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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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珑大军在边境镇守多年,周边小镇也因此繁荣热闹。平时经常能见到身穿盔甲的士兵来采买军需,偶而也有胆大的,趁着夜色溜进青楼勾栏,胭脂镇货铺琳琅,车水马龙,在这萧肃边陲,竟是色彩斑斓的一个景儿。
    皇城来的庆喜班奉命来此处劳军,也是在胭脂镇住下,待今日进军营献演。
    “怎么样?老季今天能上场吗?”班主阙三急急抓住随从小角儿,脑门憋了一头的汗!
    小角儿脆生生回他:“拉了两天两夜,半条命都没了,您还想叫他上台吹笛子?床还下不了,除非挺尸呢!”
    阙三闻言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层,露出愁苦神情。
    今天是入营献演第一天,重头戏里有一段主角在竹林的戏码,长长的景,全靠清幽的笛子声撑完全场。全班上下为这戏也排了几个月,万事都俱备,谁曾想在这当口,负责笛子独奏的老季前天刚到镇就暴拉不止!
    阙三这边急得是头皮都扯痛,小角儿却是毫不惊慌,说:“三叔,你急什么,咱们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他吹的笛子可不比老季差。”
    “唉,小毛孩子你懂什么…”阙三心中有自己的焦虑,他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老季的事出得太突然,那半路冒出的小子也太巧…
    “得!得!那您自个儿吹吧!”小角儿很是看不上他家班主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翻个白眼径自走开了,气得阙三吹胡子瞪眼,直骂瞎眼收留个挨雷劈的!
    这事到最后也没有定论,临行前看着着装准备好的众人,阙三衡量再三,轻咳一声:“买央哪…”
    “哎~”
    人群里当即轻巧闪出个人,秀眉粉脸,盈盈笑意,却是那丢了媳妇儿的梅买央!
    阙三沉默打量他半响,这小子两天前突然找上庆喜班,指名要拜老季为师,露了一手笛子,竟是比之誉满皇城的“神曲”老季也丝毫不差!偏偏所有事都像赶在了一起!真有那么巧的事?
    阙三悠悠笑了,凑近买央说:“老季的缺恐怕还真的劳你来顶,买央啊,只有辛苦你啦。”
    “这是我的荣幸!乐意之至啊!”买央满脸笑容。
    “不过你非本班的人,你的一切事情本班概不负责!小子,你应该没有意见吧?”阙三在他耳边低声说。
    个老狐狸…
    买央笑得谦逊有礼:“这个~自然。”
    “哎!妥咧!”
    老班头一声吆喝,庆喜班全体整装待发,朝着珍珑军营出发!
    夜色深暗,巨大的戏台在前方军营的空地上,搭建起来。操练了一天的士兵,齐齐围着戏台坐下。台上琉璃灯盏,衣带飘香,各色主角粉妆登场,咿咿呀呀,唱足盛世繁丽。
    梅买央在戏台后,隔着幔帷是看了又看,那成千上万张面孔里,他的大毛在哪里?自从丢了媳妇儿,他是想方设法的拼命找寻,可这珍珑军营哪里是平常人能进的,他在营外足足排徊半月,嘴皮都说破了,也没进去得了。一想到他家单纯可人的大毛,他的心尖尖就是一阵抽搐!
    幸好万般无奈时,有这京城来劳军的戏班,一包泄药用下去,轻松挣得这差事,才终于是得进这望了大半月且几乎快望穿的军营。
    好不容易到他上场,戏台灯光转暗,绿溪纱笼上灯罩,清翠竹林随风轻晃,有口技师傅在台后作出溪水潺潺的声响,主角一袭白衣缓缓步入台上,恰在此时,清幽幽一阵笛声,在背后低低吹起。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怎待不思量
    主角低头,叹气,神伤,哀绝。
    如梦似幻的场景,只看得人肝肠欲断。待他开口,在竹林里斯文启苏白,辗转哀愁,手指眉间是诉不尽幽怨离恨,台下人已是泪眼朦朦。思乡的,心中牵挂的,无不引起共鸣。
    那笛声由初始清幽,及至缠绵,至哀怨,不激烈却声声勾扯人心,最后一声鸣然收声,凄艳如哽咽。众人这才醒转,茫然相顾,洒泪的洒泪,哭得红眼抽泣的也有,台上主角还在比划,那股哀伤至极的情景却不复见了。
    台后,梅买央疲惫的抹了一把脸,身边老班主和其余人们赞叹不已,他也不谦虚,一一都受了,临了说要解手,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梅买央心急如焚,眼看着戏台就要落幕了,他连大毛的衣角都没找着!这次若错过,他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再进来?人一慌乱,尤其是在近乎绝望的状态中时,是没有理智的。买央在军营中乱冲乱撞,遇到士兵阻拦就说是解手,不让他到处乱跑,他就跳着脚嚷着要拉在裤子中了,急吼吼的提着裤子一路没头苍蝇似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人际稀少的地方,搭起一座座白色帐篷,偶有几个士兵守在帐前,还善意的给买央指明茅厕的方向。买央这时也没有办法了,脚步一轻一重的朝着他们指的方向就走。
    越走越伤心,脑袋都嗡嗡乱响,大毛丢了后,他一直强忍着,心中只想着到了军营就能找到他,可军营根本不是他进的来的地方,这会儿进来了,才发现人山人海,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焦虑,难过,失望。。梅买央掩着嘴,几乎就要哭出来,却在路过一个帐篷时,听到微弱的求救声!他过度伤心的脑子停顿了一下,这才犹豫的走到帐篷前,白色的木门半开着,昏暗的灯光下,只看见一地狼籍,一老者蜷缩在地上,语音低微神情苦痛,紧紧抓着胸前衣裳!
