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霜，你能否帮我个忙？”出了竹林，浅然开口道。
    “找鸢青是么。”想也没有想，闻霜回答。
    “是。”
    “……”
    “哪怕不用带人，只要有一丁点消息就好。”浅然见闻霜沉默，补充道。
    闻霜轻笑，“你是打算，把鸢青的消息作为筹码，来提高胜算？”
    “……如果想要你这么理解的话。”虽然对“筹码”和“利用”两个词有些不满，但浅然承认，自己确实有这样的打算，鸢青是自己的表妹，无论她与陈秦是否有关，浅然都是会尽力去打听她的下落，把她找回来，可是，也的确是因为陈秦，她才会这么焦急地要知道鸢青真正的情况。若实在要说，也许“利用”二字也的确算得上。
    “我知道了，不过，找不找得到，我可不知道。”闻霜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他笑得很奸诈，很没正经，让浅然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强忍住想要扇一巴掌的冲动，眼下，她可还有事要拜托闻霜呢，还是饶了他……
    夜晚，浅然还在思考，该怎么继续劝说陈秦，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打断了，看了看窗外，夜色浓厚，虽然没有看到月亮，但许是在山间的关系，天上的星光竟然丝毫不必月光逊色，依旧是一片银白，山间静悄悄的，除了虫鸣，什么也听不见。这么晚了，她疑惑地去开门，便见闻霜站在门外。
    “你怎么了？”
    闻霜一步跨进屋，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与郑重，倒是让想要抱怨大半夜扰人的虞兮愣了神，他伸手拉着浅然一同坐下，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浅笑，“你还记得，白天陈秦说到一半的……那个原因么？”
    是那个。
    一下子让闻霜动了怒，失了态，只是，他打断陈秦，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么？而且看他的模样，必定是什么难以启齿无比重要的事情，白天打断了陈秦，如今又为什么深夜特地前来说起这事？
    看着浅然困惑的眼神，闻霜解释道，“我白天就说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而且……我不想你从别人之口听得。现在，我都告诉你……”
    “我曾与你说，我的母妃，是因卖国通敌，才被处死，皇兄，也因此丢掉了太子的位置，我们兄妹都被送出了皇宫，其实……这只是借口罢了。”
    “借口？”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皇兄，与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同母……异父……浅然在脑中缓缓念道，突然瞪大了眼睛，不禁捂住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是说……你母妃！”
    “是。”闻霜凄哀地笑着，垂下了眼帘，鬓角的黑色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容颜，显得他愈发地悲凉与哀伤。
    妃嫔通•奸，太子已懂事才知道并非皇室血统，这只怕会是皇家第一大丑闻了，若真的照此传开来，只怕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不仅仅是云妃，恐怕连身为异子的闻白也会保不住性命，这样看，闻白只是被除去了太子之位，送出了宫，云妃也只是被改判通敌之罪，处以死刑，还是最最痛快的死法，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皇兄，我和闻雪被送出宫，一直都在追查这件事情，只因为，我们都不相信，母妃这样沉默寡言，温婉如玉的女子，会去卖国通敌，却不想，得到的结果不仅与我们原先预想的大相径庭，而且冲击更甚。为此，我和闻雪都消沉了很久，皇兄，更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尽管他什么都不说，但我都看在眼里，他其实恨着自己。”
    “为……什么？我听说，皇上无比宠爱云妃，已经准备立她为后了，为什么云妃会，又为什么刚巧在那个时候被人知晓？”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呢？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不记事的孩子，只知道母妃被父皇赐死，只知道自己和皇兄皇妹必须要离开皇宫。母妃为何会与他人私通，那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事情为什么会东窗事发，倒是被皇兄查了个一清二楚。”闻霜冷笑一声，突然抬头看向了浅然，他的眼睛有些微红，带着怨恨，纠结与无奈，看得浅然心中一紧。
    “是太后和右丞……”
    “姑姑！？还有……爹……”浅然惊呼，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原来如此，因为这，闻白才会莫名地厌恶自己么？因为这些，虞家最后死的死，离的离，变成如今这般落魄的模样么？
    “若是姑姑真想要彻底扫平障碍，那又为何会允许重罪轻饶？”浅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以她对姑姑的了解，姑姑对自己人绝对是好的不得了，可对待对立的人，那确实心狠手辣的，曾经，她亲眼看到过，姑姑是怎么样折磨死一个别的宫中派来刺探的小宫女，从那个时候，她便知道，宫中没有清清白白的一双手，任何浮光异彩之下，都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就连自己，也是一样的。
