没人可以解决,这不是事情本身的问题,是解决人选的问题。也不至于真要下作到利用本就没有的感情来做文章,别说我和宁倩没有什么,如果真有什么,采用以情图利这样不齿的行为不如杀了我,无条件祭河神好了。
    以身相许,如果是雷逸会不会欣然应允一去不还?小马呢?王超他们呢?陈重他们呢?
    我看着经过玻璃窗里自己的影子,和它面面相觑,相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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