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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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算是暂且的协议下,湛蓝总算不再说要走的话了,两个人在这野林子里安下家来。
这天中午,买央猎来两只兔子后就不再出门了,悠然躺在自制的藤椅上,把自己绯红的外衫裁了,准备给未生的孩子做件衣裳。
湛蓝躺在床上,他最近很容易就睡着,精神也不大好。买央就到山里采了鲜甜的山楂果,洗干净了红红的堆上一碗,给他放在床边。天热湛蓝吃不下食物,买央砍了几棵毛竹,抽最嫩的竹丝编张碧竹席,铺在床上给他消暑。
湛蓝是被人伺候惯的,现在被买央服伺也不觉得异常,买央伺候自己媳妇更是尽心尽力,毫无怨言。两个人一路磕拌到现在终于有了某种融洽的默契。
这会湛蓝微蜷着躺在床上,银丝凌散的披撒一身,整个人慵懒得像个雪白的大猫。阳光浓艳的映照,小木屋里光艳温暖。
湛蓝一觉睡醒,睁开眼就看见阳光浓烈的围罩,那个闲闲坐在藤椅里的人,手上金针在阳光下闪亮光盈。
湛蓝从床上坐起,买央听见声响,飞快把小衣裳塞进怀里,然后抬头很自然的问:“醒了?想吃什么?”
湛蓝冷冷看着他,“过来。”
买央站起身很谗媚的靠近床边:“元帅有何吩咐?”
湛蓝侧眼看他,桃花脸,眼细眉长,笑时下巴露出个嫩嫩的饭涡涡,长得挺漂亮的,一脸精灵相。可是~
“你怎么老做一些无用的事?”湛蓝不悦的皱眉。
买央闻言不自在的左右顾盼:“闲得慌~没事做呗~”
“不可能会有什么孩子!你听到没有?!”湛蓝突然勃然发怒!手捶了床板一下,那厚实的床板硬生生被他敲出一个洞!
他咬牙怒瞪着买央,肩膀细微的抖动两下,脸色陡然苍白无比!
买央看出不对劲,赶忙搂住他,手贴上他的肚子,掌下有奇异的蠕动,那是强而有力的胎动!
买央什么也不敢说,只轻缓的抚顺那躁动的肚子,心里暗暗祈祷:乖孩儿,要想平安出生就安静些吧,惹毛你爹爹你可就没有活路了。就像是孩子听懂了父亲的祈求,肚子慢慢恢复了平静。
湛蓝一言不发,低垂的发丝遮挡了脸庞,看不清表情。
到了八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山中花草越发茂盛蓬勃。
湛蓝静静坐在窗边,眉间有抹隐忍。这几日,腰腹酸胀难耐,夜晚睡梦中,也时常为腹痛惊醒,不必用手贴抚都能感觉到那强而有力的悸动!
他决不愿相信买央的鬼话,什么男人生子,简直荒谬!可随着时日的渐增,他心中也开始不安,那种与某种生命紧密相系的感觉太强烈。
这天夜晚,买央睡醒一觉,习惯性的睁开眼睛瞄了眼床上,空荡的床铺令他瞬间清醒!
湛蓝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冲出门,沿着木屋周围找一圈,没有!他又急急冲回来,拿起火把朝林间赶,心中急得油火烧心,大声吼着湛蓝的名字,深夜的野林子,空荡荡什么回应也没有。
天边启明星最亮那一刻,买央终于在参天大树下找到了湛蓝,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一步步走近,提到喉咙口的心慢慢落回胸中。
他娘的,这种事要多来几次,老子直接上地府报道行了!
买央满头大汗的走过去,头上插着树叶杂草,一脸狼狈。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儿干嘛啊?”
湛蓝背对着他一言不发,那清秀背影仿佛木石雕做般僵硬。
买央这才发觉到不对,迈上前一看,吓得心都几乎停滞!眼前这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坠,靠着巨树在支撑呢,眉间那道红线,终于成形,竟是一只精致艳丽,展翅欲飞的红鸾!
买央一把抓起来他的手,摸到中指,脉搏跳动激烈,如切绳转珠,离经脉!他临产了!
买央一时想狠狠发火,这蠢男人到底拖着临产的身子苦撑多久了?!居然倔强顽固到这种地步,连性命都不顾!
