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身后那抬的是……”闻霜装傻地越过李洛，看向他身后沉沉的大箱子，问道。
    原本，李洛便是很自然地把财宝交给闻霜便完事了，可偏偏先前闻霜那句，打断了李洛的话头，如今李洛若说这是黄金白银，那便是暴露了自己贪污受贿的行为，在场这么多百姓，自己定然无法再在这个位子上稳坐下去了。
    可若说别的，他又怕闻霜再想些什么法子治自己，稍有不慎，只怕还会惹怒了祺王，到时候，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情了！
    权衡利弊，李洛连忙说道：“回王爷，这是下官欲交纳的黄金万两，这就捐给轩安城城库，供以轩安城的维护与筑造。”
    这样一说，虽然会让百姓知道自己钱财颇多，但说是捐给城库，那也算是造福轩安城百姓，多少，还能够挽回一点面子，不得不说，李洛这人虽是俗气又胆小无能，但还是有些官场的机灵劲。
    闻霜听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让人将那两个可怜的小厮给放了下来，一大早就被吊在城门上，还被阳光曝晒了一上午，两人均是无力虚脱，再也说不出话来，胸前和背上的血已经干了，结在胸口上的血痂和着尘埃，颜色污浊不堪。
    “李洛，你虽在轩安城做巡抚，但并不归本王管，原本，本王也就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要太过分，不过显然，本王的放纵还是让你没了底线，这红楼，可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这红楼里的人，也轮不到你来肖想，别忘了，红楼原先到底是谁的地方，本王不管事儿，也断断不会由着你胡来。”闻霜俯首凑到李洛的耳边，声音很轻，却字字犀利，听得李洛两手两脚都冰冷冰冷的。
    “既然李大人如此诚恳，本王也就领了你的好意，这两个人便还给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本王也就不去追究了，但是，若有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闻霜站直了身子，摇开玉扇，冷笑着说道。
    百姓们看着看着，其实都是云里雾里，但他们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李巡抚定然是招惹到了王爷，而且，李巡抚的名声一向不是很好，加之这次亲眼看到了他抬来的万两黄金，皆是嗟叹，更加反感李洛。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却只听得闻霜缓缓地说道：“这一箱子黄金，既是李大人相送，本王就干脆借花献佛，在场的百姓，一人一个，都分了罢！”
    此话一出口，百姓们先是一愣，犹犹豫豫，没有一个人敢上去碰那黄金，这些百姓们，大多是普通小贩，农民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家仆，他们压根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多黄金，更何况是被告知可以随意拿，岂有这样的好事？若是贸然上去，谁知道是福是祸？
    可是，随着第一个人犹犹豫豫地伸手，飞快地揣了一个元宝抱在怀里，“刺溜”跑远，闻霜也看也未曾看他，大家便几乎是一哄而上，疯抢起来。
    浅然远远地站在角落，看着抢钱抢得不亦乐乎的人们，微微皱眉。闻霜见状，上前，笑着轻问：“怎么了？莫非是在怪我随便把银子给了百姓？”
    浅然抬头，看着闻霜，原先漠然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困惑，“不是这个问题，只是，我没想到，你就这样放过李洛了。大费周章，难道只是让他破费顺便丢点面子么？”
    “嗯？”闻霜不禁扬了扬眉，转而，双眼中透露出笑意，弯弯的如同新月，让他原本就俊朗魅惑的脸多了一份顽皮，“这个嘛，我做了这些，自然还会有人做别的，他，比我更有分量。”
    “？”浅然看着闻霜故作神秘的样子，不知道他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说来也奇怪，浅然想来识人准得很，也很容易从一个人脸上看出他内心的蛛丝马迹，就连从前与闻璟相处，虽是有些放不开，也看不太透彻，但多少，还是能够了解他内心的想法，如此，才能够先发制人。可是闻霜，却真的让浅然看不清，对着自己的温柔，无赖，甚至不可理喻；对着别人，却可以残忍，冷酷，又充满陷阱。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浅然从与他相识开始就从来不曾看清。
    “嗯嗯，难得出来，不如兮儿跟我出去玩玩？”闻霜岔开话题，恢复了平常笑眯眯地一排天然。
    “……不用，我要回红楼。”浅然几乎没怎么想，就断然拒绝了。
    闻霜也不再勉强，他摸了摸鼻子，点点头：“那就回去，不过，十日后是恪儿登基的日子，我要到京城去观礼朝拜，你要不要跟我一道？”
    “啊……”听到这话，浅然猛然停下了脚步，水眸中闪过一丝波澜，“你……你说真的？我也能去？”
    “这有何不能？只不过……你得换个身份。”闻霜无所谓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模样像是非常笃定。可是，浅然还是忍不住担心，在轩安城还好，可京城就是在皇帝脚下的地方，多少大臣都曾经见过自己，万一被认出来……但恪儿……浅然真的很想见见恪儿，许是母亲都是这般，纵使一开始就与孩子分别，甚至，她连见也未曾见过他，心里，却从来不曾忘记，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思念。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你只要跟着我，一切都听我的，就不会有事。”闻霜猜到了浅然担忧彷徨的原因，淡淡说道。