    买央赶忙冲进去,扶起老者,轻拍他的脸颊,见他已是呼多气少,面色煞白,把脉只摸到极细弱的脉象,大约是个真心痛的急症。立即掏出随身带的药囊,找出苏合香丸,给老者含在舌尖下。
    过了好一会,老者才虚弱醒转来,看也没看买央一眼,口中喃喃:“老子命不该绝啊。。。”
    买央不乐意了,他又不是空气,就这么亮堂堂被人无视啦!?
    “老小子,是老子救了你!什么命不该绝,做梦呢吧!”他撇撇嘴,顺手把老者放开。
    老者转头看他,一看笑了,气喘吁吁的道:“你小子,哪儿混进来的啊?去,那儿找根人参给老子熬了。”说着颤悠悠抬起手,指了指墙角的药柜。
    买央顺着他看过去,才发现这整个帐篷,不是书就是药材,书是古籍的药典医书,药是珍贵稀缺的药材。哇哇哇,这一堆东西对医者而言,简直就是宝库嘛!
    冬虫夏草,百年老参,白花蛇鞘。。。买央一路翻看,心中止不住的惊叹,看到一个木盒,打开来看见十来块暗红色的药材,顿时眼角都瞪大了:“这,这不是鳖血柴胡吧?!”
    一只鳖能有多少血,何况用它来浸泡柴胡,看着柴胡血色沉暗,光滑如玉,想来没个一两月也泡不出来。天哪哪,这哪里是药材,这简直就是金镶玉,龙吐珠啊!可怜的乡下小大夫梅买央,彻底被震撼了,无形中看向老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仰,乖乖的按照他说的生火熬参汤了。
    老者平静的靠坐在床边,那种痛彻骨背的痛楚消减了,口中含服的药丸是真的救了他的命。他闭目半响,一口气在胸中平缓了,才慢慢开口:“小子,这药丸是你自己作的?”
    买央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十文钱一粒,童叟无欺。”
    老者隔了一会才缓缓道:“药量精准,作得好。”
    买央此时还不知道老者是谁,也不知道得他一句赞赏,对天下大夫而言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他听了这话只是哼了哼:“算你老小子识货!”
    药炉子刚冒了点热气,帐篷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砰的推开门,几个中将神色慌忙的冲进来!
    狭小的帐篷忽然涌进这些个铁甲银盔的中将,平静的气氛立时变得急迫紧张!
    “庄大夫!快随我走一趟,元帅晕倒了!”其中最高大彪武的一个汉子急吼吼的迈进,声音像打雷一般!
    被唤作庄大夫的老者闻言神色一凛,想挣扎起身却又立刻按着心口倒下!脸色煞白的他只是虚弱喘气,半响后,轻微摇头:“敏敏将军,老夫只怕看不得病了。。”
    “啥?”敏敏大喝一声,冲上来两步,俯身一把提小鸡似地抓住老庄:“庄大夫,赶紧随我去见元帅吧!”
    “慢,慢。。”老庄连忙拦住他,心中只是叫苦不迭,暗道秀才遇到了兵,他这副老骨头若是这么一路被抓着去了,恐怕半路就得折。。。
    “哎,哎,那谁啊,就是他,他!”老庄忽然眼角一瞟,看到墙角的梅买央,对直就指向他:“那是我新近收的徒弟,带他去,就是他!”