    “你对你姑姑，当真了解。”闻霜哼地一声笑，像是在嘲笑着什么一般，“虞忆自然是不会放过母妃，可是，父皇却还要考虑皇族的颜面，故而将此事压下来，至于皇兄，只怕是真的伤了父皇的心，我记得，皇兄是父皇最最欣赏的儿子，皇兄很聪明，很小便能够跟着父皇上朝，对于政事时局都有十分独到的看法，父皇还曾经夸皇兄，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代千古明君。如今却知道皇兄并非自己亲生，只怕是打击过大。
    可是却狠不下心杀了他么？毕竟是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浅然心想。
    “到头来，倒是我和闻雪比较倒霉，不是吗？”闻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看上去很轻松，就像是平常开着玩笑一般，可那表情，却是哭笑不得。
    的确，原本，闻霜跟闻雪的确是皇家血脉，特别是闻霜，也原本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却因为这件事情而连坐，对于普通的皇子而言，可谓是最为冤枉又不幸的了。不过……
    “我看，你应该并不在乎皇位。”浅然淡淡地说着，“比起自己被皇兄连累，我觉得你倒是对于皇位并不热衷。”
    “哈哈，果然还是兮儿最了解我！”闻霜不知怎么又突然开心了，他大笑着，俯身在浅然脸颊上亲了一口，一下子脸色的转换比变脸还要快，若非浅然了解闻霜的性格，恐怕还真会怀疑之前的愤怒与悲伤是装出来的呢。
    浅然推开闻霜，笑道，“你先别忙着高兴，我还有话要问你。”
    “嗯？”
    “你既然知道，是虞家害死了你的母妃，为何，还要喜欢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虞家人么？”这才是关键，闻霜说了这些，浅然不得不去怀疑，闻霜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才会如此纠缠不休，她不知道，闻霜的情，有几分假几分真。
    闻霜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摸了摸鼻子，眨眨眼，突然一脸的困惑，“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
    “诶？”这话一出，换浅然疑惑了，“什么叫你怎么知道？莫非你真的没考虑过我是虞家人这件事？！”他若说是，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觉得你是哪家人跟我喜欢你没有什么关系吧？”闻霜皱了皱眉，这回几乎没有多加思考，理所应当地反问道。
    “……”顿时，浅然居然感到有些难为情了，这个家伙，对所有姑娘都是这样厉害么？看上去如此无辜的脸，说出这些话来，那么自然又顺口，听上去却……奇怪地，让人觉得高兴……
    见浅然不说话了，闻霜伸手捧起浅然的脸，却见脸上绯红一片，“你……”原本还以为浅然是不是不舒服，可刚说了个你，闻霜便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容，“兮儿害臊了？”
    “……你说完了？说完了的话，请你回房休息吧。”浅然挣开闻霜的手，站起身推了推闻霜，开始赶人。
    闻霜被浅然突如其来的闹别扭给逗乐了，他稳坐在凳子上，笑得愈发张扬，那笑容既魅惑又欠打，闪亮得比星光还摧残，也弄得浅然无所适从，心里一肚子别扭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浅然瞪着眼睛，嗔怒道：“你到底走不走啊？”
    大概看浅然是真急了，闻霜很懂得抓住浅然的临界点，玩够了，便也就乖乖地起身，伸手摸了摸浅然不知道是气红还是羞红了的脸，临走了，还不忘记调戏一番，心情甚好地说道，“好吧，我先走，等到洞房的时候再来好好补偿你！”
    “……”浅然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时候，也许不说才是对的呢？
    闻霜一脚踏出门槛，回头看见浅然板着脸送客的模样，突然叹了口气，俯身在她耳边又轻轻说，“相信我。”这话不像是之前的调戏，说得很认真，很坚定，像是给浅然信心，也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浅然的脸上变得舒缓了一些，她如同炸毛的刺猬突然收起了刺一般，突然沉默了下来，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门被轻轻带上，门外的人影淡去，浅然吹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是发现鸢青可能没死，一会儿又是闻白的身世，再一会儿又是闻霜的承诺，那么多事情搅得浅然脑袋都昏昏的。
    闻霜，是想让我相信他，靠近我并无企图吧……可是，他避开闻白又是为什么？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不是因为闻白身世的关系……
    算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着如何劝服陈秦和找到鸢青的下落才是。
    眼皮逐渐有些沉，窗外的虫鸣和树声仿佛越来越遥远，恍如隔世，星光的银色光辉透过半开的纸窗，柔柔地披在浅然身上，夜正浓。她隔壁的闻霜的房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