怒气转瞬就被焦虑代替,买央赶紧扶住湛蓝,简略的检查了下,没时间再拖了,他当机立断取出随身的小葫芦,喝下里面苦麻的药汁,喂给湛蓝吃下。葫芦里装的是三乌榨取的汁液,有很强的麻痹作用。
湛蓝靠在他怀里,痛得话都说不出,发丝纠着冷汗贴在额上,雪白脸颊虚弱无比。
买央轻轻将他放在地上,迅速脱下外衣摊开铺在他腿下,然后掠开他的衣襟,看了看那个蠕动的肚子,雪白的皮肤绷得很紧,他用手仔细摩索。
以前跟着娘走南闯北时,做过不少的外科手术,靠那时累积下的经验,他才敢把湛蓝留在这深山里。
药效发挥了作用,湛蓝呼吸平稳的陷入了昏沉,买央从腰间解下腰带,扯开缝线,摊开来赫然是一排列整齐的金针,和一根长长的龙共线,对医者尤其是外科大夫,龙工线可说是圣品。
那是深海才捕捉得到的龙工鱼侧腹下的细筋,通体淡金,润滑柔软,若以金针穿线缝合伤口,见血立止,几日后与皮肉相融合,不会留下任何芭痕。也因其稀少难得,所以更显珍贵。
买央不敢有一点耽搁,很快在旁边生了堆火,将匕首在火焰上烤烤,紧捏着来到湛蓝身旁,蹲下,刀尖在那雪白的肚腹划下第一刀,将冒出的血水尽快擦去,看清后再稳稳划下去。
整个过程中,湛蓝几度呻吟呓语,好象随时都会从梦中痛醒!好在强烈的药效抑制住他,即便皱眉呻吟,也很快就昏睡过去,没有为买央剖腹取子带来阻碍。
孩子从肚腹中抱出时,全身沾满血水。买央待她哭出第一声,连模样也不及看,就随手放到一旁,转身缝合湛蓝的伤口。
天边露出清蓝色的光芒,买央精疲力竭的替湛蓝盖上衣裳,麻木的脑袋似乎怎么也不能正常转动。
极度的紧张感让他毫无差错的完成了一切,老天,这简直不可思议!而当精神一放松,他再没有自控力了。
眼泪不知何时唰唰流下,滴落在手上,冲开斑狞的血迹。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恍然的扭转头,苍天啊!他把自己孩子忘了!
晨光中,月与星淡淡辉映,艳红的蔷薇丛镀上层朦胧清光,花儿在摇曳,浓郁花香肆意弥撒,那孩子身上沾了纷落的花瓣,细软的黑发,微湿的盖覆在脸上,红嫩嘴唇发出微弱的哭声。
买央怔怔的走过去,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小,软软一团,他简直怕把她碰痛了,用衣裳包裹好,万分小心的搂在怀里,看着那红红的小脸,忍不住亲了又亲,眼泪止不住的掉落。
将这小东西搂在怀里,买央心里被某种甜美温柔的情绪充得满满的!初为人父的喜悦令他就像个傻瓜一样又哭又笑!
这夜过去后,湛蓝足睡了两天才醒来。
睁开眼时,看见小木屋里,买央怀里抱着个婴儿,轻轻拍哄,空气中有肉粥的香味,还有草药味和一股奶味。
竟然~真的生出来了~
湛蓝苦涩的闭闭眼,胸中涌起厌憎的情绪。
他根本不愿意去回想,在他失亿的那段时间,跟什么人在一起,被谁折辱身下,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偏偏这份耻辱却以这样的方式,一个他亲生的孩儿,时刻刺痛提醒着他!
咬牙从床上撑起身,逞强却压到了伤口!买央一转身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急忙放下女儿掺住他,让他慢慢顺着躺下。
“肚子上划那么长一刀不知道啊?乱动什么?”
湛蓝脸色煞白,痛得呼吸都撑不住,浑身止不住的战抖!