    买央不料这老头子如此的胆儿肥,元帅哎!就敢这么随便指个人去看病!
    买央还在张口结舌的看着老庄没反应过来,敏敏已经丢下老庄,像座铁塔一样罩过来,轻易地一把拎起他,掂掂重量,轻飘飘,看那样子,脸还没三指宽,顿时鄙夷不已:“就他?”
    人生的际遇总是多重多样的。
    梅买央一路上都是这么的安慰着自己。
    虽然被个足有十尺的巨汉夹在腋下一路狂奔,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天啊,这个味道。。
    这个颠簸。。
    待敏敏放下他时,他还有些打不清方向,脚步虚浮了迈了两步,视线所及,已在一座帐篷内,白色的白色的。。。白白的帐布,白的地毯,白的。。人?
    买央惊讶的,直直看过去,前方白白的软榻上,斜躺了一人,端长身躯,贵气难言。
    啊。。
    没想到竟会在这样情景下,再见到大毛。
    不,这个人,或许已经不是那个痴傻的男人了。
    雪白的兽皮铺在塌上,那人雪裹云堆似的半倚着,长长的银发按照珍珑国的惯例,编成辫子垂在胸口,珠玉镶就的皮帽下,碧蓝眼眸,粹灿莹亮!
    他已经醒了,整个人是那么慵懒又冷淡以极,从他睁眼的那一刻,暗淡营帐,就仿佛幽暗生花一般,明珠佳人,两相辉映,也不过如此了。
    那样精致艳丽的脸庞,凛冽气势,简直将买央眼中大毛的残像活活打破碾碎!
    买央几乎是要哽住呼吸,才能抑制住那股激烈的感情!
    敏敏等人上前,毕恭毕敬的施礼:“元帅。”
    珍珑第一元帅湛蓝,淡淡扫他一眼,冰冷视线,没有任何情绪。
    不需要任何言语,已叫这八丈男人惶恐低头:“元帅,庄大夫突发心疾,这小子庄大夫说可以暂代他瞧瞧…”
    “拖出去。”
    湛蓝只冷冷道。
    “可是元帅,您。。。”
    不待敏敏试图说服,这边买央竟直直跪倒!
    “求元帅做主!”他一声哀嚎石破天惊!再抬起头来,清秀脸儿已是泪流满面!
    营帐中其余人被他惊了个措手不及,敏敏更是目瞪口呆后,粗声呵斥:“你个小龟儿子!乱叫个啥!?”
    说着就伸手去提他欲丢出营帐,买央哪里肯让他捉了去,死死就趴着地面,猛力磕头:“元帅做主!元帅做主啊!小人是来找媳妇儿的,求元帅做主啊!”
    “啥乱七八糟的,咱军营里都淡出个鸟了,哪来的女人!”敏敏又是气又是好笑!
    “小人,小人那媳妇儿。。”买央哽咽着支吾,最后索性一咕噜大哭:“是个男妻啊啊!半月前小人出门办事,回来就听说他被这边境的军爷带走了!呜呜,小人冤枉,只求元帅做主,为小人寻妻啊!”
    他这声声哀泣,也不是全是胡说,半真半假是有的,一边的人见他这般姿态,一时倒不好拿他怎样,敏敏一介高大汉子,被他不带刀不带剑的,竟被逼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见他实在是太闹腾了,干脆一把拿住,想丢出账外再说。
    买央还想撒泼,却只听得空气中一种凌厉锋芒冷冷直迸过来!还不如何,耳朵尖凉凉的,一柄雪白大刀“唰”的顺着耳根直插地面!
    “叮!”
    刀身过半,仞上还沾着一两颗血珠,耀人眼。
    买央强自镇定的低头俯身,也不去管淌血的耳朵,只是偷偷的抬起眼角,看那人从塌上起身,走下来,一步一流华,离得这般近了,心也冷了。
    看着他斜手“嗖”的抽出大刀,雪白尖锋,倒越发衬出那张脸无情冷艳。
    湛蓝却没想太多,眼前这个男人犯了他的大忌。
    他从军多年,军纪严明,这话需刻到骨血里,这人不论真假,鬼祟混入大营,是绝留不得。
    手腕慢慢过头,随即狠厉一刀豁下!
    梅买央死死盯着他,脑中白茫茫一片,太震惊,他连惧怕都没想起来!双眼所及彷佛都变作了血红!
    他觉得自己应该死不冥目,他这么的…这么的…
    混沌的脑子还有些分辨不清,茫茫然那一片。。隐约看到大毛不耐的眉角,那么冰凉…千万般的风情,他半分也捞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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