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昭文帝在前殿大摆庆功宴，云飞则留在宫中看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昭文帝想到飞云，心中喜悦，便多喝了几杯，回到寝宫时已薄有醉意。进了寝殿，烛台上摇曳的灯光投射着云飞埋首案前的身影，情形一如数年前初进宫时。
    云飞神情专注，连昭文帝进来也未察觉。直到昭文帝挨着他坐了，云飞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昭文帝执了他的手，笑容欣喜：“云卿，今日筵席上，杜将军可是对你赞不绝口。说多亏了你那些新修的工事和防御战法，此番战事方能如此顺利。”昭文帝说得兴高采烈，云飞却听若未闻，目光迷离，不知看向何方。
    “云卿！”昭文帝见他神情恍惚，轻唤了一声。
    云飞似如梦初醒：“皇上……皇上有何吩咐？”
    昭文帝低低地叹了口气：“爱卿，朕有时候想，你的文治武功，才情品性，皆是古来罕有，可惜啊！”
    “可惜什么？”云飞纳闷了。
    “可惜不是生于帝王之家。”昭文帝不无遗憾地摇摇头。
    “啊？”云飞一愣，随即笑问，“臣若生于帝王之家又如何呢？”
    昭文帝神情认真：“爱卿，你若生于帝王之家，是朕的亲兄弟的话，朕这龙庭，便让与你坐。你必可成为青史一代明君！”
    云飞闻言大骇。他现在与皇帝说话，本来已少有顾虑，昭文帝一言既出，飞云却吓得连忙匍匐在地，不住磕头：“皇上！皇上何出此言？臣惶恐无地！臣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求皇上看在臣这几年服侍皇上尚算勤勉的份上，容臣明日辞职还乡，为臣父母养老送终。臣求皇上开恩，感激涕零！”
    昭文帝不料他会吓成这样，心头懊悔，忙将云飞拉起来，仍是在自己身边坐下，和颜悦色地安慰道：“朕方才不过是感叹爱卿的文韬武略，兴之所至，别无他意。爱卿出将入相，是国家栋梁，朕之肱股，朕更离不了爱卿。朕待爱卿亦是一片坦诚，爱卿万万不可多心。”
    云飞听了，方稍稍定下心来。昭文帝令御厨房温了酒来，上几道精致小菜，陪云飞喝了几杯，权当压惊。是夜，云飞又忙到三更过了，方批完了全部奏折，昭文帝便一直陪着他。嗣后，仍是留他在宫中同宿。
    因三关新修的工事在实战中效用显著，不久以后，云飞便又请旨勘察其他各处关隘。昭文帝好不容易等他回来，却又要离开，心中十二分地不情愿，但他向来对云飞百依百顺，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放他去了。此后一年多时间，云飞多次赴边，踏遍了靖国与成国边境的大小要塞。
    昭文帝知道这种境况终究难免，只好学着去适应云飞不在身边的日子，但思念之情却不曾稍减。昭文帝有时觉得自己便如丈夫远行的妻子一般，每日里倚门望归，就连天上的鸟儿飞过，也希望能带来云飞的消息。
    云飞进宫时，昭文帝许诺要为他寻得一柄上古神兵，这几年间四处寻访，找遍了全国上下，获得的宝剑昭文帝都不满意。后来，听说有一柄宝剑，乃干将莫邪所制，天下至尊之剑，但流传海外已有多年。昭文帝便特意派了人，云游三山五海，最后花了重金从一名东瀛武士那里购得。
    宝剑送来时，正是一年将尽的深冬时节。云飞尚未回宫，昭文帝接过剑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匣中躺着的一柄长剑，剑鞘斑驳，显然年代久远。昭文帝缓缓地抽出剑来，剑身古朴，毫无花巧，落在手中似轻实重。剑刃黝黑如墨，不知是何物所制，不带一点锋芒。昭文帝知道，大巧不工，重剑无锋，这剑看似简陋平常，却是稀世之宝！心中大喜，又见那剑柄上刻了“出岫”二字，仍清晰可见。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岂不是为云卿量身所制的！他若见了，也必定欢喜无限。
    昭文帝藏好宝剑，更加迫不及待地盼望云飞回来。转眼进了腊月，初七这天，昭文帝独坐在御花园中，望那雪花又点点飞落，雕栏画栋尽成玉宇琼楼，回想起往年与云飞饮酒赏雪的日子，暗道：昨日方接到云卿书信，说是这几日间就会回来。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在回程的路上了？明儿就是腊月初八，他二十岁的生日了，如果他能赶回，那出岫剑正好当他的生日礼物。如果他不回来，哼，如果他明天不回来，朕就不告诉他，让他再等一年……想到这一年多来聚少离多，昭文帝心下更是怅然，再等一年，难道一年复一年，朕就在这样无穷无尽的等待中过去了么？
    第二天下了早朝，雪仍未晴，昭文帝不愿再回宫坐守，便换了身便装，骑了赤兔马，独自来到宁都的西城门外等候。今儿是云卿的生日，他若回来，看到朕在此接他，定会十分高兴。
    但昭文帝从早上等到将近黄昏，那雪越下越大，风雪漫道，路上行人稀少，更哪有云飞的影子？昭文帝心中无限失望，却仍翘首以待，不愿离去。忽然，天边远远地腾起一片雪尘，似有一团雪球滚了过来。待得近了，银铠白马，却不是云飞是谁？
    云飞乍见昭文帝站在路边等候，急忙跳下马来：“皇上怎么在这里？”
    昭文帝跺了跺站得麻木的脚，嗔道：“朕料得你今日回来，便来接你。等了许久不见，朕正要走了。你怎么才来？就你一个人么？”
    昭文帝身上已经积满了雪花，多半是在路旁站了整整一日。云飞忙道：“臣让皇上久等了，真是该死！臣的随从都还在后面，白龙马脚力快，臣先赶回来见皇上。”
    昭文帝听他挂念着自己，便转嗔为喜：“云卿，今儿是什么日子？还记得么？”今天？云飞愣了愣，这几日马不停蹄，也弄不清今天的日期，大约是快过年了吧！昭文帝见他一脸茫然，嘿嘿一笑：“今儿是爱卿的生辰，朕才特意在这里等你。爱卿今日便二十岁了，已是冠龄，不能草率过得，朕已经准备了一件好东西要送给你。若是过了今日可就不给你了！”
    云飞被他挑起了兴趣：“是什么宝贝啊？皇上可否先透露一下？”
    昭文帝摇摇头，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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