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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岁荏瑶碧戏梦凉,时辗愁肠咽玉觞,
莫怪绾丝凭添霜,不似琼璟弄君王。
“呵,不似琼璟弄君王。”胸口又是一阵闷闷的疼痛,眉梢镶镧的那只玉蝴蝶轻轻的一颤,一缕珑白松开玉液见底的酒杯,抚上了那跳动的微疼。七夜又七夜,七年再七年,胸间像是被种了盅,一想起那人便会牵出这样的痛感。这感觉不像是最初的如入骨钢针生生地刺穿心肺的那种火狱生煎的痛,也不似之后万念俱灰中受绝望撩拨的酸苦,只是闷闷的,无声无息,却一丝一缕,沁心入脾。
这样也好,那人转而低柔的一笑,起码这是他专属于我的味道,即使是他身侧之人如我一样对他牵丝动念,也绝不会有这样的痛感,即使有这样的痛感,也绝不会像我一样如饴而甘之。
那抹清笑更浓了些,上扬的嘴角弯出了一寄新月,映在碧瑶玉池中,惊醒了睡莲。
“宫主”,清脆的声音中却含着些许犹豫,青蓉站了许久,终于懦懦地叫出了声,她的宫主向来待人是极好的,所以她并不是在小心着他的威仪,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宫主像现在这样笑着。自打昨天宫主从祇泠殿回来,就只坐在这里,一杯接一杯地啜饮,脸上时不时地出现这种明明是笑却让人不忍称之为笑的表情,青蓉不是没见过美人,可还是觉得她的宫主是最美的,是那种可惊可叹,又可怜可惜的美,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虽然他偶尔也会像这样地笑着,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笑靥只会看疼了人的眼,看碎了人的心。而每当这时,青蓉就忍不住想揪出宫主心底的那个人,狠狠地痛打他一顿,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敢肯定那个人住在哪儿,她就住在宫主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记得从前嬷嬷曾经告诉过她,只有那种痛痛的想念才是爱,而此刻那人的双手紧紧抓着起伏的胸口,埋藏在那之下的又会是怎样的痛楚,青蓉恨她,也很好奇地想见她,毕竟她想象不出这普天之下怎会有人配得上她的宫主。可是她又不敢贸贸然把宫主从那份情绪中生拉出来,因为就算是噬心的毒药,宫主却是像对待珍世佳酿一样地舔尝着,也许这也是他最后的坚守吧。那天听青芩说宫主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青蓉没有见过,算算她在漓月宫的日子也不过两百年,那以前的宫主又是怎样的呢……她不禁努力的猜想着。
而此刻,眼前那人已经抬起了头,清零如流璧的脸庞上,已不见了适才的那份怆然,眉眼唇骨,仍是淡淡。
“蓉儿,怎么了?”宫主的声音煞是动听,虽也是淡淡却不失温度,这一声蓉儿尤其惹人留恋,而此刻青蓉却不敢移神半刻,接忙应着:“禀宫主,暝堂主回来了。”
“哦?”一字出口,玥的脸上忽至的轻喜顿然去了大半,眉梢一片玉蝶闪着一丝疑惑,不对,暝儿不似暄儿爱使性子不知轻重,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难道是……眉上忽地一紧,沉下脸道:“他受伤了?”
“是。”青蓉不安地垂下头,不敢看玥的表情。
“他在哪?”
