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浅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句，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姑姑，我是储秀宫的吴姚。”刚走出门，便看见一个小姑娘，一边行着大礼一面恭敬地回答着，看着穿着，不正是之前那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么？
    浅然停下脚步，对着吴姚行礼，道，“姚姑娘莫要对我行如此大礼，虽我乃管教宫女，到底也只是奴婢，比不上姑娘尊贵之身，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和吩咐，派人来叫我便是，无需特意劳烦一趟。”
    吴姚愣了一下，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对上浅然询问的目光，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我……我是想问问姑姑，姑姑可见过天下第一美人昭夫人？”
    嗯？浅然失笑，这小姑娘未免太过天真，这等问题竟就与自己这个并不熟识的姑姑请教，若真有心的宫女，只怕会误会，如此不注意，只怕是活不到见到皇上的时候，“姑娘到底要问什么？”
    她不太相信这小丫头所问就如字面的意思，只怕还有深意，不然，那边是之前在储秀宫她看错了，以为这丫头与众不同。
    “那，我便直说了，姑姑可就是皇上的娘亲，前皇后虞兮？”吴姚正了正身子，抬起头大胆问道。
    这一问，叫浅然大吃一惊，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这丫头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才九岁的小女孩，自然是没见过虞兮的，又为何会知道……浅然的眼神变得有些凛冽，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此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了，你我都是要被杀头的。”若吴姚想要对闻恪不利，她就要打算怎么悄无声息地除掉她了。
    “呵呵。”没想到，吴姚竟然笑了，没了之前的羞涩，眉眼间竟是飞扬起来，“姑姑，我自然知道这是不能说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还要感谢你救了徐家一脉，所以您放心，我并不是来找皇上寻仇。”
    徐家？这又关徐家什么事？浅然有些不解。
    见浅然不答话，吴姚知道浅然在戒备，也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她紧接着回答道，“我虽姓吴，却并非吴尚书的亲孙女，说道血亲，我还是徐家的女子，只不过我爹爹早逝，娘亲瞒着吴家有孕再嫁。”
    竟有这等事，逃过了九族大罪……
    “从出生我便是吴家小姐，对徐家的事情也都是从娘亲口中听闻，并无多少情谊，所以，您大可不用担心我进宫的目的，我就是想要看看，传说中把先皇弄得神魂颠倒的第一美人，有多大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浅然总觉得这个九岁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有些阴狠，让她不寒而栗，口中说着没有多少情谊，到底多少是真的，浅然不敢肯定，她当然不能一五一十地回答她这个问题，也更不能轻举妄动胡乱猜测，这只会惹大祸……眼下，也只有慢慢盯着，弄清楚吴姚到底要做什么。哎……浅然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原本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可悲可叹……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昭夫人……已经疯了。”浅然淡淡地说着，谁也无法听出她话语间的情感，也许，正是因为情感太多，太杂乱，反而，一个也表达不出了。
    “……原来是这样，抱歉，吴姚打扰姑姑了。”出乎意料，吴姚就这样接受了，没有再追问，反倒是十分爽快地行礼告辞。浅然怔然地看着吴姚的背影，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平静。闻霜，暂时与你分开是不是对的，突然就不知道了……后宫，比曾经的，更加深不可测。
    一晚上，浅然都没有能安安稳稳地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姚，她一晚都在迷迷糊糊之中，梦见从前的各种，梦见昭熙，梦见闻璟，梦见爹爹，梦见昭夫人……昭夫人的美丽，冷漠还有癫狂，怀着闻恪时一日一日的不安与害怕，无助而悲凉，原来，后宫从没有给自己过欢乐的回忆，就连闻璟短暂的温情，也都是为了她而施舍。
    浅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做一夜的梦，流一夜的泪，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活下去，才有未来的希望。也许，是因为回到了后宫，自己的命运终是离不开这儿了么？孽缘……闻霜……就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为浅然擦着眼泪，叫着她的名字，可是浅然知道，这只是错觉罢了，一只鸟儿都飞不出的宫墙，怎会飞进一个大活人？
