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倒闭记  (一)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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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倾盆,宗涣离了肖宅,赶去五香坊后的那条旧街同送来消息的会面。为了掩人耳目,宗涣戴上了一顶黑帽子,倒是挡不住雨,到时没有见人,反而浑身湿透。宗涣没有带人出来,打算明日再回去,便进了这道街的向荣旅社避雨。小小的招牌被雨打蒙上了一层阴霾,字迹也糊了,破旧不堪,若不是宗涣眼睛好,里面亮着灯,是看不见它的了,这招牌似乎常年经历着这样的暴雨日子。宗涣还不得嫌弃这里的破小,他身上揣的几张票子早就湿透,揉成一团,他也不想再留着,顺手丢在了角落放置扫帚的地方。进了旅店里后,他还想先住下,不慌给住费了,想也知道这里便宜,木头柜台上磨出了掉了漆的印子。他被老板招呼了进去,先坐到了柜台后的帘子里的屋子里,老板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宗涣见这屋子里还有几个赤膊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打着麻将,还有些低劣的烟味散漫在空气里,宗涣随口就道:“九点多了,这里还住着亲戚打麻将啊。”他带着些不屑的口吻,不大适这样的环境,他是有钱人家长出来的,父亲抽的烟草都是上等的。他忽然不大喜欢这里的气氛,擦了头就要出去,刘海被他抹了上去,他看见这里的老板是个温和的男人,手脚忽然轻了,只问:“给我间干净点的屋子。”这是宗涣随意说的,他本来还想直接冲出这麻将屋子,倒也有些礼貌了,却说得这里不干净似的,一旁和着麻将的男人只道:“小解打扫的屋子那可干净,小兄弟,我看你是贵人,住不起这小旅社吧。”另一人也随之附和:“我说嘛,咱天天在这搓麻将,小解也打扫的看不见半点烟灰啊。我家那位都没这么会打理的。”
    老板叫解明,又给麻将桌上掺了几杯茶水,才带着宗涣出去。解明有些尴尬地道:“店里没房间了,就住我那间吧。放心,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我晚上招呼他们打通宵呢,不会去打扰你,你就安心休息。”大约是觉着宗涣像是有钱人,解明十分客气。
    “你是一个人开的旅店?没有个内人?”宗涣大概认为解明的房间就他一人住有些奇怪了,他看上去已经是三四十了,怎么还没结婚?但解明长得温柔和蔼,真像是没有结婚,还看不出是有妻儿后的那种面相,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年轻人才有的,解明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十分好看的,现在眼角添了点细纹,发丝不太黑了,有白丝掺杂在内,但也并非真的苍老,应该还有女人肯嫁的。“没呢……还没来得及结婚呢。父母也去了很久了。”解明笑着回答,仿佛也期待着能讨个老婆似的。宗涣道:“我就知道。别人也都喊你小解,是不是还觉着你年轻?你今年有三十了吧。”宗涣说话毫不客气,大概是生得富有,又才二十几,如此年轻,带着俯视的意味对解明说话,让他颇有些不自在,何况解明矮他一个头,确实是被俯视的。解明如实地答:“四十了。”宗涣道:“这么大了,当个小老板也不大容易,再不结婚怕是下半生也都要靠自己了?”解明不回应宗涣这个年轻人,直到他带他进了一楼最里面的房间,才说:“有点小,湿衣服就放椅子上吧。”这间屋子确实小了,还放了书桌,书柜,衣柜,一个小炉子,床也不大。
