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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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房间,微风撩拨隔壁空床上的报纸,我有点绝望的望天,喃喃自语:“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我是谁?”
身边的女子如云,我首次有些厌倦了,男人在女子面前怎么都像是在表演,不知是为了满足自我的表演欲还是示爱讨好。重复的表演令我疲劳厌烦,我眼前晃动着一张张美丽动人的脸,婉转轻柔的声音,我忽然想停。又想起我的家庭,那个我耗尽心思无力抗争的家,我象困在石壁“一线天”下的青蛙,反复跳跃,徒劳无获,一次次落进身下不断上涌的温泉。我忽然想起那些兄弟们,我的二十五个兄弟。
这些人物,所有人,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生活,他们组成了我的生命。
我留恋于他们,又不想为谁流连。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我汹涌如潮,而这个潮有两个堤岸,一个是我的家庭,一个是我的学校。目前,家庭的代表——我的父母,和学校的代表——小丽子,正在交锋。
他们是组合成新的更强大的堤岸呢?还是互相冲毁?
外面的世界,所谓的社会,到底是怎么样的?是新的堤岸么?
没有堤岸,我这个潮水是否还有意义?
没有躯壳,我的灵魂还有没有意义?
逝去的伟人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或许,生命的本身,就是反复制造规则和冲破规则,打造圈子和打散圈子,输赢并不重要,如同成都的麻将阵,日日年年,输输赢赢,斗斗争争,人们乐此不疲。
佛家崇尚人以牺牲求永恒,道家崇尚人以逃避求顺应,儒家强调人以调和求平衡。
只是为了在这个枯燥重复的斗合圈里寻求不同的乐趣而已。
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是不是要寻找新的游戏?
我异样的轻松,甚至忘记了自己卧病在床,甚至准备直接下床。
胸口疼得我一咧嘴,我倒抽冷气,后背出了身冷汗,抬眼看见门口几个人。
是父母和小丽子兄妹。
我下意识负罪似的垂了头,才想起自己没有罪,而且可以享受伤员待遇,心情一紧一松,庆幸居然苦中也有乐。
他们的表情居然也同样轻松,母亲似乎还高兴的很,她矜持的微笑着。
我不自禁好奇的望了望小丽子,奇怪她潜伏的教育能力,没把我改造过来,却改变了我父母的心情,实为难得,殊属不易。
小丽子似笑似嗔的望着自己哥哥,似乎王锐刚才说了个逗人的笑话,余味未消。
我拒绝了他们携来的美食,有些负气,更有强抑的好奇,想知道是谁征服了父母,目光在王锐脸上旋了一圈,又不禁微微摇头,这个五官清晰,圆脸敦厚的胖子此刻异常谦恭,含笑垂手在父母身旁,应该是被父亲收服了。
我忆起章辉,不知道王锐是否知晓他的离去,此地不便询问,我一肚子话,和着方才面里热辣辣的大蒜翻江倒海的翻腾。
王锐这会看去很稳重憨实,恭敬的对父亲说:“杨叔叔,照顾弟弟这边就交给我吧,您放心回去,这边有我。”
父亲皱眉带笑,似乎没听清似的嗯嗯连声,不放心的打量打量我,犀利的目光又在王锐脸上一刮,王锐敛眉顺眼的站在旁,脸上始终带着谦虚的微笑,我忽然发现,这人笑起来显得年轻了很多,颇有点天真气。这一点,才把与他同脉的小丽子的神情在我脑子里挂了勾并了线。
父亲终究没有多说,母亲倒是唠唠叨叨叮嘱了几句,话到伤心处,眼圈又红了,有些恨恨对我,我既尴尬也无奈,只好强笑,母亲是极容易被自己造就的气氛渲染到的,有时并非事态果真严重、情形果真无救,而是她认真在脑海里联想她嘴里所悲化和恶化的结局,投入的伤心,不拘场合气氛,而且,这种宣泄往往会被夸大成她认定的真实,有时令我啼笑皆非。