    只是这样一说，浅然竟然就相信了，也许是想要见到恪儿的愿望过于强烈，强烈到忘记了正是眼前这个人，让他们母子分别，强烈到暂且放下了对两人身份的顾虑。
    浅然思索了片刻，用力地点点头：“好，我跟你去。”
    闻霜看着浅然如同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一张小脸紧紧地绷着，心里有些心疼，她终是相信了自己，这样是个好状况，可是，浅然实在是太过于小心谨慎，这五年来，她虽然不说，闻霜却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几次夜里潜入红楼，都会听到她在梦中低语，叫着他们的名字，那是她的梦魇，也是他和她的阻隔。
    有时候，闻霜会想，是不是当初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是错误的，是不是，让她在宫中再慢慢让她接受自己会更好。可是若真是这样，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能与她像今天这样并肩站在一起，即使是被她无视，也是平平等等的相对。这样一想，闻霜又一点儿也不感到后悔了。
    不去想那些陈年旧事，闻霜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了抚浅然的头，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温柔地附在上面，只教浅然一怔。她抬眼，看到闻霜那平日里嬉笑没有正经样子的脸上，竟是在阳光的投影之下，变得柔和而温暖。
    一时间，让她恍然回忆起多年前的昭熙，那时候，他也曾这样，只是，昭熙的温柔，达不到心底，只是如同薄纱浅浅飘拂过脸颊一般，轻柔又飘渺，而此时此刻的闻霜，却让浅然真正的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暖流，她知道，闻霜是在安抚自己，他或许，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了解自己，是自己，始终在逃避，是自己，始终在拒绝接受。
    知道归知道，在升起暖意的同时，那缠绕了她多年的不适感依旧阻挠着她的思考。她低下头，微微动了动避开了闻霜的手。
    只觉得手心中的触感一下子离开，心里，像是空了一块，闻霜有些失落，他看着浅然低头不语，缓缓收回了手，低声叹了一口气，“这里到京城还需要几日，我们明日就起程。今日，我还是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回到红楼，便看见凤姨正为晓晓今日的初次登台做准备，回头看见浅然和闻霜两人，脸上笑得灿烂极了，“我说怎么之前找不到人，原来，是跟昱王出去了。”话中带着调侃之意，心里也是暗暗高兴，这浅然，终于是开了窍了么？
    还没等浅然解释，闻霜便抢着说道：“凤姨，明日兮儿要跟本王一起回京，大概要半月左右才会回来，这红楼可就得麻烦你了。”
    “到底，你是红楼掌柜，还是我是？”浅然不自觉皱起了眉，不满地看着闻霜，埋怨他这样自作主张。
    “哈哈，兮儿，我的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跟我抢这红楼掌柜的虚名？”恢复了一贯的风流倜傥，不拘小节，闻霜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只听“唔”地一声低吟，闻霜的脸色“刷”的一变，他呲牙咧嘴地看向浅然，满脸委屈地挤出几个字：“兮儿……你谋杀亲夫！”
    “你！”浅然刚才那一脚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想要提醒提醒闻霜，别在外边胡说八道，可谁知，闻霜竟然这样小题大做，反而变本加厉地说起胡话来，气的浅然再次抬脚，这次，可是用足了力气踹向了闻霜。
    闻霜这回可没有生生等着被踢，身子一闪，轻轻松松便避开了，他笑嘻嘻地说道：“兮儿，你还什么羞？刚才，是谁说要跟我回京的？”
    “那……那是……”浅然气恼地看着闻霜，只觉得之前居然觉得他可靠真是瞎了眼，真想要反驳回去，却顾着凤姨和晓晓都在，不方便说出来。
    这样子的场面看在凤姨的眼中，可是另一番模样，她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上前拉住浅然，叫她不要激动，连声劝道：“浅然，这有何好害羞的？昱王如此好的男人，你想通了，我也为你高兴。你就放心地跟昱王回京去吧，这红楼，有我守着呢。”
    “不是……凤姨，我……”浅然连忙想要解释，耳边却听得闻霜轻声说道：“兮儿，你答应要配合我的，不然，我怎么帮你？”
    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浅然一怔，微微转头看向闻霜，听了他的话，浅然一下子想到了之前他说的要配合，心里疑惑，莫非这只是为了不被人怀疑在演戏？可是，为何要在凤姨面前……
    疑惑虽是疑惑，可浅然几乎没有怎么去想，便打住了话头，羞嗔地等了一眼闻霜，这表情，也算是默认了闻霜说的话。不管闻霜为何这么快就要开始演戏，终究，也差不了多少，只要，让她顺利见到她的恪儿，那边足够了。
    见浅然这样配合，闻霜却是在心里偷笑起来，凭闻霜的身份，带浅然回京的方式不止一个，可是，闻霜偏偏就要选择这个方法，不仅仅是在京城，在哥哥在徐陌的面前告诉他们，浅然，自己是要定了。更是在凤姨她们的眼中成为了理所应当与浅然在一起的那个人，难得能够让浅然乖乖的配合，闻霜岂能不抓住机会？若是能够让浅然放下过去，那就更是一箭多雕了！
    “兮儿，那我回去了，明日一早，来接你。”闻霜俯下身，将唇凑到浅然的耳边，他能感觉到，浅然的呼吸有些不稳，故意这样放慢了速度，压低了语调，充满磁性的温柔的声音带着一股股湿热的气息，敲击在浅然的耳轮，浅然连忙轻轻点头，暗地里握紧了双拳，眼睛扫了闻霜一眼，像是在说：“知道了，你快点走。”
    “呵呵~”闻霜占尽了便宜，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倒是显得更加的好脾气，他回身对凤姨道：“那就拜托您了，本王先告辞了。”