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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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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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枝叶间的空隙处,铺天盖地的撒下,纯绿的叶片,渡上一层金亮亮的油光。
蝉的叫声像个空灵回荡的谷。
一棵大树下,盘腿坐了个男孩,细胳膊细腿,手上被拉了个血口子。他一口一口的舔,表情平静自然。
不远处,一个蓝衣男孩很快冲过来,在树下站定。气喘吁吁,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小花猫似的。
两个男孩对视了半响,忽然,男孩俯身随手捡了把沙石,朝树下那男孩劈头扔去!
被沙石盖头的男孩,大睁着眼睛,沉默的对视。安静苍惶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好象随便投点什么进去,都能瞬间激起无限惊狂!
记忆总在这一刻凝滞。活泼的记忆,欢快得似乎颜色气味都要扑跳了出来,活生生的,却又接不住,搂不住,你明知那是过去了的事。
人究竟要后悔多少次,枉然多少回才会知道怕?不回头看,咬紧牙往前走,一步步,不顾脚步跌撞,脚下泥泞艰涩。而那远抛在身后的,是不是才会永远美好?
看啊,橙子,不回头我也能得见你。你也在某一片土地上,拔开脚步咬牙走吗?咱们在不同的土地,走着相同的步伐,对吗?
记忆中的暑假,只有那一年最特别。
小品跟着爷爷,回了趟老家。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大人们在谈笑中提起这个偏远的老家。
弯畸难走的山路,黑硬的炕,到了晚上会在背上爬得密密麻麻的虱子。
带着这样的认知,小品双脚踏上老家的土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路途的颠簸远超出他的想象。
老家的土地是淡黄色的。几抹深绿的竹枝从小路两旁挑出,遮了半边天色。乡下人很热情,也爽直,和城里人不一样。城里人说话绵软中透着七拐八拐的心思,乡下人清冽得就像自家门前的井水。
晚上摆了宴席,乡下人吃饭不定时,但谁家要办了宴席,那就是满乡遍里的热闹,附近的人家都赶来,凑在一起吃饭。
空旷的谷场地里,电线高高的挂起,瓦亮的灯泡明晃晃的顶在头上,映照着底下油光光的笑脸。
乡宴是极好吃的,不光好吃,还好看。饭在一个几层高的蒸笼里焖,米香在一股股的热气里浓浓飘出。圆黑木桌上摆满了菜,炮打四门,咸甜烧白,粉蒸肉,红烧大鲤鱼,东坡肘子,仔姜鸭子~~~
凉拌鸡是在一个脸盆大的圆盘里,嫩绿葱花,艳红辣椒油,白细鸡肉,滴上香油,白芝麻,花椒散发出特殊的香气。小品的二舅母是拌这道菜的厨娘,见小品盯得入神,她二话不说,直接夹了一块喂进他的口里。
“谗了吧?”她乐得直笑。
小品只是顾着嘴里的鸡肉了,进口的鸡肉很滑嫩,红油的香味在口腔中到出乱闯,芝麻在欢快的跳动,一粒粒的爆开来,香得从舌头吸溜进喉咙,一口咽下,还有花椒的微麻和各种香味的余韵。
这哪里是在吃鸡肉,简直是把乡间浓厚的尘香和人与人之间,简单爽直的感情都融合在了一起!
饭桌上,摆满了杯碟盘碗,粉的,宝蓝的,青的,纹花的瓷盘,装盛着油汪汪的菜,橘黄色的灯光照映下,闪着晶莹的色泽。饭香,菜香,混着高梁酒甘冽的酒香在杯盏间飘扬。大人杯酒往来,女人小孩在一旁边吃边笑,大尾巴狗在桌下嗅着找骨头,被灯光染红的夜色中,都飘满了酣畅痛快。
乡下的宴席,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场真正的盛宴。
这个夜晚在小品眼中,那么新奇,可爱。他和乡下孩子在一起疯跑。
到了深夜,他被带到房间里睡觉。老家的床是旧式的木架雕花架帐床,白白的帐帘上,绣了青红的鸳鸯戏水。枕头里塞满了细碎的稻米谷壳,有淅蔌的声响。头压在上面,还闻得到咸香的气味,
这个夜晚,小品睡得很熟。
第二天一早,小品被大舅母叫醒,在小院里洗了脸,舅母给他舀了碗烫饭,是用昨天剩下的肉汤熬的,配着青碧的菜叶,他几口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早饭,他开始在老屋晃荡。地上的土地是泥土填平,踩上去总有些硌脚,但是很软,酱色的地面,纹理非常细腻。走出老屋,砖瓦堆的屋顶上,挂满了长长的谷穗,门口有一棵歪斜的橘子树,橙红的小橘子结得树枝都快垂到地上。
小品摘了一个,掰开吃了几瓣,有些酸,但橘子味很浓。
老屋外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口井,一眼望下去,井道四壁绿幽幽的,靠近井口,就有股寒意迎面扑来,井道太长,在很深的地方才凝着一汪明亮的水。
小品朝着井口大喊一声:“啊~”回声的意外的清澈,带着寒凉在耳边微颤的响。
玩过一阵,周围始终没看到有什么人,小品开始觉得无聊,就在这个时候,大舅母走出来,说:“你表哥他们在后屋耍牌,你找他们耍去啊。”
小品“哦”一声,问她:“大舅母,我爷爷还没起吗?”
“他昨晚上喝高兴了,你不要管他了,去玩吧。”大舅母笑笑,顺手把洗好的红萝卜递给他。
小品就接了,他还没生吃过萝卜,细细的红萝卜,咬在口中,脆甜爽口。向大舅母道了谢,他转身走进老屋。
后屋和老屋是相通的,穿过横梁雕木的走廊,旁边的天井里搭着架,爬满了葡萄藤,两棵枇杷树枝开叶散,挂满青的黄的枇杷。
穿过这条走廊的时候,小品心里恍惚了一下。从他记事起,爷爷就是那么一个文雅秀气的男人,听川剧,写诗,喝盖碗茶,说话有条有理,悠静闲淡。他时常看着爷爷,心里会想,要是没有那场文化大革命,爷爷又会是怎么一翻模样呢?想必会和同等身份的姑娘成亲,那么奶奶呢,根正红苗的穷丫头,又会和谁牵手?想到这里,未免好笑,不管如果有多少,始终是相差悬殊的爷爷和奶奶走到了一起,才有了他,才有了他偶尔的胡乱猜测。
穿过阴暗闷臭的猪圈,直直走下去,跨出低垂的门栏,迎面就是一片翠绿的树林,一个瓦房就建在林中,瓦房门外,一群男孩正聚在一起玩牌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