虽然是责备我,父亲也觉得场景不合,清清喉咙对母亲说:“你看,怎么样?还有什么吗?——”不容母亲抹泪回答,他又自己接话说:“那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一步。”
他的问讯就是种命令,他不需要等待别人的回答,他已经尊重过母亲,尊重方式就是那个询问。至于其他人,笑容可掬的王锐和含笑俏立的小丽子,他只是点了点头,和小丽子握了握手。客气但并不亲切的问了句:“叫我的司机送你?”小丽子保持了教师的尊严,礼貌的推辞了。反而母亲很亲切的拉着她的手,邀请她今后到家去玩,和严加管束住我。小丽子边笑边瞅我,口里并没应允,只是含含糊糊答着。
王锐收回自己迎上去的双手,很自然的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脸无一丝异样表情,成熟老练的举止和他脸上顽童似的笑容反差极大。
父亲径直出了门,眼光礼节性扫了屋里一周,漫不经心又主次分明。他的眼神总是炯炯有神,和他瘦削而棱角毕现的脸颊形成鲜明衬托,这永远是一张威严而不容侵犯的脸。目光所及,即使王锐的笑意里,也多了几分腼腆和怯意。
小丽子觑他们走远,嘘了口气,眼里带着笑,蹑手蹑脚走过来,轻笑说:“你爸爸好厉害!”这时她已经放下老师的矜持,开始象我的一个关系亲密的同龄朋友。
王锐也无声的笑了起来,不同的是眼睛瞅着地面,保持了对父亲的尊重和礼貌,说:“杨叔叔是标准的军官,很派!”
我纳闷的问:“派?”
小丽子解释:“气派的意思,我哥哥在东北长大。”
我很少听到标准的东北话,小时候到过北京,没多少印象,就着对他们安抚了父母的谢意,我尽量好奇的问:“东北哪里?”
王锐说:“想不想去玩?大连。”
大连刚被评选为中国卫生城市之首,印象里是个花园城市,一年四季可以吹着纯净的海风,看手中风筝与白色海鸥追逐成趣。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令我一凛并揪心震痛的是那个生在大连方回大连的女人,美丽无邪念的脸,凄然依恋的眼神。记性中那段割肠之舍刚刚淡去,这个城市的名字,象一片细沙,淅淅沥沥,又浇在我初好的伤痕,慢慢碾动,摩出了我的隐痛和血痕。
王锐见我出神,与小丽子对视,微微沉吟,半分钟后,似乎思考成熟,说:“等你伤好,我就陪你一起去——杨叔叔和阿姨的工作,我和小丽一起去做,总之,你不用操一点心,包在我身上!”
慷慨承诺,反令我受宠若惊,半信半疑。看着小丽子,小丽子展颜笑看高自己一头的哥哥,首次笑得有些幸福和骄傲,似乎以他为荣。
如果我有这种哥哥,当然也会以他为荣,可惜我不愿成为他用来安抚妹妹不愉的借代物,从他们眼里,我看到电影里哥哥为了委屈的小妹放飞伤愈小鸟的场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接受这种借花献佛的馈赠,因为,大连只是一张包装纸,我却成了取悦小丽子的礼物。当然,骨子里我也同时疑惑:是不是我不想就这样去到或这样早去到那个她的城市。
小丽子看出了我的疑惑,对哥哥正色说:“哥,你不能骗杨逍哦,他是我最听话的学生和弟弟。”
王锐会意,绝顶聪明的回答:“我和弟弟一见如故,就是没有你这番心意,他也是我弟弟。我能骗小孩么?”
这话令我有些骨酥,王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豪爽,他的气魄,他的热情和善解人意,生平罕见。连章辉那样的狠角色也心甘情愿的跟随他,父亲居然也对他放心得很,三碗不过岗,如此醇厚的迷魂汤,看来我也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