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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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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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梅大夫被打晕带回,还有他怀里的蔷薇。
买央在烛火中睁开眼睛,有瞬间的迷茫,然后惊吓的从床上爬起!几步冲到门口,打开门正巧和同院的小厮七斤撞个满怀!
“蔷薇呢?!”买央急得扯住他大喊!
“咳…矜雪阁…”七斤被紧扯得差点翻白眼,买央一把推开他,朝畅春园急奔去!一路上冲撞了多少人他也顾不上,心头只是万般懊悔!
还没走到天雪楼,一粒石子凌空打来,直击在他小腿处!腿脚一麻,他狼狈的跌倒,摔个大跟头!咝咝抽着冷气,他勉强巴着走廊站起,视线初及那个高长的身影,浑身一下变得冰凉。
花碧湛蓝由暗处缓缓走出。
“你不许见蔷薇。”他面色漠然,轻淡道。
买央震惊的瞪着他,双手紧握到发抖!
“你凭什么?”好不容易,由齿间挤出一句话!
湛蓝冷淡至极的看他一眼,转身欲走。
“等等!”买央急急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眼都泛红!蔷薇是他的心头肉,不准再见她,这比要他命还难受!而这点,他清楚,而湛蓝,也很清楚!
“你不能拿小孩的身体开玩笑!蔷薇有多辛苦才活下来,你明明知道…”
“我当然清楚!她是我所生,她的骨血都由我而来!”湛蓝猛的转过身,冷淡的蓝眸看似毫无情绪,却闪着愤怒的光!“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蔷薇的一切,由我作主。你不过是一名军医,竟敢携财潜逃,依照律法我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买央的脸白了又转青,最后忍无可忍:“从她出生到现在你哪有看过她一眼!你抱都没抱过她!你根本不配做个父亲!”
“配与不配…”湛蓝冷冷眯眼:“也轮不到你来评说!”说罢,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买央颓然的倚在廊柱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湛蓝刚刚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简直是对待渣楂一样,那样无情又愤怒…
买央头痛的呻吟一声,想到他的小蔷薇,心口又开始抽抽痛。
湛蓝面无表情的疾走,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压抑气息,那些小丫环小厮们隔了八丈远,看到他就赶忙避开。
湛蓝毫无所觉,直直走到轧满雪的大**才停下。
白白的雪,把什么颜色都掩盖,他心中那股难耐的怒气,却怎么都消融不去!那个该死的贪财油滑的梅买央!竟然敢漏夜逃离,什么话也不说,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手狠狠的抓住榕树,冰雪簇簇敲落了他一身!
这天过后,两个人之间是彻底不讲话了。
湛蓝心口压着恼恨,不愿搭理梅买央,买央心中恨他与金翅纠扯不清,加上宝贝女儿见不着,成天像得了相思病一样守在矜雪阁门口,巴巴盼着能见上女儿一眼,哪还有心思去理他和湛蓝这团乱毛。
于是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
天空飘下了小雪,银装素裹的世间,辉映得特别干净。
买央刚踏入大厅,就看见难得热闹欢喜的一幕。丫环小厮们穿着鲜亮衣裳,捧着各地上贡的年货来往。
桌上摆满红纸包好的礼盒,上好的绫罗绸缎堆积无数,管家正口沫横飞的交代事宜,眼尾扫到他,立刻一手拎住把个檀香大云盒塞到他怀中:“你小子又想偷懒吧,去,这是宫里新做的两件衣裳,给元帅送去!”
买央正浑身不自在呢,听了这话冷哼:“他那里衣裳多得都堆不下,还给做衣裳,穿那么漂亮给谁看啊~”
最后一句话他含混的嘟囔,被管家一个爆栗弹在脑门上:“什么他啊他的,要叫元帅!你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买央满心不乐意也没法子,抱着大木盒子,别扭的蹭到畅然阁。
两个人许久不见,想起这就要去见他了,心里居然还一上一下的。心中暗暗鄙视着,脚下的步伐却又加快了两步。
畅然阁内,兰花熏香缭缭弥散,暖炉静静温和。湛蓝坐在窗边,案上堆了书文,还有很多待他审批的文件。一屋子的安静,只听见雪落在桃枝头,析蔌的声响。
“砰!”门被大大的撞开!风雪呼的刮入!
买央轻快的几步跑进屋,放下盒子,转身很快关上门,又钻到暖炉旁,落水狗一样的抖抖,“啊~冷啊~”
说话声还带着磕牙的颤抖,脸儿被风雪刮得红通通的。
湛蓝放下笔,见是他,心里不知为何隐隐的欣喜。起身慢慢走到他身旁。寒冬了,还穿着秋衣,一身单薄细骨,怪道冷得呲牙咧嘴的。
“怎么不换冬衣?”他踢踢买央,态度带着亲昵的随意,不过两个人都没发觉。
买央僵了一下,腾地站起身,硬棒棒的说:“管得着吗?”