    宗涣一开始不喜欢,但四处干干净净,尽管外面雨声很大,这里面宁静的气氛也让人很安心。床上的味道也是香的,解明这个男人不同与别人有什么异味,没有男人的烟酒味,也没有女人的脂粉味,这让宗涣也不再有排斥,他立刻就脱了黑色的大风衣,里面的衬衣和着汗水和雨水贴在他的身体上,解明就道:“要不要再冲个澡啊,小弟。”宗涣点头,解明就带着他去了旅社后面的澡室。旁边还有茅厕,这一间应该是专门修建起来洗澡的,和只有两层楼的旅社中间隔着一个挡雨棚,解明一直烧着热水,里面透出的光里还看得见些雾气。“水还有好多,不然你就泡个澡吧。”
    宗涣浑身湿得难受,很快褪了衣裤攀进木桶坐下来,木桶里还有些水本不是很热,解明倒水进去调温,解明说道:“看你也是二十来岁吧,正好适合结婚,不像我,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想要找人好也难了。”解明大概是看了宗涣的身体,本能地害羞了,抑或是空气太热,他脸上有些发烫,宗涣摇头:“娶亲么,没兴趣。”解明羡慕着他这样的青年,不愁吃穿,还年轻气盛。解明出去了,宗涣自己洗起来,不料解明又很快进来,给他带来了换洗衣服,带了干净的衬衣和长裤,底裤也带了,只是解明的衣物略小,也有些旧,宗涣还是穿了自己那有些湿润的底裤,想来也是不可能跟解明共用吧,他受过教育,知道这不卫生。他穿上解明的衣裤,旧衣服有些发黄,还都是中年男人的款式,虽然区别不大,可宗涣不爱这样死板的素色,裤子也是短了一截。解明拍拍他的肩:“还可以,将就穿穿,我拿去炉子边晾着,明早就干了。”
    宗涣回了房休息,洗过澡眼睛十分清朗,房里显得暗淡,关了昏黄的电灯,却睡不着。今天没拿到消息也没关系,他亦不想再给肖作龙办事,他们从来都是对毫无生气的父子。反而是解明的友好态度让宗涣十分留恋,他长这么大,几乎未曾尝到受助的感觉,没想到这间小旅社的老板是如此热心。解明人缘好,脾气好,虽然不怎么打牌,但据说牌品也很好,常在他那用自家的两层平房改成的小旅社,里头铺设麻将桌,住在这道街附近的太太都常来打,也有些平民先生,只有一楼的一间屋子有两桌,大都是不大有钱的人聚在一起,解明就乐意招待这些人休息,他们只用付上一点小费,解明又喜欢热闹的事,同邻人关系都十分好。宗涣在房里安静地躺着,正是睡不着,解明又来敲门。“小弟,这是不是你的钱?”宗涣起来开了门,上身没穿衣服,让解明吓了一跳,“怎么了吗,又不是没看过男人身体。”宗涣问道,“我今天带的钱被水打湿烂做一团,想让你明天去我公馆里取钱的。”解明递出了手里的东西,被水打烂的一叠票子被他弄干了,有些皱折,但都还能用的样子。“就是这个吧,我刚才扫地扫到了,问了问还醒着的房客,他们都说不是自己的,恐怕是小弟你的。”宗涣点头:“算了,还是不要了,你明天来肖公馆拿钱吧。”解明马上回绝:“那怎么行,这些钱也多了点,你拿回去收着吧。”宗涣依旧不要,但他又不想太直接地关门,毕竟这是解明的房间。“早点休息吧,我留着门,你回来就睡我身边。”解明摇头:“不了,不了,你安心睡。”宗涣忽觉他的态度是有些抗拒,说道:“我睡不着。”这让解明着急:“怎么了,是床不舒服吗?”他怕这个年轻人是认床的,也看出他是大户人家的。“大概是雨天有点闷。”宗涣说,解明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道:“虽然是夏天,下雨也有点凉的,你还是把衣服穿上点。”宗涣的嘴边有些笑意:“我觉得挺好,在你麻将室里的男人不也都只穿了背心。”