买央连忙喝一口小葫芦里的药汁,喂给湛蓝吃了一些,剩下的全吐在地上了,饶是吐得快,嘴里也麻得牙齿都感觉不到了。
将湛蓝紧抱住,一遍遍的安抚着,不知过了多久,湛蓝才平顺了呼吸,在他怀里安静的睡去。
买央叹口气,给他盖好被子,小葫芦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丢出了窗外。这药止痛麻痹虽好,可毕竟是剧毒药物,拿来应急还行,用多就是害人了。
半夜湛蓝还没醒,买央给他灌了碗参汤,待他睁开眼睛,就喂他吃肉粥,五彩野鸡熬的粥入口细滑温润,香甜可口,湛蓝不作声的吃完整碗,脸上总算红润些。
买央刚松口气,就听见他低哑的嗓音:“丢掉。”
买央茫然的看着他。
“拿出去丢掉。”湛蓝看着床上那一小团温软的女婴,一字一句的说。
买央腾地站起身!湛蓝的话,他有些明白又不敢明白,
“你要我把孩子抱出去吗?”他怯怯的问。
“丢出去,被狗吃或是被狼啃,听不懂吗?这个东西,”湛蓝直直盯着他,说:“我不要。”
买央下意识的捂住孩子的耳朵,心渐渐痛得绞榨一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大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直视着湛蓝端正苍白的面容,他长长吸口气,“这个孩子,你不要了,确定?”
湛蓝厌烦的别过头。
买央低低的笑了,面上的苦意浓得遮盖不住。
“好吧,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我要。她现在就是我的孩子啦!”
湛蓝阴郁的看向他:“你敢忤逆我?!”
买央轻哼一声:“元帅,好生休养吧,您现在可是在坐月子!”
丢下一句足以气死湛蓝的话,他径自抱起女儿走出屋子,刚出屋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巨响!
这人,拧得很,再过几日伤好了怕是会把房子拆了吧!
抱着女儿在屋外踱步,孩子那么小,用衣裳团团裹住也不过狗崽大小,捧在手心里,听着她小喉咙里细弱的呼吸,买央心都要碎了。
孩子先天不足,注定是个病弱的身子。这几天买央没日没夜的顾看,睡觉都把她贴在心口暖着,拼命的祈求,这弱小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
孩子总是安静的在他怀里,也不爱哭闹,饿了就在嗓子眼里哼哼两声。
可就是这样乖巧的女儿,湛蓝却看也不看一眼,根本拒绝这孩子的存在,这让买央很伤心,可他不能对湛蓝发火,这个孩子是多艰险来到世间,湛蓝付出的等同生命的代价,这他比谁都清楚。
买央没有想到,湛蓝表达愤怒的方式除了打砸屋子,还有~绝食。
从门外偷望一眼躺在床上的湛蓝,尖尖下巴,苍白如雪,可怜,都饿两顿了,真是不要命了。
买央无声的叹口气,不敢把蔷薇带进去刺激他,只有把女儿放进靠门栏的摇篮里,他端起一碗熬得喷香的鹿奶,跨进木屋。
“元帅,喝点鹿奶好不好,我放了蜂蜜,很甜的哟!”
他边说边走到床头,语调轻柔的诱哄。
湛蓝闭着眼睛,恍若未闻。
“你不想伤口快点好吗?不想出这林子啦?你不是一直想回珍珑吗?”买央耐心的劝说,可惜湛蓝是个油盐不进的,这人心里不愿意的事,用什么方法也不能动摇。
买央沉默一会,端起碗喝了口鹿奶,然后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凑过去喂送!
湛蓝促不及防,被呛了一口奶,甜蜜温暖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他又惊又怒,挥掌拍向买央!
买央不痛不痒的挨了那一掌,开玩笑,挨了那么长一刀,又喝下烈性的麻药,昨晚上还砸了半宿的屋子,这样的人要是还有力气打人,啊哈哈~除非见鬼了吧!
买央当着湛蓝的面,恶劣的慢慢又喝下一大口鹿奶,然后~迎着湛蓝,朝他嘴里灌下去!
湛蓝快气疯了!这个小军医竟敢~竟敢!
鲜甜的鹿奶在两人口中推挤,唇舌吸吮,谁也是不让步,渐渐的,鹿奶顺着紧贴的唇间溢出,乳白的奶液隐约可看见相互纠缠的唇舌。
那尖巧的舌吸得那么深,就像直直勾到了心尖!湛蓝无力的喘息,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中流淌,他像跋涉千里的人,追寻着冬日的太阳,浑身都被这种温暖的气息包围着。
甜甜的气息温暖萦绕,唇上被人眷念的蹭了蹭,他才意识到这种荒谬的喂养结束了。
买央心情大好的端起碗:“元帅,还有半碗,是你自己喝,还是我们一起喝?”说完,他淫贱的舔舔沾鹿奶的唇角,脸上露出强烈的期盼神情。
湛蓝唇色鲜红,和散发着剧烈怒气的蓝眸形成鲜艳的颜色。
一只手狠狠夺过木碗,湛蓝仰头一口喝尽,还滴着鹿奶的木碗朝着买央用力砸去!