过年了,王府从里到外都换了新,丫环仆人都有主子赏的新衣穿,连狗窝鸟笼里都垫了上好的羊毛垫,只有他,压根没人搭理,这份无声的拒绝令他在王府格格不入,可他不能抱怨,他又不是女人,为着这点破事就自怨自艾。
湛蓝伸手拂去他头发上沾的雪花,对那张横眉怒目的脸视而不见:“那你干嘛来了?”
“盒子里有衣裳,我走了。”买央送他个白眼,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走到桌前,打开盒子,面上的是件深蓝色外袍,银丝线绣的纹样,领口别着紫珍珠盘扣。
“朱门酒肉臭啊~”买央冷哼着抖开袍子:“来吧,还等着我伺候你呢?”
湛蓝被买央拉到窗口,趁着雪色清明,仔细扣上每一粒珍珠扣。
他伺候湛蓝是早已顺手了的,湛蓝站在那儿,不需动一下,就能给他从头到脚打理妥帖了。他仔细抚平肩膀上的皱褶,心中暗道不愧是贵族的东西,上好衣料细薄暖和,云纹的绣工精致无比,就是领口的紫珍珠也是光泽亮丽,一看就非凡品。
这袍子颜色特别挑色,肤色稍暗的人穿上就会显得暗沉,偏生湛蓝白,这样挑剔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是刚好,衬得格外高贵清俊。
正眯着眼睛打量,突然刮起一阵雪风,从窗口漏进来,买央浑身一战,忍不住打个大大的喷嚏!
湛蓝不作声的看他,用力吸溜鼻子,桃花儿眼水莹莹的,鼻尖脸颊冻得通红。就转身走到内室,过会儿走出来,手里多了件红艳艳的狐毛夹袄,那狐毛毛色璀灿,油光水滑,看就知道是件皮毛上品。
“穿上。”他随手扔给那个直冷得吸簌鼻涕的人。
买央看到夹袄眼睛就亮了,把夹袄抓在手中,那细腻柔滑的触感简直令人陶醉…他低头把脸埋在夹袄里,翻来转去的感受,光润狐毛擦过脸颊,温暖又舒适。
湛蓝看着他高兴得涨红的脸,冷淡的眼中也露出点笑意。
买央紧紧抱住夹袄,抬头盯住湛蓝,那模样还有点紧张:“你真的要给我这个吗?”
“恩。”湛蓝淡淡出声。
“那…好吧,我就勉强收下了。”他嘴上这么说,脸上连饭涡涡都笑出来了,一瞥眼不小心看到湛蓝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赶紧收敛不要笑得太张狂。视线投到红艳艳的夹袄上,又忍不住嘿嘿的笑出了声。
第二日清早,买央心情大好的在院中闲逛,他现在里面穿了火狐夹袄,比披两层绵被还暖和,操手在寒风凛凛中晃了几圈,步伐轻快。正想着出府去逛逛,眼角扫到走廊口芍药端了盅吃的正朝畅然阁走。
买央心念一动,几步赶上去:“药儿,给元帅送什么好吃的呢?”
芍药连忙施礼:“梅大夫好。”
“雪贝酿燕窝啊…”买央揭开盅盖看一眼:“真够滋润的。”酸不溜丢的说完,又状似不经意的撇撇嘴:“药儿,院子里还有一堆雪没扫呢吧。”
芍药立刻心领神会,乖巧的把托盘递到他面前:“是呀,多亏梅大夫提醒呢!那偏劳您给元帅送去如何?”
嗯,多么上道。。
梅买央心中一阵舒爽,顺手接过送甜汤的活,脚步飞快的朝畅然阁走。
他是个骄傲又心软的人,一件火狐夹袄就足够令他破冰。
可激动的心情只维持到畅然阁门口,看到那四个紫衣锦卫,买央头上像狠砸下一大盆凉水!脚步一顿,他转身想走人。
又停下。干嘛要走?
回转身,面上昂然的大步走进楼阁。
精致书房里,湛蓝坐在兰台旁,低首抚琴,金翅挨着他,十指弄笛,拈花拂柳一般。兰香清淡,乐声优美,他二人眉目如画,秀美精致,溶溶曳曳恰是一幅别致的景。
买央挑了个好时机撞门进去!
“元帅!雪贝燕窝羹热热和和!您趁热吃啊!”他响亮一声吆喝,大马金刀的跨进书房!
金翅见是他进来,脸当即就沉下:“谁叫你进来,滚出去!”
买央笑咪咪的端起汤盅,朝他们走过去:“雪贝燕窝羹,秋冬进食最是滋肺润喉…”
“我叫你出去!”金翅大声喝斥!
