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神之天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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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天籁4
再次置身这无边的血色中,秦卿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慌。毕竟在昨晚他已经知道了这血色的真面目,不过是一些脆弱的花儿。扬手摘下一朵花,轻轻的抚摸,花瓣柔软而脆弱,一捏即碎。但拿着这朵花儿,心里这即温暖又绝望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感觉眼睛又酸又涩,还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抬手轻轻拂过脸颊,不意外的看到满手晶莹。自嘲一笑,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好像自懂事以来就再也没有尝过泪水的滋味。这种无用的东西,居然有一天会在他秦卿的眼中流出,真是讽刺。虽然只是在梦中。
抹干眼泪,抬首看向这片血色的花海。如今这花海在他眼中已完全不见初时模糊,而是变得清晰无比,几乎可以说是纤毫毕现。甚至——可以看到除了红色之外的颜色,那是白色的——神殿?!这纠缠自己多日的场景居然是神殿!神殿里居然会种满这种象征死亡的花朵。这,还真是意外的矛盾和,和谐。
不错,和谐,这妖艳的血色和这圣洁的白色,在他眼中竟是意外的和谐,仿佛本来就该是如此……让人既感动又绝望的和谐。
……
“卿儿,卿儿……”熟悉的声音从远方模糊的传来。秦卿挣扎着睁开眼睛,意外的看到一双盛满担忧的眼和满室耀眼的阳光。
有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自从开始做那个红色的梦,每次在心悸中醒来,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暗的世界。然后再在疲惫中睡去,疲惫中清醒。有多久没有一睁开眼就感受到如此灿烂的阳光了。阳光,真是让人感动的温度。
“卿儿?”
“嗯?”
“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没想到卿儿都这么大了还会被噩梦吓哭,真可爱。”一双手轻轻的拂过秦卿的脸颊,带走一片水色的晶莹。
“义父……”原来竟真的哭了吗?不止哭了,还将眼泪从梦中带了出来,还被义父看到,真是丢脸啊。粗鲁的抹去脸上多余的东西,看到义父那不赞同的脸和略带担忧的眸,心中微微一暖。梦中的血色和绝望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也许,那真的是另一个世界,梦中的世界,与现在的自己,不在一个世界。展颜一笑,轻轻拉起义父的衣袖:“义父,这么早来叫醒我,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叫这么早,太阳都晒屁股了。”颜祁瞪了面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少年一眼,在看到那微红的眼,湿润朦胧的眸后,心中不由一软,他轻轻抚了抚秦卿的发,语气温和的说;“你昨天不是说要看神剑彼岸吗,一叶已经来了,就在大厅,你快点起来吧。”
“哦。”秦卿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讪讪的应了一声。目送颜祁走后,他迅速的起床穿衣洗漱。神剑彼岸,那红色的梦,终于要有结果了吗?
神剑彼岸位于昆仑山最高最陡峭的山峰上,神剑周围可以立足之地方圆不过四,五平米。且三面都是深不见底悬崖深渊,只有一条小路可以直上峰顶。
昆仑山顶常年积雪,终年不化,越往上走天气越冷,路越艰难。特别是神剑彼岸所处的山峰更是艰险难行,举步维艰。武林中人还可以凭借轻功勉强上山,但不会丝毫轻功也没有任何内力的秦卿要上这绝峰却是难上加难。幸得有功力高深的一叶在旁扶持,秦卿自己又心性坚毅,这才得以上得峰顶。但即使如此,秦卿却也已是累得大汗淋漓,几近虚脱。不过,看着不远处那傲然竖立于峰顶的隐隐散发着莹莹光芒和无匹气势的神剑彼岸,秦卿心中却是从所谓有的激动满足。上山时的艰难惊险如今看来却已是微不足道。
秦卿颤抖着双腿,在一叶担忧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的走向神剑。他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是不同以往的真心满足的笑,在阳光和雪光的映衬下仿佛散发着神圣而耀眼的光辉。他默默的站在神剑彼岸前面,微风拂过,阳光下孑然傲立与剑前峰顶的他就如那九天之上得谪仙降世,尊贵而又不染纤尘,让周围看到的人皆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这时的他,就像是那傲立云端俯瞰世间的众神之神。
一叶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呆了,蓦然回过神来,他才悚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以最虔诚的姿势伏跪在那个如仙似神的人儿身后,而那个人儿却背对着他,痴痴的凝望着彼岸神剑,不曾回头,也不曾看到他的狼狈。
迅速的站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汗透重衣,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飘逸身影,而那个人儿,仍旧呆站在那儿,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他,和他面前的剑,其他的一切,皆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一叶心中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甘,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不甘。他甚至想要走到那个人儿面前,大声的对他说,看着我,这里还有一个我,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
身为清虚宫的首座大弟子,自律就是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自律啊,今天以前,他或许还会觉得自律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他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二十几年的时间,自律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但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律其实是多么的不容易。那完全不由自主的膜拜以及现在心境澎湃的自己。这真的还是曾经那个稳重守礼,正义谦和的一叶吗?