“那是……”解明尴尬了一阵,那些爱打牌的爷们都在这打习惯了,解明怎么同他们见识,他是打心底觉得宗涣是有钱少爷,他住这里都有些憋屈了,他私下觉得要服侍好,有种虚荣在内,可解明从来都是如此,对人人都好,对他认为是贵人的人更是带上热心的好。他以为是给自己积德,因为他无妻无子,快要给解家绝后了都,要是一人独身去了阴间,也能安心点。宗涣想叫他,却先说:“我姓肖,肖宗涣,你就称我是肖先生吧。”解明嗯了嗯:“我叫解明,有个角字的解,不是谢谢的谢,其实也没几个人分这个,你就叫解叔。”“这样吧,我还是带着门,你好进来。”“有什么需要就喊喊,我就在外边的,对了,我给你倒杯水吧。”二人说了几句,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再见就作了自我介绍,解明仗着他的年岁大些,表现出对后辈的大方和关照,这样不会显得他是在为一个贵人服务,反而有正当理由了。
    解明为宗涣倒了水进屋,用旧玻璃杯装着,除了杯底有些残留的水渍清洗不了而泛黄以外,倒是十分干净的。麻将室里有人在唤着要解明拿酒去,解明便赶了去,回头看宗涣已将门轻掩上了。此时过了十点了,几个男人喝了酒,搓着麻将,抱怨着自家太太不好,还问着解明是不是该找老婆了,这样问题几乎天天都听到,也有几位太太想给解明做媒,但大都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没有孩子,解明总是先好心地接受,看见了做媒的对象,又再找理由回绝,不然会让人觉得尴尬。
    几个男人又打了好几盘,就打算回去了,解明骗宗涣说他们玩通宵的事也是胡说的,他只想房客睡得安心点。打麻将的谭先生有些醉意,别人都冒着雨回去了,反正都住在附近,淋不到什么雨,谭先生似乎住在另一条街,不大方便,跟解明拉拉扯扯,非要解明送他到家。
    解明看表,已经是快午夜了,雨还下着,叫不到黄包车,不放心就这么让谭先生回去,他坚持要去喊辆车来,谭先生又回到麻将室里坐着喝酒,咒骂道:“今天怎么也输了这多……”见解明进去,他就迷糊地道:“今儿我留住这儿啊,小解。”解明说:“可是没空房了,谭先生,我给你喊车呢,雨还挺大,要不再等等吧!”谭先生本已穿上了衬衣,现又脱下,只剩一件背心。“小心着凉啊。”解明立刻就呼道,但见谭先生脸上泛红,已经醉得不行,心想着要不送他到家门口吧,也晚了,解明过去扶,却被拉着跌了下去。“小解,你房里空着的吧?”解明想站起来,却被谭先生按倒在地,地上还有瓜果壳和烟头的碎屑,解明刚好用手撑了下去,被梗得生疼,“我就住你屋里了!我们先一起睡个晚上。”谭先生发着酒冲,解明小声叫道:“不,有人……”“有什么人,你又没媳妇儿,别人不知道,我还看不出吗,小解,你搬来都十几年了……”谭先生支吾道,“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大概是醉极了,一向挺礼貌的谭先生此时也是毫不客气,整个人都骑上来压到了解明身上。解明摇头,他并非是喜欢男人才不娶亲,这档子事他也做不出来,若不是有权势,跟男人搞在一起还不被人给唾骂吗,即使有听说同性之恋的传闻,主角也绝不是平民了。解明只是怯懦了点,当时喜欢上的女孩子给别人先抢了去,他二十多岁,情窦初开,喜欢上那女孩几年,终究无果,她后来嫁人了,解明就回到了父母所在的老家,不久后父母也过了世,他就拿自家的这小栋房开旅店,之后就没再考虑过成亲,同他相处的女子,也都觉得他这样的老好人更适合当个朋友。不知不觉拖了这么多年,他对爱情早已没了追求,也不再对女人动心了。“你看你对那些姑娘多客气,王太太几次给你做媒你都不要?对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倒好……啊!”