“洛冥堂。”
尾字未落,已失了眼前人,只见一抹青碧从廊上闪过,转眼已是不见。青蓉不禁一叹,自己已是祭坛护法,念力已非常人能及,可若说比起宫主的修为,怕是不及万一,就连暝、暄两位堂主,也是胜她百倍吧。嗯,也对,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成为宫主的暝翊和暄翊,而宫主也不会成为王的右臂-------青翊祈玥。暗忖着自己可笑的比较,想着暝堂主的伤,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别院。
不疼,一点都不疼,只是好像骨头都被拆散了一样,拼凑不起来,只记得闷着一口气喝下了那个人煨的琼浆,顾不得背后不明意味的阴笑,翻上马背,一路风尘拼命的赶回殇城,刚刚站稳玉阶前,却看到珠玉瑙石嵌成的漓月宫三个字摇晃起来,幢幢人影忽然黑成一片,想见那人的渴盼终是抵不住眩晕的侵袭,就这样蹶了过去。此时想到那人,那份渴求猛地冲开闭塞的眼耳口鼻,却听见耳边低低的交谈声。
“怎样?”只是两字,却让人心头流过一丝暖意,虽然,只是淡淡。
“没有伤口。”
于是再没了声音,床上那人明显感到两道探究的目光扫过全身,于是撑开眼皮,干涩的眼球有些畏缩地避开从窗口射进来的那道光,定了定神,看向床边。他,瘦了,原本的纤细如今更是如不胜衣,想这一年又余的时光不知又从他身上拿走了多少,又给了他多少。
玥一眼望去,惨白的脸,不复一丝血色,连眨眼都是有气无力的那人,也是他的专属部下-------两翊之一的暝,此刻已全然没有了那年目送他离去时的挺拔与骁勇,活虎与生龙,有的,只是孱弱。
“宫主,我------”暝动了动干涩的唇舌,开口道。
“谁干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点情绪,只是深碧色的瞳仁闪过一缕红焰。
“我------”暝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知道?”肯定的语气不像是在问他,而只是在推想着什么。
暝不再出声,虽然有个问题已经卡在喉咙间多时,可看见玥沉颜的神色,努了努嘴,把话咽了下去。
良久,玥忽然转过身,寻味地盯着暝看着,脸上却满是严肃和深重,暝的肢体不禁僵硬了起来,忽然,玥的声音再次响起:“暄儿,他------”
周身的神经像被电击了一样,极力按下的那句话不可抑制的随着那个名字冲出口腔:“他------”忽然胸口像被巨石撞击一样,沉沉的压着,再不能发出一个音节。
玥不再追问,捋了捋暝被挣扎中流下的汗水浸湿的鬓发,压下了他的话:“你好生歇着,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着,垂下眼眸,暝看不出他的想法,其实,玥的心思,他又何曾猜到过呢。无论是从翎域的长街上问他要不要跟他走的玥,还是在被他一剑封侯的别域死士的献血溅满他的蓝衣时,温笑着给了他象征翊使的臂环时的玥,甚至此刻渐渐走出他视线的玥,他都不甚明白。
是绝玉,从刚才暝的反应来看,玥更加肯定了。虽然出现不到两百年,但是却使不少圣灵高手失去念力,甚至精元散尽,成为人事不知的人偶。绝玉,是一种三奇之毒,一奇在于不见伤口,中毒方式也不是固定单一的,或饮间,或呼吸吐纳时,甚至梦里。二奇便是受毒害之人都是有情之人,而每当动了欲想,就会顿时瘫软,神力尽消,而平静之后也只会恢复到原来的七成,如此反复,直至榨干体内的所有力量。可最奇便是这是有解之毒,解毒的不是药,也不是另一种毒,而正是那制毒之人,只是没有人寻到过他,即使见到,他也必不肯解。于是大多数人都不做这个打算了,其实还有一条明路,只要断情斩念,这毒便失了效力,只是------玥想了想,摇了摇头,弃了暄儿,怕是也丢了暝儿,当初看上了他的狠绝,却没想到竟也是个情种。想到这,玥的心上不禁一惊,这调毒之人竟知暝儿如此之深,暝儿已是喜怒无色,他又如何-------所以,这种毒之人-------呵,凝脂玉颜上忽然铺上一层诡秘和了然,不管他的目的是谁,只要心有所系,就有弱点,暝儿他,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心情已不复适才的沉郁,逐渐轻松起来,耳后一串珠玉碰撞传出的脆响声越来越清晰,背后也渐渐暖了起来,想到来人,玥不禁莞尔。
“你个腿腿的!”一声清亮的笑骂声中,玥已经被那人圈进臂弯里,一张神采飞扬的脸随即伸了过来,这人那种自成一体的形象设计和表达方式,总让人哭笑不得,玥是不喜欢跟人在身体接触上过于亲近的,而身侧之人对玥来说却堪称四字,生死至交,火热的性子,自是坦荡,与其只需纵饮豪情,笑看风云,却无关风月。而若说玥还相信什么,人事万千,却只得一字,玧。
耳边仍是絮絮叨叨,一直没个消停,别看他平时行事大而化之,可一到这斗点什么的时候,就开始犯小心眼,赢了还好,要是输了,就会一直磨磨叽叽,没完没了,直到下次赢了才罢休。至于斗些什么,不提也罢。凡是这七域内踹气的,差不多都被他强行的跟另一个不明生物斗过,哪管是长腿的,还是带翅膀的。倒也出了不少宝事。就说上次宁王千岁寿宴,他浩浩荡荡带了十几个人,神神秘秘地抬了个巨型的箱子去拜寿,箱启之时,在众哗然,只见三十头猪不明所以的在台下绕着圈打哼哼,宁王当时脸都绿了,可抬眼看端坐上位那人一脸的理所当然,倒也不好发作,可接着咱们这位玧宫主金口一开,差点让宁王的寿宴成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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