    “今日你们就在这儿，背诵女诫，抄录三遍，做完了这些，才可以到御花园活动片刻，若偷懒，晚上不准吃饭。”一大早，浅然站在储秀宫的庭院里，一边走一边扫视着站在面前的一群姑娘，严肃地说着，她似乎能够看出小丫头们不情愿的表情，心中叹气，即使枯燥无趣也是没有办法的，自幼进攻选秀和普通的选秀不一样，这出来的，不是皇后也是贵妃，若不从小明白后宫的残酷，只有死路一条，也别提到龄出宫这回事了，她也是为了她们好。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不愿意？”浅然见姑娘们都低着头不言不语，淡淡地问道。
    “是……”零零星星地几个声音。
    “大声一点，没气没力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后宫留不住羸弱之人。”
    “是！”
    直到看着姑娘们都开始认认真真抄写，浅然在无人之处长叹一声，转头对着身旁的宫人到，“你去布库，取些各式各样花色的料子，再去衣库取些不同等级颜色的衣裳来，就说储秀宫奉旨教养秀女要用，用完自会归还。”
    “是。”
    除了女诫，也该让她们懂得看皮相识人，看等级行事的道理，虽说听上去虚伪得很，可偌大的后宫，哪里又是真实的，不会保护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下午，已经有些姑娘抄好交给浅然，浅然一边看，一边对不同的姑娘提出各种要求，字迹的秀美工整，写字姿势的端庄，呈上物品的礼仪，各种细节与要求都一清二楚，虽说要求严格甚至是苛刻，却让人感到了这个年轻貌美的教养姑姑的一番真诚，逐渐，倒是得了秀女们的尊重，之前也听说这个教养姑姑出身风尘，还一度轻视，如今，却都体会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和不凡气质，让人不得不信服。
    “好了，抄完的，可以去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在这儿集合，一个都不准少，否则通堂，明白否？”
    “明白了！”
    浅然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似有似无地多停留了一秒在吴姚身上，她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就与其他女孩子一样没有分别，简直……昨日的她就像是另一个人。
    “浅然姑娘，您要的东西都拿来了。”
    “嗯，搁在庭院的桌上吧，还有，让几个宫人到到御花园去，跟着那些个秀女，她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点不差地告诉我。”
    “是。”
    浅然坐下，手指划过桌上的布料与以上，抚摸着熟悉的缎子的触感，垂下眼帘，今儿的天，真是热得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几个跟出去的宫人们回来，纷纷禀报众秀女的情况。
    “李王二位秀女去御花园扑蝴蝶，然后又与张秀女一同玩儿捉迷藏……”
    “她们可有说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
    “嗯，还有其他的呢？”
    “荣秀女一个人到池塘边练琴，然后……然后被陆秀女笑话。”
    “梁秀女好像不太开心，一个人哭。”
    一个个说下来，浅然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好气，不过，倒也符合小姑娘的作风就是了，“那，吴秀女呢？”听了一圈，浅然才发现几个宫人没一个提到吴姚的，不禁感到奇怪。
    “这……奴婢不曾看见吴秀女。”
    “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吴姚，这个丫头，跑到了什么地方？浅然有些担心，莫不是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那可就糟了。浅然站起身，却听最角落的宫婢道，“浅然姑娘，其实……其实奴婢看见吴秀女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浅然瞪着那宫人，焦急地喊道。
    “只是……她和皇上在一起……”那宫人被浅然的态度给吓怕了，连忙噗通一声跪下颤抖地说道。
    “和……皇上……”浅然一瞬间觉得有些脱力，转而冷笑起来，很好，吴姚，算你有点本事……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恪儿……牵起嘴角，这个丫头昨日摊牌说知道我的身份，便是让我在知道她勾上皇上之后无法罚她，否则，我的身份就……好，很好，我浅然竟是一时大意，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给摆了一道，不过，她算错了，我并不怕身份暴露，因为，现在有权的，不是皇上……闻白现在还需要我，绝不可能杀了我，所以……
    浅然冷静下来，她扫了一眼跪了一圈的宫婢，道，“行了，起来。等吴秀女回来了，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