    谭先生被拉了起来,动手之人是宗涣,他睡不着,就披上衬衣起床,本想看看解明是否要打算休息,察觉动静,就进来了,见到那中年男人想要猥亵解明,他不知为何,便插了一手,以他的臂力把谭先生揪了起来推到了一边,痛得这个男人大叫一声。宗涣不太喜欢这里面的味道,又是烟酒又是钱味,解明这样整洁的男人也愿意搞这种地方供人娱乐,玩得晚了,就开始乱来。解明为难地坐起来,怕宗涣用力了,连忙去扶谭先生,见他已经呼呼睡去,松了口气。
    宗涣拍了拍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冷道:“我打扰你们了?”解明立刻就回答:“不,不,我正要送谭先生回去呢,不知道他醉得厉害,也不知道留他还是送他回家了,外面雨大,这里又没房间了。”宗涣噢了一声,说:“不是说他们要打个通宵吗,现在你也休息不得,他也没去处了。”解明说:“你就先去休息吧,我安顿谭先生。”宗涣见他那无可奈何的口气,不大放心,想了想也没有回去,“让他醒醒酒。”宗涣抓着解明的手,“去取盆水。”解明唯诺地应了,还带了块毛巾。
    宗涣泼水让谭先生清醒,解明就给他擦拭,不然,很快他就摇着头撑坐了起来,先是对解明道歉,看到旁人在场,又不大好意思说下去,只得先走了,也巧的是,谭先生出去时雨已经快停了,他决定踱步回家。宗涣拉着解明回房,解明想打扰会儿卫生,因为麻将室太脏太臭。可是宗涣脸色不好,他硬是把解明拉走,道:“明天再打扫吧,已经很晚了。”解明看着表:“好像是,都十二点了!”宗涣对于他的呆板回应道:“打扫卫生也要看时间来,你去扫了过后回来休息又影响到我,两个都休息不好。”解明尴尬地笑了笑,房间里,不好意思地脱了衬衣和长裤子,留了件汗衫背心在身,同那些中年男子穿的一样。宗涣不穿背心,是因为他们肖家还习惯于长袍,他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穿洋服,普通平民为了做工和行事方便,早已很少穿袍子了。这背心也是为了吸汗而用的,宗涣倒是没闻到他身上的汗水味,反而一把就搂住他,虽然夏天贴在一起会出汗,这么小的床,不靠近一点,只怕睡在外面的解明要掉下去了。
    关了灯,解明有了困意,闭上眼,也没在意宗涣的手搂在他的腰上,却听宗涣问道:“你是常做那种事吗?”“嗯?”传来解明不太懂的声音。
    宗涣不知道他不懂,以为他四十的人了,又没有女人在身边,同男人、朋友做出那种事也是常理。“你问什么?”宗涣感觉得到说话时的气息,捉摸着找到了解明的唇部——用他的嘴,探索似的吻了几下。
    “啊!”解明只叫了一声,胡乱推开同他共枕的人,差点要倒栽下床了,却被宗涣拉回来。“你是……”解明当他是旅客,想到同睡一晚倒没关系,都是男人,做不出什么事来的。解明原来也跟单位上的同事同住过一间屋子,同睡过一张床,都觉得无事,怎么忽然发觉这年轻人的举动怪异了。宗涣知道他温吞,不会大叫出来呼救,反抗也是反抗不过的,更狂热地索吻起来,解明挣扎不过,喘着粗气。
    解明大概不知他是那样的取向,看外表是看不出的,只是大概猜出他是富家少爷临时来投宿的。宗涣已经是几个月没抱过男人了,自他母亲被父亲的姨太太逼得服毒自尽之后,才几岁的宗涣就对女人没有好感,父亲把二房接进来住,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比宗涣略小的儿子,刚刚出生,姨太太下意识地不让宗涣亲近这个弟弟,只说是奶孩子还离不得母亲,宗涣见了她就讨厌。现在父亲连三房也娶了,又新生了儿子女儿,宗涣都不大亲近,这几年在家过得跟外人一般,没事就出来过夜,若不是父亲有所安排,非要他去办事,他是不理会那个家的。