买央闻言心中冷笑,寻了个空子,手中的食盅直直跌落地上,黏腻的汁液混着白瓷碎片在地面四散!
对面的两人。
…湛蓝面色淡淡,珍珑金翅正在将惊讶转化为怒气中。
“手滑了…”
他眼神哀怨的盯着手,然后看向两人:“五皇子,你威严太重,吓到小人了。”桃花眼儿幽幽,甚是委曲。
珍珑金翅气得肚子都饱了:“你个刁民…”
手惯性的抓住腰间紫金软鞭,想到身边湛蓝,又生忍下来!
就是这一犹豫,买央这小贱人已经坦坦然迈过碎片残羹,笑颜相对:“冰雪天调琴弄曲,两位真好情调啊!”
金翅冷哼一声,不屑的坐下,他现在倒想看看这人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湛蓝看着眼前人,顺手摘去他发顶一片落雪:“你方才上哪儿去了?”买央一扬头,对着这人他可笑不出来,转头迎向金翅,笑咪了眼:“五皇子,其实小人对笛子也略有研究,不如五皇子为小人指点一二?”
金翅冷冷看他,面上神情轻蔑。
买央冲他笑笑,一跃身坐在窗户边,衣袖中摸出支木笛子,在指间扬转,也不等别人反应,美妙的笛声已经飘扬开。
这笛声清扬绵绵,浑是冲破雾霭的春燕,向着云层最深处探飞。
向前向前,激昂,勃勃蓬发。
云层或浓或厚,颜色或清或腻
春燕眼中,只有云层深处。
即使粉身碎骨
或是蓬莱仙境。
云层拨开
恍然仙境在其中
暮暮层层
重重叠叠
要弯上九重天
才得见
笛声幽幽转柔和,情意深重,无可描说。
梅买央眼看着湛蓝,一眼不眨,楞是用一支笛子吹出了千言万语,情意绵绵。
湛蓝回看着他,在这样美妙的音乐里,他情不自禁的微笑,只要想到是这小滑头在吹奏,这样狡猾,小气的梅买央。心中无论如何就觉得很是欢喜。
两个人之间的对视,仿佛牵拉不开的黏线,暖融融,又淡淡喜。
珍珑金翅在一边像是个多余的人,他起先也被笛声吸引,待回过神来,早已没有他说话的空隙。
“表哥!”
实在忍不住,他怒声打断了这叫人泛酸的一幕!
“这屋子里气闷得很,咱们出去骑马!”他拉住湛蓝的手。
湛蓝还没说什么,买央上去就轻巧的挡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金翅登时大怒,又去抓湛蓝的手,买央横在中间,两个人拉扯之间,买央的领口被斜斜拉开,露出里面的火狐夹袄。金翅一眼看见夹袄,立时脸色发白的僵立。
“五皇子,小人贫贱,不比您身娇肉贵,您要是擦着刮了,小人可真是惶恐!”
梅买央话说得低微,那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可是嘲讽厌烦得紧。
珍珑金翅却没有再发怒,只是咬牙盯着湛蓝:“表哥,大伯父的遗物,你怎么能随便给一个贱民!?”
湛蓝却是答非所问:“雪深了,你该回宫了。”
梅买央站在一旁,对这两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金翅脸色发青,突然一耳光狠狠打在买央脸上!
“小贼!皇家物件也是你敢觊觎的?!”
说罢,直径撕烂了买央的外套,指着里面的红狐皮袄大骂:“你个盗贼!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讲?!”
梅买央差点都傻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可是面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却提醒了他被打的事实,根本不需要去看湛蓝,尊贵皇子和普通平民,他会向着哪一个,不是一目了然吗!
强忍住反手打回去的冲动,他慢慢挺直腰杆,把被撕烂的外套整理好,面对这珍珑金翅,一字一句的说:“皮袄是有人送的,要要回去,可以,叫他自己来讲。至于盗窃,你皇子之尊,何必学那无知泼妇,混泼脏水,平白辱没身份!”
此话一出,珍珑金翅真气了个跌倒!下意识就要抽出紫金软鞭,想一鞭打死这贱人,一直静静看着两人的湛蓝忽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够了。”
够了?梅买央冷冷无声笑了,一时只觉心冷如冰。他被人欺凌毁谤至此,没有想着他来为他出头,却换来这人一声够了?
原来是这一场闹剧太过,湛元帅也终于看得过瘾了,所以。。。够了。。
没有再去看那两人,梅买央几下利落的脱了外套,扯开皮袄,扔在地上,大步出房门。
“表哥,你做什么拦我,那样的贱民就该让他死!”
珍珑金翅狂躁的嘶吼声远远传出,至于湛蓝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也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