不,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看着那傲立于山巅高贵而圣洁的人儿,一叶慌乱的眼神渐渐凝聚,转而迸射出明亮而炙热的光芒。那种光芒,叫绝望的痴迷。
忽然,他轻轻的笑了,像放下了巨大的包袱般释然而轻松的笑。他看着那仍旧遗忘着自己的美丽人儿,眼神温柔而坚定。神之天籁,颜卿,我一叶在此许下誓言,若你能拔出神剑,那么你就是一叶的主人,此生此世,不离不弃。若你无法拔出神剑,那么……不如相忘于江湖……
……
秦卿看着面前的神剑,彼岸。神剑不宽不长,看起来就像是一把袖剑,剑身上没有任何花纹,通体呈黑色,是那种没有光泽的幽深的黑,就像是饮过无数鲜血之后沉淀了岁月,收敛了锋芒。不张扬,但是却给周围的人一种不能侵犯,不能亵渎的感觉。而其伴生的彼岸花鲜红得好像可以滴出血来,但却一点都不妖异,反而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花的周身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和淡淡的威压,隐隐震慑着周围的人。
看着这一花一剑,秦卿心中忽然涌现出无法言喻的熟悉感,熟悉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描画出这剑这花的没一寸,每一毫,熟悉到仿佛这花这剑,已伴他千年……
这是一种无比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感觉,让他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不,或许,泪已经流下,顺着脸颊滑动,然后流落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那鲜红如雪的彼岸花上,在阳光下,如同早晨花朵上本身凝聚而成的露水,晶莹剔透。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那柔嫩的花瓣,动作温柔得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般,然后顺着花瓣慢慢抚摸到剑柄,剑锋……
血一点一点的涌出,透过白嫩的肌肤,滑过冰冷的剑锋,最后静静的,静静的渗入泥土,消失不见。而那个握着剑锋流着血的人儿,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你在做什么,放手!”一叶惊怒的看着那个握着剑锋流着血自己却仿若浑然不知的人儿,他激动地想上前拉开那只手,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他伤得更重。
神剑可是削铁如泥的啊,他究竟在想什么,本来以为他是准备拔剑的,可没想到他竟直接握住了剑锋,他不要那只手了吗?他可是神之天籁,琴技天下无双的神之天籁啊!看着那只几乎被血染红的手,一叶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啊!”秦卿在听到一叶的惊呼之后才蓦然回过神来。他微微睁大眼,略带惊讶的看着自己手中从食指到中指,再到手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一点一点的从伤口涌出,就像不要钱一样,从指缝间流下,滴落在那鲜红如血的彼岸花上,仿佛与花融为一体。
一叶看到那可怖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赶紧拿出止血的伤药,洒在伤口上,再从衣袖上撕下一条干净的白布,熟练的为秦卿包扎好伤口。看到血不再流出,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可是神之天籁,手何其宝贵,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他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爱惜自己的人儿,可是看到那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无血色的唇,又觉得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颜公子,抱歉,在下也是一时心急,口气重了一点,但,在下还是希望颜公子以后不要在这么大意。”
“谢谢,以后不会了。”秦卿对着一叶微微一笑,衬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看得一叶的心又是一阵疼痛。他略带虚弱的说:“一叶公子,我们回去吧。”
“好,”一叶轻轻搀扶住秦卿:“山路不好走,你刚刚又受了伤,我扶你下山吧。”
秦卿看着一叶,本想说我伤的是手不是脚,不用扶。但是看到一叶认真澄澈的双眼,却始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又想起上山时的艰难,他叹了口气,对一叶微微一笑:“有劳了。”
一叶回以温柔一笑:“不会。“
秦卿最后看了一眼神剑彼岸,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与一叶向山下走去。
虽然还是没有搞清楚这剑与他的梦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有一种感觉,那个梦不会再纠缠他,而他来到昆仑山的目的达到了。虽然他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弄清楚,比如说为什么会做那个梦,比如说为什么这剑和花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还有,为什么刚才看剑的时候他好像变得不像自己,还会莫名其妙的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总之,问题很多,但是他已经不想再去想。之前花在这上面的精力太多了,他都快要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是神之天籁颜卿,他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梦想。而彼岸,神剑,这些东西都将与他再无关联。
……
“对了,颜公子,你的手,后天你就要为掌门献艺,可是你的手……”
“我颜卿又不是只会弹琴,一叶公子不必担忧,卿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担心你啊。一叶看着秦卿美丽的侧脸,最终还是将最后四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他没有忘记他之前对自己许下的誓言。若他无法拔出神剑,则不如相忘于江湖。而他,没有拔出神剑。
无尘师祖曾说过,凡清虚宫弟子,不得违背神剑主人。自神剑彼岸降世后,这就成了清虚宫秘而不宣的一条宫规。所以,如果颜卿能够拔出神剑,那么他就是神剑的主人,那么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生死相随。但他没有拔出神剑,他就不是神剑的主人,而只是一名艺人。虽声名远播,但仍旧只是一个艺人,更是一个男人。他若硬要与他在一起,他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一无所有,声名狼藉,最后还有可能求之不得。这个代价太惨重,而他一叶承担不起。
也许在他心中爱情并非最重,师门,名望,地位,权力这些他都无法决绝舍弃。所以卿儿,请允许他在心中最后一次这样叫他。我曾经爱过你,我现在也许还爱着你,但我将来一定会忘记你。因为我已经放弃。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许这样,彼此都好。
想到这里,一叶释然一笑,然后搀扶着秦卿,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背后,那朵十几年来不见其开,不见其败得彼岸花,诡异的吸收了花瓣上残留的血迹,然后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舒展开花瓣,奏响了盛放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