自小不喜欢女人,让他对那方面的渴求也不同与别人,私下听说了有几间男风馆,宗涣倒是常去,最近为了探得那份消息,忙得热络,四处奔波,才没有去。他也不同那些同肖家门当户对的少爷玩在一起,怕二娘知道了就告状,所以总是来私下的,可是除了男馆,外面少有能让他肯碰的男人,宗涣也是挑剔的,他爱干净,所以没染上病,他也就喜欢解明这样闻上去干净的感觉。方才见他被谭先生按到在地,心里莫名地不舒服起来,早在宗涣愿意捎门让解明回来睡的时候,就恋起了这房里、衣服上的味道,现在更生出了要他的想法。
    解明是人缘好的旅店老板,为了他还能在邻里有声誉,是不会让自己发生这种事的。
    不过越是要避免,越是要抗拒,就越是隐忍,越是容许,解明绝对是宁可被他抱了再忘掉此事,也不肯反抗得让宗涣生气,动静大了隔壁客房的还能不知道吗,闹出去了他就没法做人,他也是年过四十的人了,不结婚就已是怪事,还能让别人说他是同性恋么。解明的汗衫被撩去,身上火辣辣地发烫着,被吻过的地方有些疼痛,宗涣在不自觉间都埋到他的腿间去了。解明在黑暗里,抬手搓着他脖子上被吻过的发热处,怕明天被人看见,他听说这痕迹一旦深了第二天就褪去不了。怎会发现成这样的,他再是不反抗,就要——结果他不知道,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只是他要是反抗了,这个住到他房里来的人就得不高兴,又是有钱人,说出去他只能自己吃亏,又不能怪罪谁,是解明他愿意跟他同睡的,说是被侵犯,也是他引诱的。
    (此处删节)
    ***
    醒来时,小床上只有解明一人,感觉到股间还残留着什么,大概是宗涣留下的痕迹,他拉开被子还带着一种情爱后的味道,理应令人羞耻,他却想不到理由,因为他是自愿的,他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为了那脸面,装作不在意似的忍受了昨夜,此后也不再会有人知道。
    宗涣早就起床了的,找到了解明晾在门口炉子上的他的衣物后,就拿进屋换,他拿解明的衣服擦身体,放到了床上,在解明醒来之前就离开了,但是他找到桌上的笔纸,留了一张纸条,写着肖公馆的位置,是要解明去找他拿钱的,不止是住宿费,他打算给解明多些,让他对昨晚的事没有感到委屈。
    回了公馆,肖作龙得知对方并没有带出情报,宗涣也没有等到人,多半是对儿子也失望了,吩咐下人把二少爷喊回来,将事情交给弟弟,这正是宗涣想要的结果,他早就在外谋好了生意,是卖酒的,不想再同肖作龙那份生意有牵扯。可是他惦记着解明会来,今天就委曲求全似的不出去,一直呆在公馆中,但他脾性不好,难得留在公馆里,不知做什么是好,于是不管是去花园歇息还是吃茶,都拿下人来发气,说话很凶,觉得下人不管事,房间也打扫不干净。同肖作龙一道吃晚饭,还顶撞了几句,父亲觉得儿子也是从小丧母,不会太生气,但教训宗涣道:“你就是不满意这行情,也要会适应啊。成天干不出什么事来,还觉得是别人的错吗!”宗涣不作理会,到了晚饭后就回房了,可是解明似乎一直没来,宗涣以为他是要强着,不肯承认昨晚的事,但他不来,宗涣觉得不舒服,一是觉得解明不把他放眼里,二是自己不安。后者更重一点,毕竟是他先想要的。犹疑着要不要再去一次,却是好多天以后了。
    几个太太在打牌,下午的时候天还热,闷闷的屋子里尽是女人恬躁的声音,她们怕热,也不敢开窗子,但是解明去二楼拿了些他冷藏的冰棍来给她们吃。“哎,小解,刚才有个男的来找你,在门口等着呢。”王太太说道,手里还握着牌,她歪头一看解明,“诶呀!我不吃冰了,你们多吃,天气也热。”想到大概是来了月事,王太太就算是平民,也非常讲究的,解明就把剩下的那根带了出去,走到门边,真有一人站在那儿,穿着条纹状的衬衣和黑裤子,材质很好,手就插在荷包里,头发理得整齐,看背影就像是哪家的少爷。