“滚!”
“哇呀!”
随着怒吼,买央吓得抱头鼠窜!更多的东西伴着呼啸的风声,在身后响起!
湛蓝半靠在床上,雪白脸庞神色疲惫。用布巾缠缚的伤口,两天换一次药,现在已经结疤,除了伤口愈合的痒痛,别的也没什么不适。
作为一名大夫,买央真可谓劳心劳力了。上山采药,打猎,烧水做饭,小木屋在他的巧手下甚至都翻新了。
砍了泛香避虫的黄梨木雕一张床,上面铺碧竹丝编织的青席,凉快袭人。废旧的门窗都用坚韧的千年藤加固缠绕,猛虎都扑不倒。就连木屋里长了杂草的地面,他也一一拔去,然后铺上做床剩下的木料。
这个小木屋,从外面看或许还是荒废不堪,可里面早已焕然一新,黄梨木的清香幽净,从早到晚,床边总会摆放一大碗沾满山泉水的新鲜水果,红的樱桃,绿的西瓜。
甚至,买央下山时会带回一两株白兰,就种在窗边下,优雅生姿。现在,这小屋中,又多了婴儿的奶味和哭声。
耳听着屋外一阵阵的笑声,湛蓝心中莫名烦躁!
“梅买央!”他想也不想的怒吼出声!
“哎!来了!来了!”买央赶紧把女儿放在摇篮里,紧张的几步跑到床边:“怎么啦?”
湛蓝沉默的盯着他,一时又无言,遂转头向墙边。
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浓郁微卷,银色发丝垂落雪白脸颊,那神态,竟是说不出的脆弱忧郁。
错觉,一定是错觉。买央吞口唾沫,还是忍不住的走近。
现在这个人脸上的神情,是属于大毛的,腻着想要人陪伴的别扭表情。有多久没看到了?
“元帅,你头发缠住了,我给你梳梳吧。”他掏出梨木梳,屁股挪啊挪的就挤进了床铺,手轻轻的抓起一缕银发。
头发的颜色太纯粹,捧在手中,闪亮的银丝竟镀上淡金的光泽。根本没有缠住,这发丝细而柔顺,滑润如同流水。
有人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情会很温和。
这话在这人身上似乎行不通啊。买央偷偷的笑了,待湛蓝疑惑回首,就把这话同他讲了。
原以为这人不会理会,这人听了却用指尖挑起自己的黑发,仔细看了说:“那你的性格很坚强了?”
“啊?”买央回过神,这才发现被嘲笑了。只是。。这么个严肃又笨拙的男人,竟然会开玩笑了?虽然这玩笑不怎么好笑。。
买央的唇角又上扬些,手上的动作轻柔。
“这几天只能给你擦澡,身上痒痒了吧,过两天带你去泡温泉好不好?”
温暖的体温,低柔的声音,微凉的手指总是很轻软的触碰着,头发,脖子,脸庞…就像对待最珍惜易碎的宝物。浑身上下暖融融的,鼻息间净是果木清香。
湛蓝昏朦欲睡间,眼前闪过一幅画面,碧绿的藤叶,光滑青石台,买央穿着松散的红衣坐在上面,他面前坐了个人,买央眼睛只盯着他,宠溺的微笑,手指抚过那人的头发,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梦境渐渐重合到现实中,湛蓝迷惑的眨眼,碧绿的颜色不见了,眼前只有买央呼吸平稳的睡颜。
什么时候睡着的?湛蓝有些不清醒,心中忽然闪过方才的梦境,身上一僵,就想要推开买央,刚抬起手,买央很自然的就搂住他,手指在他的腹部轻轻挠,“别动啊,碰破了会发脓的…”
浓浓的困意,完全是半梦半醒状态。暖暖的指头在伤口周围轻柔至极的抚摸,有些痒,更多的是等同催眠效用的舒适。
湛蓝于是缓缓闭上眼睛,在这阳光和绚的夏日中睡去。摇篮里,蔷薇巴巴睁着乌溜溜的眼珠,随着摇篮一摇一晃,笑得欢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