    解明特意走近了问:“先生,是住宿吗?”那人转了身,听皮鞋嗝在地上的声音就知道不凡,原来是肖宗涣,明明是来付费的,却摆出一张像是来要债的脸,解明吓了一跳,话也说不出来,搓着手不知在往哪看。宗涣的眼神毫不回避,他猜到这人在紧张什么。
    “住宿费不要了吗?”宗涣取出崭新的票子,解明回绝道:“不用了,上次你落下的钱,我拿来给你。”他往柜台里钻,拿钥匙开柜子拿钱。宗涣将他拉住,力气不大,却仿佛是一块重石压了过来,令解明感到无形的压抑,不只是手上,还在心上。“那钱我不是早就不要了。”解明没来得及取,也顺应他说:“那住宿费也别付了,哎,不用了,不了。都过了挺久了,那次也不是让你住的客房,招待得不好。”解明笑着,就快挣开宗涣的手臂,好似已不再介意那事。宗涣忍耐着他不悦的神情,抓得更紧,“你是说你招待不周吗?”他克制自己温和地问,解明怎么听得懂。宗涣气的,就是他那好似不在意的态度。“你给人上了,也不介意了?”宗涣问得大声,解明唯恐被人听见,忽然变作有些生气的表情,“你在说些什么……”解明低低地吼道,宗涣停顿了,还是把钱塞到他手里,发觉解明拿着冰棍,包装纸上已有些浸湿。一时间,宗涣放开了手,解明松了口气,但不愿看到他生气的。
    忽然之间静了不少,只听见里面出来的和麻将的声音。大许是不愿意僵持,解明举起冰棍来,礼貌地说着:“算了,天气热了,吃冰解解渴吧。没事的话,坐坐就回去吧。”宗涣一直伫在那不动,总算想伸手拿过那冰棍,却先捉住那只手,解明没有尴尬,反而让宗涣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他还在意着这老男人是不是记着他,才会来看他。想了想,宗涣还是放开了,却说:“我晚上再来。”解明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取代而之的是心烦意乱,不知道宗涣想干什么了,沾惹上了,就再难以脱身。
    等宗涣走后,他就惺惺念念着,对他晚上再来的这事,不知如何应对,解明把那一晚的事
    就当做一场梦,就当是让着贪玩的年轻人,可是这不知是噩梦还是什么的梦,怎么却还不结束,解明又去招呼那几个太太了,脑子里尽量不烦乱,以免被这几个女人问了话,他答不上来的。“小解,这几天怎么没见老谭过来啊,他是怎么啦?”解明坐在一边看牌,不做声,另一太太就答道:“大概是又新讨了老婆了!才不过来了呢!”“哟,这么快,都没听说过!”
    女人们开始私下地论事,解明跟她们说不到一块儿,就作旁听,他也不仔细听,但他心里清楚的是,谭先生是上次清醒后觉得愧对于他这老朋友,再来就有些尴尬,何况都是正常男人,发生这种事,即使只是端倪也觉得不妥。大概再过段日子,谭先生就会跟没事一样常来了。解明知道的,但他就是不明白宗涣,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就敢随意和他行事呢,解明为了不在意这事,自己想尽了理由为宗涣开脱,只当他是真的爱玩,而自己又这么老了,又不是有钱人,不懂也是正常的。那份被玩弄后微小的委屈随着他的想通也消失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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